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察覺到讓他極為安心的氣息出現,極為要強的人陷進了短暫的昏迷。這種昏迷之態轉瞬即逝,蘭淆並未再喚,眼眸垂落。


    從小至大,懷中人的樣貌並未發生很大的變化,隻是少年時期素來聽話黏人,長大之後卻總是故作端肅,所以臉上微顯圓潤的彎弧被冷淡無聲的氣場掩下,闔眸靜睡時,才能顯露出幾些年少時期純良明朗的姿態。


    慢慢擦拭著他臉上的汗漬,蘭淆指尖擦過人的眉間、鼻梁。


    許久,他的視線凝落,終難克製,輕輕垂首,輕歎闔眸,唇齒觸上人的發間。


    第27章


    屋外, 心急如焚的沈向晚與臉如黑鐵的殷蔣神色相差無二。


    “已經一個時辰,他到底行不行,我這裏有許多藥,我”


    卻在此時, 緊閉的房門被打開, 蘭淆沒有情緒地掃過他們, 聲音冷漠:“做什麽?”


    沈向晚作勢就想衝到屋內。


    可惜還未碰到大門,一道靈波便將他遠遠的隔絕, 房門又被關上,將屋內榻上之人的背影全然遮擋。


    沈向晚額上青筋直跳:“你!”


    殷蔣也在此時陰惻惻道:“蘭公子, 你此番做的, 是不是太過分了。”


    蘭淆從沈向晚身邊擦身而過,到茶幾畔取了盞茶杯, 花慕生就立即上前,替他將茶倒滿。“過分?我不知曉殷蔣大師何意。”


    殷蔣道:“你招惹了夫人,卻來我這裏。”


    “我與你們合作, 是為了避禍,不是讓你們給我惹麻煩的!”


    蘭淆嚐了一口茶, 卻聲音平靜, “左右已經至此,又何必如此激動。”


    殷蔣胸口起伏, 被他這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氣到胸口發震,連連笑道:“行, 你有骨氣!”


    “你大爺我不陪你們玩兒了!”


    說罷,他便甩袖大步離開, ‘哐’得一聲將門關緊,震起了塵土萬千。


    看著他如此模樣, 花慕生有些擔憂:“他會不會去找‘夫人’將我們……”


    蘭淆卻麵色靜然。


    “不會。”


    “那位夫人,現在還顧不上這裏。”


    ……


    花家穀外,一道又一道陣響出現。有人腳步匆匆,疾步來到府邸,跪聲急道:“迴稟夫人,山上的石劍有異,聖尊似乎察覺了此處的異常。讓九淩宗以石劍為陣眼,開了傳送階!”


    僻靜的屋內,檀香沉浮。


    篤篤的木魚聲停,樹木簌簌的聲音響而又落,‘夫人’立於佛像之前,俯瞰而來。


    “傳送階?”她慢聲開口。


    “是。而且除此之外,花先祖和花家主行蹤不知、在院裏的諸仁也不見了。屬下搜遍臨海道還是沒有尋到夫人,如今可如何是好?”


    ‘夫人’垂首看來。分明是極為慈悲的麵容,此刻那一雙眼眸卻冷如淵穀,森然無聲。


    短暫的昏迷之後,莫清嵐便清醒過來。


    肩膀的痛意隱約作祟,四周空無一人,他起身,喉嚨發幹。


    輕咳後,一直在門外守著的人便發覺,立即抬臂推門進來,像是迫不及待,開門便往裏麵看來。“師兄,你還好嗎?”


    沈向晚的眼神關切又期艾。


    目光落在沈向晚的身上,莫清嵐視線微頓。


    許久,他才開口,緩聲道:“方才還有誰來過?”


    沈向晚愣了愣,敏銳地察覺到莫清嵐以為的門外之人似乎並不是自己,心中一瞬失落,卻臉上絲毫不顯,帶著滿滿的笑容道:“方才一直是蘭淆在裏麵,除了他沒有別人,師兄指的是誰?我嗎?”


    隻是錯覺?


    莫清嵐神色莫名,收迴視線,“隨口一問,多謝。”


    “師兄不必與我如此客氣。”沈向晚舔了舔嘴唇,去一旁接了溫熱的水給莫清嵐遞過來,“怪我沒有發現師兄不舒服,讓師兄難受。現在才過半刻鍾而已,師兄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會兒?”


    眼前人滿口師兄,不論姿態還是語氣,都透露著一種古怪的親近。


    莫清嵐有所發覺,並不答話,隻皺了皺眉,轉而問道:“外麵如何?”


    沈向晚如實道:“‘夫人’大概是發現師兄不見了,不斷將人派到外麵排查。穀中守衛森嚴了些,但時間還短,沒人查到這裏。”說完又想起什麽,他臉帶笑意,“還有就是我聽說山上以聖尊的石劍為陣眼開了傳送階,隻待後天中午九淩宗的弟子就能趕來,師兄真是料事如神,我最為敬佩的就是……”


    石劍?


    本就初醒,莫清嵐體內毒素尚未完全褪去,聽到沈向晚接連不斷的誇讚,他的腦中更是發脹,連反應都有幾分緩慢。


    石劍,是師尊要來?


    莫清嵐輕按眉心,在眼前人喋喋不休的過程中終忍不住,打斷問道,“蘭淆呢?”


