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崎嶇難行。


    一切仿佛迴到了最初的時候,隻不過這時,登山的人已經非常稀少。


    白給走在最前麵,速度最快,並且在這個過程之中,他還在不斷加速。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白給會不時摔倒在地麵上,可他爬起來的速度極快。


    遠處的人覺得很迷糊,他們並不清楚試煉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通過表象看見裏麵的人通過試煉的進度如何。


    很快,西周聖子也開始加速,但沒有過多久,他便單膝跪地,險些直接摔在了地上!


    遠處西周的人立刻緊張了起來,忍不住為自家聖子捏了一把汗!


    不過好在他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慢慢站了起來!


    漸漸,一直不曾倒下的蓮無心超過了大部分人,開始向著白馬書院的女學生曹建剛追去,向著遙遙領先的白給追去。


    至於道非常……他停了下來。


    他並沒有倒下,但停停走走,臉上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一些事情。


    一時間,靜玄道上的人,距離越拉越大。


    “看來不出意外,白給將會是第一名通過靜玄道的人了。”


    “不愧是我夏朝的第一才子!”


    “爹!”


    “這位兄台……不至於不至於。”


    夏朝常有離譜之人做些離譜之事,當著眾人的麵喊白給爹,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哄堂大孝,即便他們知曉這不過是玩笑,卻仍舊覺得有損尊嚴,甚至讓儒家也有一些顏麵難看。


    而在靜玄道之中,眼前的世界,全是彌漫的濃霧。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下一步究竟該往何處走。


    處處都是陷阱。


    或許邁出腳的一瞬間,就會發現前麵的濃霧之中是一個巨型坑洞,一旦摔落進去,還想要再爬出來就需要不少時間和力氣。


    或者踩進了一個圈套裏麵,觸發了神秘的機關,於是整個人都被掉在了一棵無比突兀生長出來的大樹上,動彈不得,必須要解開繩子,才能繼續往下走。


    一些陷阱很容易就能夠掙脫,而一些則需要花費許多功夫。


    所以……


    想要不踩進譬如深坑這樣的機關裏麵,參與試煉的人必須要無比小心仔細,一點一點試探。


    而此時,如果有人與白給站在同一個試煉的裏麵,他一定會發現,白給隻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解決了掉進深坑裏麵這樣的窘境。


    他倒著在走。


    如果踩空,掉下去的時候,手順便就能夠抓住深坑的邊緣,這樣就不會摔進大坑裏麵,很容易就爬上地麵,換個方向繼續走。


    這種方式的確有著投機取巧的行徑在裏麵,但蒼狗山沒有阻止他這樣做,說明這樣的方法是被允許的。


    所以他走得很快。


    不過到了後麵,他也停下了腳步。


    和此時此刻落在了最後一名的道非常一樣。


    “哎?”


    “白給怎麽不動了?”


    山外許多人的看見了白給此時此刻站著不動,與後麵的道非常一模一樣。


    不止是他,不久之後,蓮無心,西周聖子……甚至連同那名一直磕磕絆絆的曹建剛小姑娘也停了下來。


    似乎……他們所有的人,在靜玄道裏麵都陷入了同樣的困境。


    “為什麽?”


    “他們怎麽都不動了?”


    一群人圍聚在山下,焦陽已經褪去了最開始灼熱,涼風習習,眾人的心也隨之舒緩了不少。


    但氣氛卻在山上的試煉者停頓之中變得越來越焦灼。


    一些書生想要向聞潮生請教,但聞潮生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靜玄道很長。


    出乎預料的長。


    或許他們在外麵看上去,靜玄道與長勇道沒有什麽不同。


    但在試煉之中的人卻不這麽想。


    這些人……大概已經走了極長的時間。


    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十幾天。


    在他們感覺之中,靜玄道是沒有窮盡的。


    所以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會開始漸漸懷疑起了自己,選擇的方向是不是出了錯?


    或者說靜玄道考驗的,並不是這樣簡簡單單。


    他們從一開始的時候就錯了?


