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談笑高潮退卻之後,我和方笑來到酒店的庭院裏,夾雜著些許下水道味和魚腥味的江風襲來,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


    遠眺萬家燈火,又看著彼此,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你笑什麽?”她問。


    “我笑我們的前世今生的緣分,今天像在夢裏一樣,其實,夢裏都沒有發生過這麽驚險刺激的事情。那你笑什麽?”


    “我笑你剛才看到我時的驚訝,你那表情,”她學著我剛才那不可思議的麵容,“你肯定一路在想,這主編是何方神聖,還隱姓埋名。”


    “我真是沒想到會是你,我以為我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麵了。什麽時候迴來的?”


    “迴來大半年。畢業後,在《華爾街日報》工作過一段時間,要給我升職的時候我提出了辭職。”


    “國外不是很好嗎?你看看我們周圍,現在多少人削尖了頭往外麵鑽。北京那邊的土著,家稍微有點錢的都送到國外鍍金去了。”


    “我在外麵了解得可能多一點,在外麵的人不少表麵光鮮,其實內心委屈自己知道,不說飲食生活習慣,單是文化和人際交往的習慣,也讓很多所謂的留學精英退避三舍,想辦法往國內鑽,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圍城吧。至於我,想法比較單純,我想家。”


    “看不出來,方大人也是戀家的人啊,以前跟你共事,一副霸道女總裁的樣子。”


    “我對你從來沒有霸道過,你摸著良心說,是不是?”


    “這倒是。說點正事,這傳媒集團上上下下一千來號人,輪才能,我不是最拔尖兒的,你看看,身邊要麽是有資曆的老司機,要麽是你這樣的海歸精英,為什麽會選我?”


    “說不帶私人情緣,你肯定不會信。這幾年在國外,我還是關注著你的情況,看到你寫的書,一本比一本深刻,感覺一個小男孩,慢慢長成男人了,真心為你感到高興。但是,首先還是看中你的人品和能力,才要的你,這個你不要想多了。”


    “我都來上海了,想多了也沒用,未來這段時間,在下由方主編差遣咯。”


    “嗯,這就乖了。這幾年,你都一丁點兒沒有想到過我。”方笑有些小心思般地看著我。


    “想有什麽用,你有你的生活,想一個人太累了,何況這種累毫無意義,徒增煩惱。”


    “自私的家夥!你覺得我跟以前有變化嗎?”


    “更加漂亮,也更有溫度了。”


    “這個評價很高了。你呢,這幾年還單身?跟那什麽文心小妹妹怎麽樣了?”


    “我,裏子沒變,外在變了,都怕你會嫌棄我了。一直單身,但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你說付文心,別提了,我跟她都成過去了。”


    “這麽大的人,還這麽矯情。人總是要變的,你無論變成什麽樣的人,我都不會嫌棄你。”


    我用感激的笑意迴複她。


    第二天,來到傳媒集團的辦公室,昨日晚餐上瘋狂的幾個人好像披上了一層皮,把那股瘋子般的勁兒蓋住了,進入工作狀態後判若兩人。


    大家在會議室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一副要辦大事的樣子。


    傳媒集團的寫字樓位於陸家嘴最繁華的地區,89層樓的高度,站得足夠高。


    想到馮玉強說過,做媒體的人要站得高,看得遠,辦出來的東西才有維度。


    民國時期儲安平的《觀察》在一個破爛的小樓開灶,也沒見得站多高,但身後還沒有那份雜誌能夠到他們的高度。


    方笑首先向大家介紹我:“這位是北京的兄弟單位派來指導創刊的首席編輯曾小宇,以後希望大家能多配合他的工作,一起把這份新刊辦好。”


    “方主編言重了,我隻是來幫忙打雜的,以後做得不對的地方,請各位批評指正,有什麽話都拿到台麵上來說,大家都是為了把刊物辦好,有想法都不用藏著掖著。”


    “嗯,我們現在進入正題吧,先討論文案。”方笑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發表意見。


    “我這幾天仔細閱讀大家擬定的新刊文案,提幾點個人的淺見,算是拋磚引玉。傳媒集團旗下的幾個時尚雜誌,都走高端路線,讀者群定位在收入穩定、消費能力強的中產階級,所以封麵和內文的包裝十分華麗,文案中對新刊的地理雜誌基本上也延續了這些視覺設計,但是作為一個新創刊的地理雜誌,應該要與時尚雜誌和當下市麵上的地理雜誌有所區分,既然是偏向民風民俗與旅遊類,最好不再用鍍金、燙印那些奢華的工藝,走樸素文藝風。