    聲音戛然而止的沈向晚:“……”


    又是那個蘭淆。沈向晚心中磨牙,幹脆橫聲道:“他走了。”


    卻話音剛落,便聽到後麵傳來的開門聲,保持著微笑,沈向晚又道:“走到外麵轉了轉,估計很快就迴來了。”邊說著,邊轉頭,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蘭淆那張如今看起來如此麵目可憎的臉。


    他臭著臉,抬起手去接藥:“我來……”


    卻進來的人目不斜視,很快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非但如此,還當著他的麵,將手放在了他極力賣好都不敢輕易接近之人的額上。


    沈向晚唇角抽搐,莫清嵐也怔了怔。


    少年的動作過於自然,即便是他也反應不及。


    正欲開口,蘭淆卻已將手收了迴去,“已經退了燒,再將這藥喝了,調息一陣。”


    他的話語落下,莫清嵐迴過神,但人已經收手,若是追究顯得有些奇怪,最終闔唇,‘恩’了一聲,“多謝。”


    沈向晚眼都綠了。


    那分明是他煎的藥……為何卻被那小白臉邀功?!


    卻就在此時,外麵出現一道物體掉落的巨響,隨後便是一道極高的嗬斥。


    莫清嵐眉首皺起,從榻上起身,與他們一道走了出去。


    在外麵,花慕生額上紅腫,不知聲地盯著花慕晴,雙目微紅。


    在他身邊掉了一隻破碎的瓷碗,被捆得極緊的花慕晴如今唿吸急劇起伏,“你胡說什麽?!”


    花慕生絲毫未讓,聲音發啞道:“我說的沒錯。”


    “修士也是人,憑什麽要犧牲自己?而且你不單如此,還與虎為謀,你就是錯了!”


    花慕生的聲音發狠,花慕晴被氣得耳畔發震,卻因為手腳被捆緊無計可施,怒然罵道:“混賬東西,是我常年忙於公務疏於對你的教導,你看看你現在自私自利的樣子!”


    花慕生卻恨道:“我就是如此自私,我做不到將父母的屍體做成別人的口中之物,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姐姐是一個背叛仙道的祟鬼爪牙!”


    這一句話出,花慕晴的身體倏然一震。


    她眼眸微紅,咬牙道:“……你懂什麽。”


    花慕晴的聲音漸漸消去,卻終究未曾反駁。


    花慕生眼眶發熱,最後一點希冀消失,再忍不住奪門而出。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沈向晚上前將掉在地上碎裂的碗拾起,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讓全族的人死了都不得安寧,聽命一隻非人之物行事,也不知道你圖個什麽。”


    他話中帶刺,原本就不喜歡花慕晴的張揚,如今知道了‘無根水’的由來後更是如此。


    花慕晴沒有說話,疲累地看了他們一眼,默然收迴視線。


    莫清嵐走到她的身前,淡淡道:“何必如此。”


    花慕晴:“什麽何必如此?”


    “慕生年輕不知事,隨意尋個理由騙過去就好,難得的親人,何必如此爭執。”


    花慕晴眼眸微動,冷淡道:“他現在完全不信我,說什麽也沒用。我既然已經落在你們手中,便要殺要剮隨你們的意,不用再來試探!”


    莫清嵐喉結有幾分癢意,難以忍下便輕咳出聲。


    蘭淆就在他身後,聽聞抬腳走來,莫清嵐卻擺手製止,“無妨。”


    話落,他看著花慕晴,繼續道:“無根水與凡人體內的東西,是相克的關係?”


    花慕晴看向他,看著他泛著青白的臉色,隱約動容。


    莫清嵐將捆著她身體的繩索解開,眉目清冷,“花家主,你狹義心腸,所作所為都是護著臨海道的凡人,並非惡人,我信你。‘夫人’之事如今牽扯甚廣,九淩宗很快就會來人處置此事,這已經不是可以憑你一己之力能瞞下的小事。還望家主慎思。”


    身體被鬆開,花慕晴臉上隱約露出錯愕。


    她握向發酸的手肘,許久,輕輕咬牙。“我可以與你們坦白,但你們要答應我,不論如何,你們都要護好臨海道的凡人!”


    莫清嵐麵容清淡,笑了笑,掌心向上,以此為誓。


    修真者修天道之靈,如有違背諾言,會受天道排斥,擄去加身的靈運,無法大乘飛升。身為九淩宗的聖君,莫清嵐自年幼便受宗中先輩預言,最終可以飛升成仙。


    此誓,分量極重。


    花慕晴未曾想過他願意起誓,愣了愣,眼中複雜,再無任何顧及,“你猜的沒錯,疫鬼天性便與我花家修行的花木之精相克,所以隻有無根水可以遏下凡人體內的寄生之物。”


    傳言疫鬼有三個部下。


    她也是受到夫人信任後才得知,那傳言中寄生鬼並非是鬼,而是與疫鬼同命同體,一直為他汲取生息的工具。


    沈向晚在一旁道,“那你們花家的麵子也真夠大的。疫鬼來自日月山煉獄,你們花家在它出世的時候祖宗連個胚胎都不是,怎會相克,你莫不是被夫人……”


    他長言大論,卻看到莫清嵐掃來的視線,人頓時一個激靈,訥訥閉上了嘴,乖巧如斯。


    在前世,沈向晚有如此話多嗎?


    莫清嵐眉首輕動。


    蘭淆此刻開口,莫名道:“疫鬼受花家所克,許是因為他的誕生。”


    莫清嵐一頓,看過去。


    蘭淆走到他身邊,聲音很輕,“仙君可還記得我與你提過,萬物皆有相克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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