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益看看薛虹,欣慰一笑,隻是眼眸深處多了幾分深思。


    薛虹卻渾然不知,看到柳致和帶迴來的東西,仔細翻查了一遍,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臉色數變,大聲喝道:“大膽金氏,還不出來認罪?!”


    金姨娘一愣,款款從人群中出來,對著眾人飄飄下拜,似乎被嚇得不輕,一雙眼睛裏盛滿了水霧,正淒淒楚楚地看著薛益,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見薛益麵露不忍,金姨娘這才收迴求助的目光,轉頭問薛虹:


    “二爺這是怎麽了?我有什麽罪可認的?難道二爺是懷疑我嗎?這可真是笑話了。誰不知道我素常吃齋念佛,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麽可能謀害人命呢?要說是夏姨娘隻怕還有人信些,她不是整天和人作對,像個烏眼雞似的嗎?”


    其實金姨娘本來是想咬死說祝姨娘自己上吊而死的,誰知道薛虹來得這樣快,又一眼看出勒死和吊死的分別,事實勝於雄辯,她隻好退一步,一推二六五,隻說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而她口中說的夏姨娘,進府不過兩年多,確實是塊爆碳,且年紀小,壓不住事,又不肯受半點委屈,常惹出一些風波,進府以來薛益可沒少為這位夏姨娘生氣。


    不過這個夏姨娘也實在好哄得很,她有個致命的弱點,愛財。這一點倒是與薛虹不謀而合。


    每次不管她如何鬧,或是一副頭麵,一個鐲子,或者索性一包銀子,都能平息她的怒火。


    不過就是花點錢,薛益也並不覺得如何,否則,就憑夏姨娘那般鬧法,隻怕早就被他趕出府去了。


    可這位夏姨娘也是個不省事的,鬧個一次兩次薛益還肯遷就她,她便用這種方式來爭寵,豈不知,時日長了,早就讓薛益厭棄了她去。


    夏姨娘聽見金姨娘賴自己,氣得臉紅脖子粗:“你……你這個賤人,你別血口噴人!我看你是香灰吃多了發癔症了吧?


    整天對著個佛像求啊拜啊,你以為就你這樣的貨色,佛祖會照顧你嗎?


    會咬人的狗不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裏都幹了些什麽!


    饒害了人還不認,人家二爺都說是你,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有本事你拿出證據來!你個賤人!”


    金姨娘聽著夏姨娘一口一個賤人的罵自己,她的手指節捏得慘白,愣是一句話也不曾反駁,反而是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著薛益,那張淡掃脂粉的臉上道不盡的千般委屈、萬種風情,薛益看了心中又是一陣糾結。


    “虹兒,金姨娘是個本分的,平日裏甚少讓為父操心,你看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不知為何,薛益覺得自己的幼子言之鑿鑿,句句在理,下意識地也征求起了他的意見。


    薛虹認真地看了看自己這位便宜父親,心說他就算不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也算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商人了,至少薛家商隊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很是紅火,怎麽麵對後宅陰私,麵對女人,他就表現得如此庸常?難道說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可他看金姨娘,隻能算長相周正罷了,又不是絕色美女,至於嗎?


    薛虹歎了一聲:“是不是誤會等下咱們就知道了。首先,祝姨娘是被人勒死的,這一點剛才已經驗證過了,這是毋庸置疑的。


    那麽,祝姨娘怎麽就能被人不聲不響地給勒死了?她的院子離前麵不遠,若是有人要害她,隻要她喊一嗓子,要說沒人聽見也難。


    根據我在她屋子裏找到的那燃了一般的迷魂香,顯然是兇手為了防止動手的時候祝姨娘喊叫或者掙紮故意先把她迷倒。


    可是祝姨娘就算再怎麽纖瘦也好,她始終是個百十斤的人,憑麥穗一個人肯定是不可能把她的屍首掛上去的,這就說明麥穗還有同夥。


    哼,隻可惜這個背後策劃的人太小看咱們薛家的人了,以為祝姨娘一死,所有人都會覺得寶鑲的事情就是祝姨娘幹的,大家發現寶鑲不好了,祝姨娘害怕東窗事發,一死了事。


    柳管家,東西是你搜到的,你來說。”


    柳致和迴來後臉色一直鐵青著,本來他並沒有把小小年紀的薛虹說的話當真,可是帶著人去搜查的時候,每搜到一樣證物就讓他對薛虹的敬佩多一分,直到現在,憑他的推理大概也能摸清事實的真相了,但那也是在有了證據之後。


