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欲斥罵,花慕晴卻臉色發白,低道,“沒事,現在最關鍵的是讓他們先喝下無根水。”


    花慕生看著她,氣急敗壞,滿眼皆是恨鐵不成鋼。“他們愛喝不喝,是生是死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他這話出,原本就對花慕晴不太信任的人臉上變得更加抵觸,“果然如此!”


    “他們姐弟二人,估計早已經與花家離心。”


    臨海道的凡人拒絕喝無根水,那‘夫人’就會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花慕晴喉嚨滾動,別無他法,隻能看向在她身後的莫清嵐。


    卻也就在此刻,一股濃鬱不詳的氣息忽在不遠處出現,莫清嵐有所發覺,轉首看去,便看到了從地麵蔓延鑽出的樹木軀幹。


    樹幹枝椏茂盛,濃密的枝椏之後,掛著無數迎風搖晃的牌位。


    沈向晚麵上露出警惕,握劍道:“花寂行?”


    花寂行的身體早已經被肢解,如今在眼前的,該不是他,而是耳目尋找到的新的軀體。


    這麽快便恢複過來,是夫人所為?


    莫清嵐遙遙看著,神色不明道:“看來耳目大人,還沒有吃夠教訓。”


    軀幹之上很快出現一雙赤紅的眼眸。


    他與莫清嵐對視,眼中深處滿是忌憚與畏懼。


    在此處的凡人看到他的模樣卻不為怪,他們此前見過花寂行,自然將他認成了花家的先祖,不但不害怕,還像看到主心骨一樣往他身後縮去,“先祖,我們為您找到花慕晴這個叛徒了。”


    他們特意設局,是為了引蛇出洞!


    花慕晴聞言神色變得更是蒼白,素來堅強的眉宇沉下,眼中滿含受到背叛的失望。


    視線看向他們,耳目蒼然的聲音道:“做的好。”


    “先祖,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們紛紛道:“先祖明示,否則祖輩的怨念不消,我等也無法安心。”


    耳目聞言卻冷笑了一聲,神色透出幾分冰冷,“接下來,當然是讓你們,去地下陪你們的祖宗。”


    那些凡人本就站在離他極近的位置,聽到此言後反應不及,麵上的錯愕未出,便被忽然從地上卷起的藤木翻身卷到了身後的山下。


    隨著幾道惶恐的叫喊,花慕晴麵色震變,再顧不得什麽,立刻旋身追去。


    花慕生也急道:“姐!”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耳目嘲冷地笑了。“迂腐的蠢東西。”


    藤木的聲音在耳畔咯吱咯吱作響,耳目的視線又迴到莫清嵐身上,聲音不清道:“聖君大人,你的所作所為,也不想讓你的夥伴們知曉吧?”


    “夫人特意讓老夫前來邀聖君做客,不知大人,可願意給個麵子?”


    沈向晚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頓時笑道:“你們的麵子值幾兩錢?這一副鴻門宴的樣子,師兄怎麽可能會去!”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而耳目卻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著莫清嵐,似乎篤定一般,等著他的迴應。


    時間幾息過去,莫清嵐抬起眼瞼,笑了笑,卻道:“好。”


    沈向晚一愣,“師兄?”


    莫清嵐的情緒不清,抬腳往耳目的身邊走去。而在他踏出一步之後,身邊的少年卻忽然抬手,將他的手腕牢牢握緊。


    莫清嵐一頓,蘭淆便在他耳邊輕歎。“仙君。”


    少年的聲音低啞:“你第一次離開我,便靈台的怨氣不寧,第二次離開,便受傷中了毒。這一次,不走了,好不好?”


    莫清嵐頓了頓,抬起眼眉看來,嘴唇輕動。


    蘭淆凝望著他,好像束手無策,無奈地笑了笑,垂然低首。


    而也就在此刻,原本靜然無聲的石劍倏地發出一道嗡鳴的劍嘯。


    莫清嵐神色莫變,立即轉身看去,蘭淆卻似無意,偏首,擋住了他的視線。


    劍嘯聲越發尖銳,天地隨之變動。


    耳目發覺什麽,顯然未曾預料,眼眸駭然睜大,立即抽迴身體的軀幹逃離。卻一道劍光追去,冰魄的寒意從劍身蔓延,幾息之間,便將此處寸土與碩大的樹藤全然冰封。


    塵埃散去,紅衣之影出現在石劍消散的原處。


    沈向晚心髒鼓動,抬首看去,瞳孔劇縮。


    空氣中陷入一片沉寂。


    半晌,洪玄上前,畢恭畢敬地垂首半跪:“聖尊。”


    聖尊。


    莫清嵐的視線錯過蘭淆的身影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袂,指尖陷入毫無知覺的冰冷。


    蘭淆察覺他的異常,喉結滾動,“隻是一道沒有靈識的劍影。”


    像是在迴應他的話,紅衣冰劍的人影並未停留,出現幾息之後便身影化為一道流光,從此處離開,往‘府邸’飛去。


    泠光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按照常理,石劍在感應到斬消過的疫鬼祟氣才會有反應,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聖尊卻忽然降世。


    是因為耳目嗎?


