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雲水,沾我華衣。

    翩翩粉蝶,歇我彩冠。

    天殘媚兮,花飄如雪。

    天殘渺兮,徹我寒骨。

    天殘聖山,是一線分明的白,活像一個砸泄春光的女郎那粉嫩的肌膚。聖山四周的村莊,樓台近水,也借此沾了幾分白、得了幾分冷。然而此處氣候溫馨,經年常綠,卻不是想像中的冷、酷。

    聖山腳下,有一處小廬屋,是在不久前才傍山築起的。此中住了一位女子,年輕美貌,雖不及天仙國色之姿,卻也足以電倒男人無數。女子還帶了一個小孩,正處在咿呀學語的年紀。

    “雪兒,不哭了,雪兒乖,雪兒不哭了。”見孩子哭,女子就慌了。哪知“啪啪”兩聲,穢物便染了女子一身。

    一早便撞大運,女子夠晦氣。

    女子滿臉無奈,可無奈還不是得清理現場。嬌弱的身子,日日重複著這樣的生活雜碎。盡管如此,女子的風韻不減猶增。

    高七尺上下,著一襲白色衣衫,麵如凝脂,眉似淺黛,半盤著發髻,別有一番高貴,就算沒有閉月羞花之貌,傾國傾城之顏,那風流韻致,婉轉天姿,也算得風華絕代。

    女子懷中嬰孩又大了數月,也更加乖巧惹人憐愛。此時的女子,已不比數月前,一切瑣事在她手中,已顯得井然有序。

    誰會想到,一年前的她,還是深居閨中的大小姐。

    “小姨,小姨”一陣清脆而又咬詞不清的童聲,自屋內傳出。一個三歲左右的孩童,手拿一朵白色小花,緩緩踱到女子跟前,。

    “雪兒都這麽大了。”女子滿腹心事望著聖山的方向。

    “小姨,小姨。”雪兒把百花放在女子膝前,或許想得女子一句話一個笑吧,隻是他還不會說罷了。

    ※

    那個嬰孩,在時光的流轉下,長成了現在的我。而那個白衫女子,即是我的小姨。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我的身世,我爹和娘到底是誰,他們有著什麽樣的臉龐。很多個夜晚,我聽到兩個美麗的聲音,在夢中唿喚我的名字,我想他們就是我的爹娘。他們該和小姨一樣,有著絕世的容顏。

    八歲那年,小姨給我講了一個古老的故事,她說我的爹娘正在另外的世界看著我慢慢長大。

    五歲的時候,小姨帶我到我們家東邊的山上去采藥。她對我說:“我的名字叫淩雪,這座山叫天殘山。山頂常年都蓋著雪白的冰層,晶瑩,就像一個人的淚。”

    小姨還說,雪下埋下了曾經的一個故事。

    “故事很好聽嗎?”我纏著小姨讓她給我講。孩子的心,始終逃脫不了好奇的牽絆。

    小姨說我還太小,等時機成熟,自然講於我。

    “那什麽時候時機才成熟啊。”我拽著小姨的手臂。

    “傻孩子,當然是等你長大了。”小姨看著我,眼神溫柔一片。

    我眨著小眼睛,看著那片純淨得不帶一絲瑕疵的山巒,就想,如果我能快點長大該多好。

    那個時候的心中,駐留了一個想要長大的夢。任何夢都有美好的外衣。所以我每天晚上都看著月亮數日子,煩得樂此不疲,因為我知道小姨不會騙我。

    我們家是由茅草和一種很特別的水竹搭製而成。屋頂有一層薄紗,是做防水用。家門前種了好多好多花,菊花,百合,紫荊,水仙。還有一種酷似雪片的花,它的名字,於我,還是一個謎。我問小姨。她說萬事隨緣。

    “隨緣。什麽是隨緣。”我看著小姨。

    “到時候就知道了。”

    我便不說話了。又是到時候,那一刻我有點懷疑小姨是不是一直在騙我,大人的詞典裏,為什麽一直都是這樣。

    我坐在籬笆外邊的石墩上,拖著腮,凝視那個叫做天殘的雪山。無數的謎題,時時刻刻,困擾著我稚嫩的心。

    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麽會拋這麽多問號給我。天殘的雪怎麽永遠都是那麽純潔,怎麽它永遠都不會化掉,或者說它根本就不會融化。