    “這類雜誌我們需要有一個精準的讀者定位,那就是喜歡旅行或渴望在路上的年輕人,所以視覺也應該符合他們的審美。一本新的雜誌推出,在外宣上,除了借助我們現在的幾本雜誌,還應該與新媒體比如各大門戶網和文藝青年活動的網絡平台達成合作意向。跑一下各地的旅遊局尤為重要,目前的中國,行政力量的資源不可小覷,如果能夠與旅遊局合作做活動和項目,達成資源共享,那最好。


    “欄目設定上,建議增加‘徒步者’,邀請目前幾個比較火的旅行達人開設專欄,籠絡粉絲。


    “做旅遊地理雜誌,如果還停留在靠大幅圖片吸引讀者眼球的階段,肯定活不長久,我們得有安身立命的東西,那就是情懷,即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之道。所以,在做自然地理的文章時,我們不能拒絕環境汙染、濫捕濫殺、生態破壞這些現實主義課題。這個新媒體發展旺盛的時代,諮詢已經不再成為吸引人眼球的東西,而觀點和態度卻有可能成為紙媒的價值所在。


    “雜誌社的名字,目前想到一個,叫《路上客》,當年美國‘垮掉的一代’作家傑克?凱魯亞克創作的《在路上》,人物和故事荒誕不經,其實,小說反映的內核和實質是年輕人的不服從和對自由的向往,這一種精神氣質,我覺得任何時代都不會過時。挺適合我們刊物的定位。


    “至於後麵的工作細節,還需要我們在整個過程中逐一溝通,慢慢摸索。謝謝各位。”


    隨即,羅大蝦說:“好!我完全讚同小宇的觀點,預先設計的工藝和色彩都需要重構,要符合普通年輕人的口味,這個提議相當重要。”


    文學策劃吳雙發言:“我也讚同小宇的想法,如果我們要做一份與眾不同的地理人文雜誌,必須要有理想和態度,不然很快便被浩如煙海的信息埋沒了。”


    方笑微笑著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


    這個不愛笑的女人,取了一個“笑”名,也算是夠可笑的。


    這次與她再相見,她沒有往日的冷漠,不管是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中的風格,都像她的名字一樣了。


    離雜誌創刊還有兩個月,大家各自分工勞作,編輯、記者、外聯都各司其職,一切工作井然有序地進行。


    羅大蝦、趙麗妃帶領美術編輯設計了幾套視覺方案出來,最後通過集體投票,選出了一套方案。


    吳雙也與幾個元老級資深驢友策劃了兩個選題,一個是“印尼蛇皮口袋誕生記”。他們將深入印尼的小作坊,探究銷往各地的蛇皮口袋誕生記,並考察此項貿易對當地經濟和環境的影響。


    另一個選題是“橫穿塔裏木的車隊”,最先是由新疆旅遊局發起的公益活動,由雜誌社承辦,目的是為造林防沙募集社會資金。


    我和方笑聯係到上海的一家電視台,他們有意向與雜誌社進行版權合作,派攝製團隊全程跟拍車隊,並進行後期的ip宣傳。


    活動開始前,我和方笑受到新疆方麵的邀請,前往那裏洽談活動詳情。


    我們都知道這次行程的重要性,說白了,就是能爭取到越多的活動資金和媒體支持越好。


    臨行前,我們在虹橋機場候機室裏。我問方笑:“這些人都是酒精考驗的主,這幾年,你在美國有沒有練練啊,中國人談事可跟美國佬不一樣,兩杯咖啡一個漢堡就把事情談妥了,這裏可得拚酒,別到時候我倆都被那些人放倒了,丟臉丟大了。”


    “你不就是給我擋酒的嗎?到時候我指望你了,沒事的,我相信你,對你有信心!哈哈。”


    我欲哭無淚地說:“你知道《射雕英雄傳》裏麵的丘處機嗎?他有一種神功,可以把酒從腳上逼了出來。當初為什麽我就沒想到學學啊。”


    “沒事,我們這裏有一個會神功的,千杯不倒、人見人愛的大美女。你不行了,她頂上。”


    正說著,一打扮時尚的俊俏都市女郎拉著行李箱朝我們走來,戴著一副巨大的墨鏡,把大半的臉都遮蔽了,圍著一條鑲嵌著五彩花紋的薄圍巾,隨著她的步伐在身後翩翩起舞。


    她是趙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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