    待他走後,氣氛極為沉默,沈向晚看向變成冰雕的耳目鬼,又看向府邸的方向,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聖尊來了,那一切問題便可以迎刃而解,甚至連九淩宗弟子都不必來了!


    就這麽想著,他轉首看向莫清嵐,而觸及到人比起毒發更為恍惚蒼白的神色之後,忽然想起什麽,他的麵色微怔。


    前世師兄於浮世海受九淩宗率眾門圍堵而被捕,在被九淩宗牢獄囚禁之時,唯有一念便是見到聖尊。


    但最終相見之後,卻冰劍穿心,至死方恨。


    於他而言,師兄或許是躲避、厭惡。


    ……那對聖尊呢?


    指尖的冷意漸漸消退,莫清嵐神色複迴,看向眼前之人。“方才,我有些不適,抱歉。”


    蘭淆一直看著他,直到莫清嵐神色如常,才‘恩’了一聲,“鞭毒雖然已解,但仙君之後還是要好好調息才是。”


    莫清嵐移開視線。


    “穀中恐有動亂,我們也迴去。”


    卻在人影漸去之後,無人察覺,冰封中的祟鬼瞳孔縮動,隨後遊蕩的怨氣聚集,轉瞬消弭不見。


    穀中府邸,佛神像無悲無喜的注目著眼前的一切。


    兇悍的靈壓轉瞬將至,周遭的草木樹藤眨眼間被摧枯拉朽之勢翻起,巨石崩裂之聲巨響。


    飛沙走石之中,一道紅影出現,天地因之變色。


    四聖之首的聖尊,天下唯一一個半步飛升圓滿至臻的修士,即便是一道劍體分身,也有著常人無可抵禦的威壓。在此處駐守的花家弟子甚至未曾提劍,便已經匍匐在地,臉色慘白,毫無反抗之力。


    花家的圖騰旗幟在風中鼓動,破風聲震破耳膜。


    篤篤的木魚聲不斷響起,越發急促,非但沒有靜心之用,反而讓人愈發焦急。


    便在這一片急促的木魚聲裏,紅影終於停下腳步。


    木魚聲戛然停滯,青衣婦人垂首看來,冰冷開口:“是你。”


    殿下紅衣,冰劍留痕。


    碧青的眼眸微微抬起,錯過重疊的屏風看去。


    繁鳶將手放在腹間,磨齒恨道:“聖尊大人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三百年。”低沉的聲音在此處空間乍響。


    繁鳶放在腹部的手刹那收緊。


    她體內的東西仿佛感應到什麽,忽然開始極為不安地掙紮開來。


    繁鳶麵上素白,低聲哄道:“乖。別怕,沒事。母親會護著你,母親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別怕……”她的臉上滿是柔色,像極了一位慈母。


    腹中的東西在她的溫言輕哄中被安撫,繁鳶慢慢抬首,看向紅衣之人。


    “吾實在是不明白,吾與吾兒在臨海道與世無爭,與凡人、修道之人,都可以和睦相處,為何你偏要趕上來破壞吾的一切。”她的聲音極為陰沉。


    紅衣人逐漸逼近,繁鳶唿吸起伏,語氣急促,“吾兒並非尋常的祟鬼,他知錯就改,本性純善,聖尊也該知曉!當年它不該傷害凡人,它知錯了,所以它才化為聖醫,想要彌補一切”


    而她話音未落,空氣中一道沉啞的聲音響起:“八頭鯤的妖丹,你意何用。”


    繁鳶的身體霎時緊繃。


    她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許久,撫摸著小腹,喉嚨滾動:“不過是用於修煉罷了!能做什麽?聖尊,事到如今,吾認命。但在這三百年吾空守在這府邸之中半步不曾踏出,並未招惹任何麻煩,你可以將吾關押,可以將吾封印,隻要不傷害吾兒,吾可以配合你!”


    “我找到過他。”


    繁鳶愣了愣,她聽不懂眼前給她帶來無可掙脫威壓之人在說什麽,沉浸於自我的世界,近乎執拗地解釋,“吾兒是個好孩子。若非三百年前你對吾兒趕盡殺絕,臨海道的一切都會安好無恙。吾”


    紅衣之人手中之劍終於抬起,濃烈的殺意撲麵而來,繁鳶的聲音戛然而止,疾步後退。


    冰魄的寒氣不住蔓延,腹中的存在終於明確感應到什麽,一陣懼怕的翻湧。


    繁鳶臉上慘白,但依舊死死護著它,高嗬:“命長蘇!我是你至交之妹,你怎可對我動手?”她臉色露出笑色,自負擁有把握,“你若敢動我……”


    卻話未落,下一秒。


    白冰劍帶著蕭殺之意貫腹而過。


    繁鳶怔住了。


    空中寂靜。


    她垂頭看去,好像沒有反應過來。


    許久,直到血流滿地,瞳孔忽然泛起難言的驚恐,繁鳶拚死捂住肚子上湧出血液的血口,嘴唇顫抖,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命長蘇垂眸,一雙猶如深淵的眼沒有情緒看著她,似哀似笑,輕輕道:“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不識我。”


    玄武大堂、幽冥鬼域,失去心神的人違背一切消殺生息。


    浴在一片血海,目光空洞看來。


    不認識任何人。


    無法分辨一切是非。


    “你、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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