    “能夠靜下心來思考,這不一定是一件壞事。”


    聞潮生望著這些山腰上漸漸安靜下來的登山者,他們不再繼續急著爭那個名次,在迷惘之中可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打量思量自己目前的處境,本身就是一種學習和成長。


    “慢一點,無所謂。”


    “重要的是,看見自己的本心。”


    “如果看不見自己的本心,這條路太長,若是不想清楚明白,僅僅憑借著一腔莽撞的激情,走不了多久。”


    徐坤娓娓道來,以手撫須,褶皺風霜交錯縱橫的臉上布著滿意的笑容。


    這些年輕人,比他想象之中的要厲害不少。


    聽到了徐坤的解釋,觀摩的眾人這才明白,為什麽那些人會停下來。


    看不見終點,走了一段時間,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走對了路。


    現在放棄,是一種很大的誘惑。


    畢竟可以及時止損。


    山道上的人,站了許久,偶爾會有一些往上走幾步,或是往迴退幾步。


    最開始停駐的道非常邁開了步伐,臉色一如尋常時候那樣平靜,緩緩向前邁步,逐漸拉近了和眾人的距離。


    他這一走,就沒有再停下。


    當道非常路過了西周聖子身邊的時候,站在最前端的白給也動了,他保持著一開始的速度,不斷向著上麵走去,步伐堅定。


    不過比起眾人的穩紮穩打,他還是會不停地摔倒。


    摔倒,爬起來繼續走。


    摔倒,爬起來繼續走。


    ……


    沉默過後,仍然繼續選擇上山的人,又少了一部分。


    兩名佛教的僧人,三名書院的書生,一名西周聖宗的弟子被先後傳送了出來。


    當他們迴頭看見了山上那些人後,臉上頓時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錯。


    他們隻是沒有堅持下去。


    倘若他們堅持下去,第二階段的試煉說不定便這樣通過了。


    “世上的事情,堅持不一定都是有結果的。”


    “你們能夠停下來好好思考並作出判斷,其實也不算是試煉失敗,無非是運氣差了一些。”


    自家門中長輩非常敷衍地安慰了一句。


    其實他們誰都清楚。


    真正厲害的修行者,全都是一條路走到黑的偏執狂,這種看似聰明的及時止損,是道心的不穩固,對於自己的判斷沒有信心,對於前路沒有希望的表現。


    這樣的修行者,很難跨過第四重境界,邁入第五境。


    而遠處那些沒有試煉失敗的人,都開始不斷地向著山頂前行。


    並非他們想清楚了,這就將是一個舒服的行程。


    事實上。


    他們走得仍然磕磕絆絆。


    他們仍然會麵臨著內心的叩問。


    無時無刻。


    在沒有看見光之前,無人知道前方的路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所以,在沒有到達山頂的時候,在原本烈灼的炎日褪去光輝變成了血紅的蛋即將落下西山的時候,又有幾人從蒼狗山上被裏麵的禁製送下來了。


    他們堅持不下去了。


    這條路……真的好長啊。


    沒有危險,沒有恐懼的事物。


    可無窮無盡的孤寂,未知,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恐懼之一。


    山上那些攀登者的表情,再不一樣。


    蓮無心始終是一種近乎於執魔的虔誠,平靜地讓人心慌,似乎他根本不在意前方是不是有終點,對於他而言,走下去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道非常則很坦然,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他相信,路的前麵一定有光。


    西周的聖子,表情堅毅而驕傲,他的自尊告訴他,隻要自己還沒有倒下,就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是西周聖宗未來的希望,那個享有無窮盡光環的男人。


    他不能停在這裏。


    聖子非常確定,有太多的人看著他,一雙又一雙的眼睛,一道又一道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不可以讓這些人失望。


    而白給。


    仍舊是那副凡人模樣。


    他的表情昭示著他的痛苦,可他就是不放棄,不斷向上爬。


    痛苦是一個過程。


    而白給,很擅長忍受這樣的過程。


    終於某一刻,他再一次看見了那個書生。


    隻不過這一次,書生明顯蒼老了很多,已然變成一個美髯中年人。


    白給盯著書生的麵頰輪廓,總覺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到過他。


    “感覺如何?”


    書生問道。


    白給喘著氣。


    “累,絕望。”


    書生笑道: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堅持。”


    白給迴道:


    “我不知道,或許是為了身邊的人,或許是為了自己,或許……我隻是單純而麻木的想要一個答案。”


    “你能告訴我嗎?”


    書生搖頭。


    “還有一條路,比方才你走的那一條,更難,更絕望,並且……最後的那條路或許真的沒有終點。”


    “你……確定要繼續走下去嗎?”


    白給笑道:


    “山一呈,水一呈。”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前方河山大好,天高海闊,還請前輩……讓路吧!”


    書生點點頭,他一揮手,濃霧散去,一條平整寬闊的大道展現在了白給麵前,前方有山有水,還能依稀看見遠處岔路。


    他說道:


    “前路漫漫,且行且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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