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德爾的離場,除了少數幾人關注以外,對眾神來說,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宴會看上去沒什麽變化不同,大家依舊開心地載歌載舞。


    神王奧丁為嚴琭舉辦的這場宴會似乎賓主盡歡。


    而高台上,隻有目睹兩人交鋒的天後弗麗嘉才知道,宴會的後半程,高台上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


    一切似乎都源於自己的兩個孩子。


    弗麗嘉心中暗暗不安起來,不過她更多的,是擔憂起巴德爾。


    偏愛,讓她忽視了霍德爾,也忽視了嚴琭與奧丁矛盾的真正核心。


    但兩人到底是氣度不凡的大人物,即便合作中意見不合,也表現得神色如常,讓眾神無一察覺。


    嚴琭心裏明白,也許兩人短暫的合作很快就要到了盡頭。


    哪怕奧丁也想對抗最高政府,可畢竟奧丁的動力來源於擺脫控製、重拾神王的尊嚴與自由。


    為了自身的威嚴,即便犧牲自己的兒子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他一邊用手段蒙蔽洛基,故意使洛基嫉妒、怨恨,又一邊放任洛基蠱惑自己兒子的原因。


    說白了,黑暗之神霍德爾,就是奧丁選中的“棋子”——一顆加速洛基墮落的棋子。


    既然奧丁已經預感到最高政府要“處理”他,他也有意讓洛基成為最高政府手裏的“槍”,那麽奧丁就要把一切都掌控在手裏,不允許有任何人插手或者破壞他的計劃。


    奧丁想要自導自演一場“覆滅”!


    九大神國既是最高政府為他打造的神域,也是對他的禁錮。


    人造的神明,生出了野心,想要成為真正的“神”!


    奧丁就要親手葬送神域,然後從中跳脫出來!


    恢複自由!


    什麽義弟洛基、繼承者索爾、愛子巴德爾、兒子霍德爾……都不過是他追求真正神之權柄的籌碼!


    奧丁在演——所有的偏愛、厭惡,隻要他需要,他就會對他們表現出這些情緒,而眾神也會如奧丁所預料的,給予他想要的反饋——他在下一盤前所未有的大棋,一盤堵上九大神國的大棋。


    奧丁像是蟄伏的獵手,耐心、隱忍,終於等到了嚴琭這個“契機”,然後把自己的所有積累都推到了桌子上!


    但。


    嚴琭並不是。


    “所以說,我們終究不是同一路啊……奧丁。”


    離開了阿斯加德,嚴琭冷笑著。


    “人有欲望,神也有欲望,所以哪有什麽神明,隻不過是擁有力量去追逐自己欲望的野獸罷了,還不如垂垂老矣的凡人,活得明白。”嚴琭感慨著。


    見慣了犧牲,看厭了血雨,嚴琭漸漸討厭起陰暗中的汙穢起來。


    可是他所要做的事情,是在挑戰規則——無論是探究真相還是尋找歸途,都需要製定新的秩序,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推翻過去的秩序之上的。


    所有的努力,在成功之前,都是“不合規矩”的“忤逆”。


    隻有勝者,才配書寫律令,曾經所有的曆史才是“正義”。


    現在的嚴琭,僅僅是遊走在“規矩”之外的“不法之徒”。


    而推翻舊秩序、建立新的秩序需要力量,需要團結所能團結的一切力量。


    在嚴琭看來,黑暗之神霍德爾無疑是比阿薩神族的眾神更具潛力的神明。


    霍德爾所擁有的包容、忍耐、寬厚,在嚴琭看來,是比神明司職更加寶貴的品質,哪怕霍德爾陰鬱、邋遢、失明、寡言,他依然閃耀著自己獨有的光芒。


    就像是砂礫中的金粒,雖然乍看之下差不多,可是烈火的煆燒下,終究是本質不同的。


    光明之神巴德爾固然很完美,如同一位溫玉君子。


    嚴琭也很欣賞他。


    但是霍德爾則更加令人驚喜,好比走遍淤泥沼澤,卻恍然看見了一朵一塵不染的白花,在黑色的積淤中如此奪目,靜綻芝蘭之澄謐。


    索爾、巴德爾、霍德爾,甚至洛基,這些神明的本質都很純粹,與那些更像是人造物的、充滿人性缺陷的神明不同,他們牢牢地吸引嚴琭的目光,讓嚴琭深信他們是可以爭取過來的“力量”。


    不同於奧丁與最高政府,他們不是嚴琭的“棋子”,而是可以團結的“夥伴”。


    這樣的力量,嚴琭不希望損耗在奧丁的謀劃中。


    哪怕是洛基,嚴琭也察覺到他與索爾之間是真正存在兄弟情誼的。


    嫉妒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渴望被關注、被理解、被信賴的心。


    嚴琭一路返迴十七區,他覺得也許托尼開發的那個高等人工智能,該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奧丁,同為王者,你現在的狀態我太熟悉了。”


    “自負與自信僅有一念之差,苛嚴與威嚴隻有一線之隔。”


    “人類的本質就是在重複,曆史的進程也始終在重演中前行。”


    十七區的風景近在眼前,嚴琭的思緒卻飄迴阿斯加德。


    嚴琭感慨道:“果然,人造生靈的也逃不開人性,如果造物主本身有缺,又怎能創造完美無缺的存在?”


