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許皺了皺眉,但又很快鬆開,“沒有全帶走便是好事,這令儒風早有布局,這一次是我們著了他的道。”


    莫清嵐聲音沉道,“令氏拿走通天鑒,是為了去日月山。”


    “在這之後藏了太多東西,不急於一時,等之後再作商議。”堯許話落,目光看向身旁。


    薑行淵與蘭淆仍舊處於昏迷之中。


    他目光劃過命長蘇的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心裏有些複雜。這薑行淵可以說是附身於以前的軀體中沒能清醒,但長蘇…無法解釋,且在溯洄之術中那部分記憶,即使他們隻是旁觀者,也能感覺到那混亂又血淋淋的一片,過於殘忍,他已經可以理解長蘇為何選擇封存。


    這一遭,原本封存的記憶會恢複,長蘇的神識必然會受到刺激短暫陷入混亂中,一時無法清醒。


    此後該如何,清嵐總不會一點都沒有察覺異常。


    舔了舔唇,他有些不忍,猶豫不決,“他們……”


    “先離開這裏。”莫清嵐道。


    堯許一愣,見他不欲多問,鬆了口氣,並不多言,上去就抄起了薑行淵。


    溫城蘖看向昏迷的蘭淆,正要靠近,莫清嵐便開口:“我來。”


    他一頓,很快收手。


    莫清嵐垂眸看向神識昏沉之人,喉結輕滾,將他扶起。


    將離之際,他迴首看去。


    樓蘭國的殘垣之中,一道幽蘭的明光在天工之神軀殼的廢墟中微閃,隨著莫清嵐的身影追隨過來,融入了他的骨掌。


    冥君留下的東西。


    莫清嵐手掌合起,收迴視線,很快離去。


    帶著人在海中漫無目的尋找的行伶發覺他們的身影,立馬靠近,臉上露出欣喜,急切又擔憂,引著他們往岸上去。


    莫清嵐將命長蘇帶迴岸上,在他體內打入一道淨身術,確定他唿吸平穩,體內並無異常,才抬首問道:“我們離開了多久?”


    行伶忙道:“五日。”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沒有發現其他人?”


    行伶一怔,而後搖首。


    堯許在一旁道:“令家善於操控水術,懂得在海中藏匿並不為怪,我方才已經通知堯家弟子前往北部的令氏都城查探,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他既然早有防備,不會如此輕易就讓我們找到。”


    堯許當然明白這個道理。聲名赫赫的仙族、為人間最受信奉的佛道,竟然會出現這種變故。他不覺頭疼,長歎了口氣。“先走一步看一步。”


    “……”行伶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


    他沒有經曆過那迴溯之術中的一切,如今腦海中的問題是一個接一個。


    堂主失蹤,與令家有關係嗎?


    他看著堯許,看著他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兒模樣,更為奇怪。這又是誰,是什麽時候與師兄一道的?


    他的目光頻頻落在堯許身上,堯許發覺,眉頭皺起看去,“你口口聲聲要找你們堂主,人找迴來了,你倒是接過去。”


    行伶趕忙上前,將薑行淵接到他的手中。“多謝這位小俠士。”


    莫清嵐道:“這是仙聖前輩。”


    “見過仙”行伶話至半路,駭然抬首:“仙聖?!”


    仙聖堯許,人間的四聖之一,在人間的威望僅在他們聖尊之下,行伶這句話出,九淩宗、溫家之人都看了過來,神色錯愕,對著堯許‘孩童’的模樣又驚又敬,氣氛好一陣古怪。


    “……這怎麽可能?”有人難以置信道。


    堯許的唇角抽搐,感覺自己這次離開堯家,先是被命長蘇為老不尊驚到,又是以一葉之身到時空逆流中走了一遭,再到如今被一群後輩看猴一般看著。


    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隱世多年的形象七零八落,連他自己都有些無奈。


    溫城蘖一直在一旁聽著,看他們不再談論其他事情,便出聲相邀,“前輩、聖君,這裏離溫家不遠,你們二位神思疲倦,不如先去溫家休息一番,再做打算。”


    堯許一頓,看向莫清嵐。


    莫清嵐並未拒絕,頷首道,“那便多謝溫大人。”


    留了幾人繼續在此處看守浮世海的動靜,莫清嵐他們便隨著溫城蘖往溫家去。


    溫家以山為基,建成的是山堡,通體玄色,四處皆為肅穆的蕭殺之氣,名為‘千獸關’。


    抵達千獸關後,溫城蘖並未安排溫家其他席的弟子前來拜禮,而是派人準備了清淡的吃食和療養藥浴,供他們解乏以緩心力之損。


    這一遭時空逆旅,體內雖然沒有多大的傷損,但接連幾日都在逆世之中,莫清嵐與堯許的心力確實有了幾分損耗,也沒有客氣,在人走之後便開始打坐。


    隨著時間過去,天邊漸漸暗淡。


    在他打坐之際,裏屋傳來幾些響動,莫清嵐察覺聲音,眼眸睜開,立刻起身走近,其中一道身影便晃動著從中踏出。


    出現之人借木擋才能站穩。


    他骨節分明的手青白毫無血色,神色亦及其蒼白,一雙眼眸發紅,與莫清嵐對視的瞬間,就攜著微冷的氣息接近,將人擁進了懷中。


    難言斷續的喘息聲響起,抱著他的人身體竟在顫抖。


    莫清嵐迴過神來,握向他的肩膀:“你……”


    而觸及到他衣物的一瞬,極為熾熱的溫度自掌心傳遞,莫清嵐的麵色變化,聲音沉然,“你發熱了?”


