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送走陳菲時,她有些魂不守舍。


    我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伏在我懷裏,搖搖頭。


    目送她進安檢,我期待她迴眸,給我一個溫暖的對視。


    但是,她沒有迴頭。


    之後兩天,我給她打電話,問她需要什麽幫忙,我馬上迴北京。


    她態度堅決,不讓我迴去,讓我好好在上海工作,不要分心,自己沒事。


    思來想去,我覺得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蹊蹺,買了張機票,準備飛往北京。


    到浦東機場,還沒有進安檢,接到了陳菲的電話。


    我說正要迴去找你,遇到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麵對。


    她在電話那頭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菲菲,還在嗎?”


    “嗯,我在。”她的聲音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小宇,我們到此為止吧。”


    頓時,我像被一股極寒的寒流凍住,僵在那裏,緩了片刻,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到此為止,什麽什麽意思?”


    “我們不適合,對不起,以後好好照顧好自己。”


    接著,是電話掛斷的嘟聲。


    她掛斷的不是電話,仿佛是我的脈搏。


    疑惑、絕望、憤怒、悲傷,一團團情緒像惡魔在我體內攪動,天塌的末世感讓我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不知道怎麽走迴住處的,躺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醒來時,天色已暗。


    我還以為她在身邊,像往常一樣,靠在我懷裏睡覺。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她可愛的睫毛和動人的紅唇。


    然後,我吻醒她,一起做飯、洗碗、看電影、聊天。


    可是,我煢煢孑立,這裏的一切都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揮之不去。


    我是在夢裏嗎?


    這是我的噩夢,而跟在在一起的美麗時光,才是現實。


    我想敲醒自己,用拳頭猛擊額頭,直到眼淚順著臉頰流進脖子。


    終於醒悟過來,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什麽。


    那幾天,我窩在屋裏,隻喝水,發呆,看手機裏我們的照片,然後一一刪除。


    每刪除一張,猶如割掉了身上的一塊肉,這是對我最殘酷的淩遲之刑。


    方笑敲響門的時候,我已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因為對於我來說,一直都是夜。


    她走進屋裏,看著胡子拉碴的我和一團亂的屋子,沒有說話,也許,她已猜到幾分。


    “她走了。”我平靜地說。


    “哦。”方笑應了一聲,開始無聲無息地收拾房間。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她收拾完後,把一堆衣服扔進了洗衣機清洗開始擦桌子、拖地、做飯。


    她做的菜都是我最愛吃的。


    悲傷抑製的饑餓終於爆發,我使勁夾菜,狼吞虎咽,噎住了。


    方笑遞給我一杯橙汁,她坐的位置,是陳菲以前坐的位置。


    想到陳菲跟我在一起時一模一樣的情景,我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嗆出了眼淚。


    方笑拍著我的背說:“慢點。”


    之後,她靜謐地坐著,看著我吃完後打了一個飽嗝。


    “飽了嗎?”


    我點點頭。


    “雜誌社需要你,調整一下,下周一來上班了,可以嗎?羅大蝦、貴妃、吳雙和同事們都很想念你。”


    “好的。”


    “有的事情,我們身處其中,感覺大風大浪,快要挺不過來了,實際上,時間總會磨平一切,該走的總會走,人總要學會向前看。我知道,現在說再多安慰的話對於你來說都不夠,相信你會重新開始一切的。”


    “謝謝,下周我會去公司。”


    方笑走後,我慢吞吞地來到鏡子麵前,看到裏麵那個消瘦頹廢的人,我幾乎認不出來。


    衝了個熱水澡,足足半個小時,混濁的水從我身上流下去,流進地獄,仿佛我的傷悲也一同被衝走。


    即使悲傷這頭怪物的堅硬內核,還在身體裏麵,但我決定將其隱藏起來,盡量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他人。


    刮掉放肆的胡須,慢慢卸下沮喪的情緒。


    周一,我精神抖擻地走進方笑辦公室,單刀直入:“我願意接受副主編的職位。”


    方笑見我如此坦然,笑逐顏開:“一直等你這句話!”


    接下來,路上客的發行量和影響力越來越大,短時間內已可跟國內一線旅遊地理雜誌抗衡,這些都得益於團隊崇尚開放和自由的風氣。


    這裏的氣氛和新言論十分相似,每個人都有展現聰明才智的機會。


    我在會上告訴團隊:“電影人布努埃爾也說過一句話:‘一位作家並不能改變世界,但他們能構成一個極其重要的不服從邊緣。’在這個權力隨時可以對藝術自由動刀的年代,我們的雜誌一定要有所堅持,我們就是那群不服從的邊緣人。”


    看到他們衷心的鼓掌和讚同,感到無比欣慰。


    慢慢地,我從夜與痛裏走出來了。


    孟毅沉開始猛追方笑,經常請我們聚餐。然而,我大部分時間都推脫掉,給他們製造二人世界。


    偶爾跟何鐵龍在酒吧喝得爛醉,他帶著我去我以前從來沒去過的場所,上海玩的地方,還真他.媽的多。


    他說,女人這東西,就跟衣服一樣,沒意思,衣服多得是,別盯著那一件。


    但是,對於我來說,女人不是衣服,而是比男人更有靈魂的物種。


    我開始了在上海的新生活,這是一座小資的城市,她沒有北京那麽粗獷毛糙,也沒有成都那般慵懶迷醉。


    她像一個現代的江南女子,一半婉約,一半時尚,我遊離在這兩極之間,看書、看電影、看話劇、會友人。


    隻是,當一個人走在這黃浦江邊,看到偎依在一起的戀人時,心依舊會微微地疼一下。


    我相信魔咒,也許,我的魔咒就是我無法找到她,注定孤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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