    “不,‘完美’這個詞匯的形容,本就是人類的幻想——幻想中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無法被描述的狀態。”


    “有價值的自我奉獻,叫‘犧牲’。為私欲的利用愚弄,是‘背棄’。”


    “沒有人想成為別人的棄子。奧丁,你的失敗,早已被我所看見。”


    “今不慮前事之失,複循覆車之軌。”


    ……


    在嚴琭對奧丁的選擇略感失望的同時,阿斯加德發生了一件驚動諸神的小事。


    之所以說是小事,是因為起因源自巴德爾做了一個噩夢——他夢見了自己的死亡。


    而能驚動整個阿斯加德,則是因為光明之神在神域是如此的廣受歡迎,而且眾神皆知,天後弗麗嘉有多疼愛巴德爾。


    “這太可怕了!誰會想要傷害這樣完美的神!”


    “這是預兆嗎?巴德爾對自己命運的預言?”


    “天呐!我簡直不敢相信,為何命運會對如此完美的神,這般苛刻!”


    “難道俊美熱情的巴德爾,就要離開我們了?!”


    女神們痛心不已,謠言越傳越離奇,以至於讓原本隻是略微擔心的天後都忍不住惶恐。


    “我的孩子……難道這是有邪神要害你的征兆?”天後在兒子的床榻前垂淚。


    噩夢初醒的光明之神臉色蒼白,過去陽光的笑容也失色不少。


    這讓所有前來探望的神明,都深信——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噩夢,而是命運向自己鍾愛的光明之神發出了預警。


    “母親,請不要為我哭泣,我想這隻是一個夢罷了,或許是我最近憂思過度的原因。你知道的,我太擔心我親愛的弟弟了……”巴德爾臉上存留著對死亡的恐懼,那個噩夢太過真實,他自己心底了信了大半,卻還盡力安慰自己的母親。


    “霍德爾?”天後止住眼淚,驚疑不定,“難道這和你的弟弟有關?!”


    巴德爾擔憂道:“或許是霍德爾有什麽厄運即將到來,身為兄長的我,無法坐視弟弟的災難!”


    司職光明的巴德爾,神性強大,對神王的謀算也隱隱預感到幾分,或許這就是兄弟相連,哪怕奧丁的計劃是針對霍德爾,卻也讓巴德爾生出了感應。


    而天後弗麗嘉卻會錯了意,她以為是霍德爾牽連到了巴德爾,甚至有可能就是霍德爾想要殘害自己的兄長。


    弗麗嘉臉色陰晴不定,一方麵是不甚疼愛的小兒子,一方麵是幾多偏愛的大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有些亂了心神。


    “母親?”


    巴德爾的唿喚讓弗麗嘉迴過神,望著虛弱的大兒子,她咬牙下定了決心。


    “我苦命的孩子,你且寬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巴德爾驚訝道:“母親,你要做什麽?”


    弗麗嘉忽然站起身,天後的威嚴氣場全開!


    堅定道:“我要以天後的尊位起誓,以天空與大地的神權起誓,以婚姻與家庭的司職起誓!”


    “我要命令神域之內,萬物需向我承諾——不得以任何手段、形式傷害光明之神巴德爾!”


    “以廣袤的天空與豐饒的大地為見證,此誓言與我締結永恆不變之摯約!”


    巴德爾大驚失色!


    這是天後在以自己神位的權柄與司職為代價,強行命令神域萬物與她締結誓言!


    從此萬物的誓言與天後的權柄、司職相連,一方違約則必受天譴!


    萬物誓言不得傷害巴德爾,同樣,天後也被困死在權柄司職之內,終生不得寸進,也不能背棄自己的神權與司職。


    這對神明來說,相當於自縛臂肘、畫地自牢,生生困死自己。


    這個誓言沒有期限,意味著天後從此受製於此,不得解脫。


    巴德爾淚水漣漣,不顧自己的虛弱,從床榻掙紮爬起。


    痛心道:“母親!何至於此!這讓我如何承受這份深沉的愛!”


    天後依舊美麗尊貴,隻是臉色憔悴了些,連王冠上的蒼鷺之羽都黯淡了幾分。


    弗麗嘉動情地撫摸著巴德爾的臉頰,慈愛道:“我苦命的孩子,對於神明來說,神權與司職本就是不該背叛的,失去這份自由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差別。況且我貴為天後,進不進步有什麽區別呢?”


    “可你不同。神明是不會隨意做夢的,一切夢的預示都是神性的警示與自我救贖。”


    天後的眼神充滿疼愛,溫聲道:“孩子,作為母親,得知你悲慘的命運,我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怎會忍心見你殞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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