    有時候我會發很久呆,然後,眼中溢滿了,那種孩子不應該有的憂傷。小姨問我想什麽。看著那片雪白的聖境,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時候的我,在心中寫滿的,是七彩的憧憬,卻不想告訴小姨。

    小姨輕撫著我的頭說:“八歲就教雪兒練劍,劍練好了就帶雪兒到山尖,然後告訴雪兒一個古老的故事。”

    我不懂小姨說的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八歲,但是我太向往那個故事,所以我點頭。

    ※

    一個有著雪花形狀的幻影,頻頻邂逅於我的夢境,像一朵千年雪蓮。那個幻影與我們園中那種不知名的花有著驚人的相似。從此,我便給那朵花起了一個名字,雪蓮花。

    我想,雪蓮花應該是來告訴我某種使命,不然它怎麽會浮現於我的夢境,如此地頻繁。

    牽絆的想像,在我的童心深處漫延成河。我不知道答案,想去問小姨,我又怕小姨說那句“到時候就會知道”。但我知道,雪蓮花,是小姨很重要的一部分。

    記得有一次我摘了一朵雪蓮花給小姨看,我以為小姨會很開心。可小姨對我大發脾氣。

    “小姨說過永遠愛雪兒疼雪兒,原來都是騙雪兒的。”淚水滑在嘴角,鹹鹹的味道,堵在喉嚨軟軟的難以下咽。

    小姨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過一句話,除了這一次。所以,我覺得很委屈,緊接著傷心地跑出了家門,在一個安靜得隻剩水聲的角落裏哭泣。

    這是我在小姨上山采藥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地方。我揀起石塊地往河中投,一個接著一個。一圈圈漣漪,蕩漾開去,化作綿延不斷的水紋,一如我眼角的淚痕。

    其實我知道,小姨愛我也疼我。僅因我太頑皮。我知道小姨現在一定很著急,一定在到處找我。所以我沿著來時的路迴去。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小屋中透射出細微的光芒,像某個人寥落的憂傷。伏在門口,我看見小姨拿著一副我從未見過的畫像,那個時候小姨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小姨,”我叫她。聲調低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小姨迅速轉過身,跑到我的身邊緊緊地抱住我:“你怎麽不聲不響就跑了呢,你知道小姨多擔心嗎?”

    我看見了清澈的淚水一注一注劃過小姨美麗的麵龐。

    “小姨,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以後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的小手輕撫著小姨的發絲,淚注衣衫。

    那一刻我覺得小姨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最溫柔也最愛我的人。

    而那年我剛好走到七歲的盡頭,而小姨也正站在二十五與二十四的分水嶺。

    小姨還是每天很早就起床去采藥,然後迴來給我做飯。每一次小姨走的時候總會對我說:“你多睡會兒,等小姨迴來做好了飯,就叫你起床。”

    我趴在床頭,看著小姨的背影一步一步偏離我的視線。

    等小姨終於消失在那片神秘的山岡的時候,我就悄悄爬起來,跑到那個被我發現的世外桃源玩。那裏有我自己搭的秋千,有我自己胡編亂製的小玩具,還有我曾經滿滿的淚水與歡笑。

    一個孩子,沒人一起玩,時間久了,就很寂寞。每次我寂寞的時候,就對那些小玩具說話,坐在河邊對河水微笑。

    每一次不順心的時候,我都會跑到這個那個地方去丟石頭蕩秋千。然後對一堵石牆傾說我的煩心事。這堵牆被我稱作開心牆。傷心的時候,我就對它說話,每一次說完了所有的話,我都會變得很開心。然後我就開開心心迴家去。而這個時候小姨總是斜倚在木門旁,望著我所不知道的遠方,眼中有種讓人難以揣測的深邃和溫存。

    我走到小姨身旁,輕輕拉著她的手,然後說:“小姨,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

    小姨擰著我的鼻尖,隻是笑。深深的愛憐,流淌在小姨纖細的指尖,然後從我的鼻尖竄進左邊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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