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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茴捂著臉,自己又捏了自己兩下,茫然的很,偏頭問青丹青苗道:「我是說錯了什麽話,哪裏惹到他了嗎?」


    上次他捏她是因為她把安陵郡主推下了河??這次是為啥?


    青丹青苗對視一眼,笑道:「少夫人怎麽會這麽想呢?」


    寧茴頭暈暈的,她們再這麽一笑覺得更暈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的她叫了春桃先把小梨花樹照看好,半靠在青丹身上進了裏屋去,被硬逼著喝了半碗極其難喝的解酒湯方才卸妝沐浴。


    裴郅不疾不徐地迴了西邊兒院,月光填滿了窗欞,透徹明亮。巴掌大的青瓷小碗裏栽種著的白色小野花在清光沐浴下顯得格外嬌小憐弱,他搭在窗台上的手往右移了移,端起院裏小廝叫人特質的小滴壺,輕晃了兩下,水滴浸落進去,泥土的顏色隨之漸漸變的黑亮。


    裴郅垂眸凝了會兒,取了書來坐在小榻上。


    因魏成晚久病不愈,昭元帝已是許久未見她,轉頭便留她多說了幾句話。


    她坐在小太監搬來的椅子上輕嗅了兩口紫宸殿中的山茶花淡香,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


    昭元帝一身酒氣,被張公公伺候著喝了杯解酒茶,有些閑散地靠在龍椅上。寫滿了佛經的紙張堆疊在禦案正中,他取了幾張細細翻看,紙上的字跡叫他目光一頓。


    「安陵的字是越發好了。」昭元帝聲音平緩,叫人壓根兒品不出裏麵的味兒。


    魏成晚彎唇笑了笑,「都是小時候姑姑教得好。」


    昭元帝看著她,語氣有些冷淡,「你倒是還念著你姑姑。」


    魏成晚細長卷翹的睫毛飛快地上下煽動了兩下,迴道:「姑姑疼愛安陵又費心教導,安陵自然是記在心裏的。」


    她這副樣子真是像極了當年的魏雲暖,昭元帝瞧了半晌又不由想起紅綾河蛇襲和文嬤嬤上報迴來的那些話,他心中微歎,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然而你卻有負於你姑姑當年的教導。」


    魏雲暖當初喜歡極了這個肖似她的侄女,未免不著調的兄嫂帶壞了孩子,特意將她接到身邊親自教導,當年還曾當著不少人的麵說這個孩子與她親女無異,小時候的魏成晚也確實乖巧。


    可是……


    「隨著年長,你這性子是越發乖戾了。」


    魏成晚抬眼望著坐在上首的威嚴帝王,若是旁的晚輩聽見這樣的話隻怕早就跪地請罪了,她卻是波瀾不驚仍舊安坐在椅子上,很是平靜地說道:「陸叔,安陵一直都是這樣的。」


    從小到大,所有加在她頭頂的名聲都是外人自以為是地給她安上的,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也沒說過她是他們想象的那個樣子。


    昭元帝氣息微滯,他是沒想到這孩子會直說這樣的話來,心中五味陳雜,目光更是複雜難辨。


    紫宸殿陷入了沉寂,張公公半彎著腰換了杯熱茶,昭元帝輕撫著沾染著熱氣的杯沿,半晌才開口緩緩道:「早些啟程迴江都去。」


    魏成晚哪裏能願意,起身站在殿中間,屈膝跪在地上,她道:「陸叔,您一向愛護安陵,這一次也求您成全。」


    昭元帝剛拎起的茶蓋又砰的落了迴去,聲音微有些發冷,「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魏成晚挺直了脊背,精致的麵容上表情執拗,「安陵喜歡他。」她頓了頓,幽幽道:「很喜歡。」


    昭元帝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裴卿已經成婚了,難道你還想以郡主身份為妾?」


    魏成晚聞言自然而然地想起寧茴,道:「我和他才是天生一對。」他們才是這個世上最合適的,寧茴那樣的人和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這話真是相當的不中聽,人家一個有婦之夫怎麽就和你天生一對了?


    昭元帝沉下臉,抬手拂袖將案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明日一早就啟程返迴江都。」末了又道:「安陵,朕不想再說第二遍。」


    魏成晚跪著不肯起,昭元帝翻湧著火氣,廣袖一甩丟下一句送郡主出宮就直接迴了後殿。


    魏成晚還是一動不動,張公公搖著圓滾滾的身子小跑下去,道:「時候不早了,再晚些宮門就該落鎖了,郡主早些迴去休息,明日晨起就趕快迴江都去,陛下也是為了你好。」


    張公公還要伺候昭元帝,又舉著腿跑去了後殿,魏成晚垂下眼瞼遮斂住內中的陰寒,瘦弱的身子在燭火燈光裏輕晃了兩下。


    文嬤嬤上前將人攙扶了起來,她一站穩立定就將扣在她腕兒上的手打落下去。


    好似覆了冷霜的麵頰上浮現出幾許看不大清的嫌惡,「別碰我!」


    從紫宸殿出去魏成晚一行人就直接迴了府邸,她坐在府中小湖邊的六角亭裏半趴在美人靠上。


    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亭中隻留下了一個鶯兒。


    涼風從湖麵吹來攜裹著些許水汽,魏成晚將掐在手中的橘子扔了出去,很快遠處便傳來咚的一聲響。


    不,她不迴江都。


    裴郅在這兒,她為什麽要迴去?


    想到那個人魏成晚有些恍惚,從小到大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如此這般地想要得到某樣東西,她怎麽可能迴去,怎麽可能放棄?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姑姑沒有成婚沒有孩子,她是她唯一的侄女兒,因為有姑姑在,她從小就享受到了許多榮光。


    他們都說她乖巧懂事,聰明剔透,所有人都這麽覺得,但事實上她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貨色。


    她陰暗,偏執又涼薄,從始至終都是個瘋子。


    上輩子她活了十幾年,就像是在淡水裏走了一遭,無滋無味兒,直到那年春夏交替之際,江都的海棠開的正豔的時候,郡王府裏就如同殘花破落,哀聲遍地。


    她看著打大門外走進來的裴郅。


    他一路走來,鮮血濡濕了衣角,陽光漸染了黑發。無論是眉目間的陰戾狠辣,還是手中長劍上的鮮血淋漓,甚至於是鞋麵兒上沾落的幾粒塵埃,每一點每一寸叫她從裏到外連頭發絲兒都顫抖了起來。


    這個男人和她一樣,他們都一樣地活在陰暗裏,一樣的涼薄偏執心狠手辣,他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才是良配。


    原本如淡水無味的人生好似突然湧進了一片烈火,那種感覺美妙極了,哪怕是現在迴想起來她也壓不住心神搖曳。


    父親身死,郡王府被抄家,她的心緒毫無起伏,本就是活該,也沒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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