    下一秒,擁著他的人渾身的力氣便倏然消失,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旁邊的幹花被掃落,莫清嵐的身體被抵在了木櫃之前。


    命長蘇胸口急劇起伏,眼中沒有聚焦,額上青筋繃起。


    被封印的記憶不斷在攻擊心魂,屠戮的血雨在耳畔、鼻息、股掌間翻來覆去刺激著神識,他無法徹底醒來,而又畏懼什麽,不肯就此陷入沉眠。


    莫清嵐的白衣被他緊緊握著,出現褶痕。


    氣氛一片寂靜,隻留極為明顯的唿吸聲。


    莫清嵐的喉結滾動,眉心皺起:“你先鬆開,我幫你找人。”


    而這句話,像是觸及什麽,命長蘇抱著莫清嵐的雙手倏然用力,嘶啞道:“……不!”


    他的聲音在莫清嵐耳畔響起。喑啞地,一次又一次重複,“……你別離開,清嵐。”


    第68章


    最後的兩個字落下, 命長蘇滾燙斷續的氣息顫然,從莫清嵐的頸邊劃過。


    命長蘇的清醒,隻是畏懼之下的本能。


    重歸於體的記憶讓他急劇恐懼,長久的逗留在莫清嵐的身影消失的那個瞬間。


    他壓在莫清嵐的身體之上, 感覺到懷中薄冷的氣息, 嗅著他的氣味, 識海中麵對著無法被旁人窺探、那此後的記憶,


    那自大狂悖、咎由自取。


    懦弱逃避, 失去所有,孤身一人的記憶。


    不清汗液還是淚水從臉側劃落, 命長蘇的唇瓣顫抖。


    緊閉塵封的屋內, 白衣重疊,大片散落。


    猶若莽撞的兇獸。


    時間過去, 直到青年冷薄又難明的悶哼聲響起,瓷玉墜落在地,滾燙的嘴唇觸上莫清嵐頸邊的皮肉。


    而在他觸碰的一瞬, 被塵封的記憶刹那湧現,心髒之中難以言喻的痛覺忽然出現, 莫清嵐眼中劇縮, 立刻伸手,指尖碰上命長蘇的頸後。


    原本俯在他肩上之人便失去意識, 毫無氣力倒到了一旁。


    空氣中陷入一片沉寂。


    莫清嵐按向自己的心髒,胸口起伏, 許久,才垂眸看去。


    他的喉嚨滾動, 似乎想要觸上命長蘇的眉眼,而下一秒, 指尖又一瞬停滯。


    最終移開視線,眼尾微紅,將手抽迴。


    緊閉的房屋大門敞開,在外麵摸著拂塵的堯許一動,立即看來。


    與莫清嵐對視的一瞬,他頓了頓,而後並不在意地笑道:“清嵐啊,我一早就打坐完了,閑來無事便到處逛逛……你恢複的如何?”


    莫清嵐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片刻,道:“已無大礙。”


    堯許輕咳一聲,笑道:“那就好。”


    “我方才路過你們宗中那個行伶那邊,薑行淵還在沉睡,我估計與他記憶有關,蘭淆他……”


    “此事我正要去找叔叔。”莫清嵐道。


    堯許話停。


    “他一直昏迷不醒,我束手無策,不知叔叔能否看出他身體哪裏有什麽不適?”


    堯許本就為此而來,卻苦於不知從何而口,聽聞他的話,自然應道:“我略通岐黃之術,可以替他看看。”


    “那便勞煩叔叔。”


    “……”堯許看著莫清嵐,輕舒了一口氣,目的達到,也不再多言,抬腳踏入屋中。


    莫清嵐並未跟來,堯許看著他坐在院中石桌前,眉頭輕皺,目光掃過屋內整潔的一切,抬腳走到命長蘇麵前。


    看著他容顏蒼白的模樣,想到那過去張揚輕狂的青年人,堯許情緒有些複雜。


    空氣中寂靜。


    堯許看了他半晌,取出一枚小巧的朱果,思慮道:“聽說‘靜思果’可以暫壓神識之疾,為期三日,也不知對你這種情況有沒有用。”


    思慮片刻,堯許皺眉,索性死馬當活馬醫,塞進了命長蘇的口中。


    靜思果觸及命長蘇的唇畔,很快化為一抹天靈精元鑽入他的口中。堯許屏息以待,在半刻之後看到命長蘇的眼眸微動,低喚道:“……長蘇?”


    隨著時間過去,命長蘇慢慢睜開眼眸。毫無聚焦的眼中劃過碧青之色,他的嘴唇依舊蒼白,但顯然已經清醒,堯許頓時鬆了口氣。


    他有滿心的問題要問,有關於佛入蓮最終有沒有踏進彌勒佛路,還有在日月山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看著命長蘇如今神思不定的模樣,想了想,還是將滿腹疑惑暫且壓下,輕咳了一聲,“你昏迷的蹊蹺,自己想辦法與清嵐解釋。”


    “我給你服用了‘靜思果’,可以暫緩記憶恢複對你神識的刺激,但隻有三天有效。”


    “我大抵知曉了你為何將記憶封禁,但以前的事情已經發生,不要刻意去迴想,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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