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孟老爺罵甄家的用意就是在於騷擾甄應嘉,隻想著罵他兩日,他不厭其煩,多拿出點財物來給自己兒子,他也就不罵了。怎麽說也是自己女婿,總不能太惡毒了不是?


    誰知道甄應嘉個狗娘養的,每天都能聽見有人告訴他,說孟老爺在哪兒在哪兒,又罵了您什麽什麽,有甄家下人打探到的,也有他故意使人告訴的,可是甄應嘉就像是廟裏塑的泥菩薩,愣裝沒聽見,一點表示也沒有,反而招來了越來越多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


    前兩日有人在酒樓請他吃飯,今兒又來個送茶葉的,明兒估計他要上哪個書館兒替說書先生盯一天,還就真有人買票。


    好你個甄應嘉,自己富得流油,現在倒是對我們孟家越來越小氣了,摳得什麽一樣,難不成你要抱著一座金山銀山進墳墓嗎?


    這可真是越想越氣,越氣就罵得越難聽。


    其實甄應嘉那邊呢,也委屈得緊。


    甄貴妃從來得寵,但是她的出身並不高,能夠一直在後宮得寵,除了得益於她傾國傾城的容貌,自然就是甄家的財力。甄家之所以這麽有錢,那是有原因的。


    追本溯源來說,甄家雖然在滿清這裏並不是權貴,但人家興盛於明朝,世襲了不知多少代的列候,財力是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


    後來清兵入關,甄家十分懂得審時度勢,是最早歸順清廷的一批漢臣,自然又得了許多榮寵,而在康熙爺登基之初,除鼇拜、修宮宇、複台灣、平三藩等大事中,甄家不僅身先士卒,更願意慷慨解囊,自然得到了太皇太後的十分褒獎。


    再後來甄貴妃一入宮,甄家的榮耀就攀上了巔峰。


    這前前後後,曆經了多少代,經曆了多少事,才有了甄家無邊的富貴。所以甄應嘉從來都出手十分闊綽,從來沒有被人抱怨過小氣。


    那他這迴怎麽就偏偏對孟家小氣起來了呢?


    前頭都說他委屈了,其實根本就不是他的問題。


    往年江南鹽商給的孝敬都十分可觀。甄家如此大勢,誰家不緊著巴結?誰不知道臉皮厚一厚,多吃一塊肉?鹽商們隻有怕給甄家財物少的,巴不得競相攀比,怎麽可能簡薄?


    可是今年就是奇了,太陽打西邊出來都沒有這樣過的。鹽商們孝敬出來的東西,還不如往年的十分之一,甄老爺拿給孟家的,那還是自己掏腰包的呢。


    甄應嘉也是十分不高興,問下頭的鹽商,他們隻含糊著說今年的生意很不景氣,沒賺到什麽錢不說,又遇到幾場連續的雷暴天氣,鹽井出的鹽水不好了。反正說起來都是借口,甄應嘉一句也不信,卻是真拿他們沒什麽辦法。


    可是孟老爺不知道這些,薛虹就更不知道了,他隻覺得孟老爺罵得好聽,正聽得津津有味。


    這裏正罵到甄應嘉不會教育孩子:“好容易得了外孫,如寶似玉的一個孩子,他自己知道讀書上進做個官兒,卻根本不懂得教孩子。請的那些什麽先生?沒有一個有本事,隻弄的孩子越來越不喜歡上學,天天隻知道在姐姐妹妹的房裏混竄,十幾歲了還不肯發奮,再這樣下去,再好的孩子也廢了,原本天資聰穎的,卻漸漸不如二房的青玉,他這個當爹的卻是束手無策。呸,當真無能!”


    薛虹聽見一句“外孫”,就知道他說的是那個傳說中與賈寶玉有這相同外貌相同身家背景的甄寶玉了。


    薛虹記得原著中的甄寶玉做了一場夢,夢中到了一個類似真如福地的廟宇,進去見了家中女兒的終身判詞以及無數女子變鬼怪、變骷髏的幻象。夢醒後開悟,兒時的淘氣一概不要,立誌功名,實意讀書,最後中了舉,做了官,還娶了李紈的堂妹李綺為妻。


    而現如今,連賈寶玉這個混球都已經開始跟著李知行好好讀書了,怎麽甄寶玉這裏還是如此頑劣?難道他竟還沒有做這個夢不成?還是這一甄一賈,命運給互換了?


    不過,方才又聽見孟老爺說起青玉,薛虹就更加聽不懂了。也是問了旁邊的人才知道,甄家大房甄應嘉有子甄寶玉,二房甄旭嘉有子甄青玉。這個甄青玉可不同甄寶玉,他是從小就讀書的,雖然比甄寶玉小了幾歲,但是書讀得像模像樣,已經考過了童生試,做了秀才了呢。


    也難怪孟老爺說起這個,他孟家雖然不濟,卻也是世代的讀書人家,他自己的兒子孫子們都有官兒做,偏得了一個那麽招人疼的外孫子,天資又好,卻生生讓他父親給教廢了,外頭說起來人人都豎起大拇哥誇甄青玉,提起甄寶玉,個個都是避而不談,怎麽能不叫孟老爺臉上無光?


    這裏孟老爺罵著罵著反而心酸起來,又換了個話題,罵甄應嘉寵妾滅妻。這種話題,也許圍坐一旁的茶客們願意聽,可是薛虹卻覺得索然無味,他聽了幾句也就趁人不備,溜了。


    在古代,通訊不方便,這茶館兒就像是個娛樂版頭條新聞一樣,什麽事兒都有。有些八卦,取其有用的聽兩句也就得了,泡茶館兒這種事實在是太浪費時間,薛虹還真不喜歡。況且他今日給茶葉的舉動,已經算是得罪了甄家了。其實他是想跟那孟老爺子套套近乎,問出點事情。誰知道孟老爺子這麽給力,一罵就是好幾個鍾頭,不用薛虹多問,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就圖個解氣,反倒讓薛虹心疼起自己的好茶葉,那還是雍親王賞的呢。嘖嘖,糟踐了。


    目前甄家的基本情況薛虹算是掌握了個大概,可是要說起著手調查,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查起。蘇家的事情日久年深,且所有人都以為蘇家沒人了,薛虹這樣查問,也根本無從下手。


    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薛虹決定還是用老方法,蹲房頂。上一次蹲的是自己三叔家的房頂,這一次他打算去蹲甄應嘉的房頂。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去找一找能夠收買鑫鑫的美味佳肴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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