    薛虹又是怎麽提前知道麥穗可疑?難道他真的未卜先知?得了,難怪有人說他們家二爺是個神童,隻怕這就是神童和他們這些普通人的差距吧,他隻要聽吩咐辦事就好了。


    如今二爺問到他頭上,而他是薛府的老人了,不僅辦老了差事更是真心實意地替薛益擔憂著,此間也沒有外人,於是他說起話來也並不留情麵:


    “二爺吩咐我去查麥穗,在她的房間裏發現了銀票還有迷香,這銀票上也沾染上了桂花香膏的氣味。且隨便問一問就知道這個麥穗最近和一個叫周小六的雜役走得比較近,我們在周小六的房裏找到的東西可就精彩多了。”


    柳致和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一些線香,又冷著臉拿出了一個錦盒,裏麵大多都是女人用的首飾,雖算不上精巧,卻也是值錢的,拿到街麵上的珠寶行裏也算是中上等貨色。


    “這些首飾,相信老爺和太太都應該能認得出來,試問一個普通雜役,哪裏弄來這麽多的珠寶首飾?”


    柳致和冷冷問著,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金姨娘。那個盒子裏麵的首飾不僅薛家幾位家主認得,許多薛家的下人也是認得的。


    金姨娘平時裏得賞賜的時候不多,但每次賞賜這些首飾,身旁都是有人的,一拿出來大家就都知道是她的。


    因為薛王氏賞她是為了彰顯正室的賢惠大度,而薛益賞她卻是為了表示自己對她的疼愛,前者是賞給別人看的,後者是賞給她讓她在別人麵前長誌氣的。


    看見首飾的一霎,金姨娘確實慌了神,卻還是狡辯:“老爺,太太,妾……妾的首飾丟了不少,隻是怕老爺太太責怪,一直沒敢說罷了。定是那周小六,是他,他偷了妾的……”


    薛益坐在一張圈椅上,問道:“那周小六現在何處?”


    “關在柴房,老爺若要見他,老奴這就把他帶來。”


    不一會兒,周小六就被五花大綁著押了進來,剛一進門,他就衝著失神跌坐的金姨娘求救:“姨娘救我,姨娘救我啊——”


    金姨娘這才迴過神來,驚懼不安地看著薛益,連連搖頭:“不,不!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你自己做了偷兒,為何要我救你,你快住口!”


    “什麽?!金巧兒,你個賤人!都什麽時候了,你隻想自己活,卻一點也不顧忌我?好!好!既然如此,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虧了這個周小六是被結結實實綁起來的,否則以他如今眼中冒火,青筋暴起的樣子,隻怕蹦起來把金姨娘吃了的心都有了。


    一旁的柳致和見狀,和軟了語氣對周小六說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把事情的首尾都交代清楚,至於如何處置,還要看老爺怎麽決定。如若你現在不說實話,麵不了要受皮肉之苦,隻怕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要死還是要活,全看你自己了。”


    周小六連連叩頭:“老爺饒命,小的說,小的什麽都說。”


    這周小六一通竹筒倒豆子,把他和金姨娘之間的那些事兒都交代了個清楚。


    期間金姨娘哭罵過,甚至還要上去撕扯周小六,都被薛王氏身邊兩個孔武有力的嬤嬤硬生生給製住了。


    原來,這金巧兒本是普普通通的農女,自小就和周小六有婚約,且嫁入薛府的時候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她與周小六之間的那些事兒,實在令人不齒。


    隻不過她天生貌美,不甘心一輩子窩在鄉下做農家婦,於是千百般地想法子,要給大富人家做妾。她家本來男丁多,又都勤快,家底也算殷實。


    一家子為了能讓金巧兒圓夢,家裏餘下的人好跟著雞犬升天,很是花了些銀錢。


    總之機緣巧合之下,金巧兒還真的被抬進了薛府。


    隻是這一下子,周小六如何肯應?


    仗著他一個男人,也不用怕有損名節,便發了狠要把金巧兒和自己的事情嚷嚷出去。


    金巧兒如何不怕?


    她百般軟言巧語,說自己到了薛家就想辦法讓他也進府做個雜役,這樣不僅兩人每日都能相見,且那深宅大院裏的活計再重,也比在家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強上許多,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撈些油水。


    且他們既在一個府裏,還怕沒有歡好的時候?將來她再給他找個可心的媳婦,讓周小六享齊人之福,豈不一舉多得?


    金姨娘花言巧語,許諾了周小六很多很多。


    而她進府後也真的把周小六也弄了來,周小六這才息了敗壞她名聲的心思,一邊在薛府撈著油水,一邊繼續著與金姨娘一夜夫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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