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言論》編輯部主任叫鄭澈,大家都習慣把他的名字倒著念,最後就念成了車震,他無意見,便以此為名。


    車震是一個40多歲的憤青大叔,開朗幽默,火氣過旺,騷氣不減,臉上不時還冒出一兩顆透亮的青春痘,他經常自嘲:世界顛倒,老子的痔瘡都長臉上了。


    但他又愛衛生,不喜歡去擠痘痘,手欠的同事看不過去,競相幫他擠出那白色的粘稠液體。有時還比誰擠得多,甚是惡心。


    車震的故事頗有傳奇性,他善於自嘲,對人生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不憚於別人問起他的故事。


    他一畢業就跟談了四年戀愛的女朋友結婚了,但剛畢業的時候一窮二白,住南五環一個30平米的破筒子樓。


    筒子樓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一種建築,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企事業單位住房分配製度緊張的產物。


    這種有著長長的走廊、衛生間和廁所都是公用的房子,其前身不過是各個單位的辦公室或者是單身職工宿舍。曾經有無數的中國人在筒子樓裏結婚生子,奏鳴著鍋碗瓢盆交響曲,演繹著最生動的集體主義生活。


    車震他們住的那地兒由於廁所是公用的,幾個老頭兒老太太腸胃不好,經常便秘,拉一次要耗半天,長期霸占蹲位,有種茅房霸主的氣勢。


    還不能催,一催這些老家夥便扯這個嗓子,京罵啪啪啪就來了:“還甭跟我耍哩格兒楞,再催我抽你丫的。”


    要親熱一次也得如履薄冰,老筒子樓的隔音不好,動靜整得整棟樓的人都知道。


    每次他老婆打樓下而過,幾個穿著大褲衩的遛鳥的小老頭兒便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哦,原來就是這娘們兒弄出的動靜。”


    彼此的激情消磨後,她妻子對他抱怨愈來愈多,經常說人家老公怎麽怎麽樣,給人家的妻子做什麽矽膠爆1乳什麽超聲刀去皺紋,買什麽首飾耳環奔馳寶馬。


    車震沒有警覺,當老婆開始用“人家老公”來抱怨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信號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車震騎著自行車到她老婆單位接她,撞到她老婆上了領導的大奔馳。是的,領導總有大奔和寶馬,這是領導的標配。


    車震悄悄地走到車旁,看到他老婆在跟領導忘情地車震,車震沒有打擾他們,悄悄離開了。


    故事發展到這裏,似乎該是**1絲悲痛欲絕,要死要活,發奮圖強,最後贏取白富美的情節了,但不是。


    對這頂綠帽子,他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而是平靜地把結婚協議放到了桌子上。


    他老婆也豁出去了,你要離就離,這苦逼生活老子早就窩火了,拉個屎還要憋,老子這幾個月都憋出結腸炎了,還有那幾個色眯眯的破老頭兒,每次都用眼神侮辱我,我受夠這一切了!


    這個願意坐在奔馳裏麵哭也不願意坐在自行車上笑的女人離開了,去跟了她那領導。


    當然,在這萬年不變的男權視野裏,娜拉出走之後,要麽墮落,要麽迴來。


    盡管我非常不情願聽這種女人出走後被男人和現實搞得拔涼拔涼的又相當淒慘的滿足男性口味和審美的故事,但這還真******是這樣的故事。


    這領導早有妻兒,車震的妻子隻是他的臨時玩物而已,他哪裏肯修掉結發妻子來跟自己的下屬結婚。


    最後,車震的妻子連坐在自行車上哭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坐在街邊一個人孤獨地哭得稀裏嘩啦。


    哭完之後又迴去找車震,車震打開門說,你繼續去跟你領導玩車震吧,我這裏容不下你了。


    自此之後,車震獨自生活,怡然自樂,甚是逍遙。


    我不知道車震的故事是否具有典型性,隻知道雜誌社的中層十有**都有離異經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大學時我堅定地相信這話,甚至視之為愛情的信念。


    後來,我慢慢轉粉,不再迷戀這些看似純美卻不現實的說辭和價值。


    跟薈之後,對於身體的那種潔癖也徹底淪喪了。


    我理解馮玉強對世俗的妥協,也理解車震對那頂綠帽的無所謂。我們活得太累了,為什麽不讓生活簡單一點?


    車震在工作上有才,從不以領導自居,常請我們吃喝玩樂。


    編輯部生活氣氛濃鬱,各種吃零食、摳腳趾頭、挖鼻孔的行為,大家都習以為常。


    馮玉強說,《新言論》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辦公室政治,大家放開心態,高興工作,才能激發潛能。


    於是,大家都放得很開很開了。編輯部有一個叫司馬芳的女生,長得胖胖的,性格豪爽,外號自行車馬達。


    源自一次單位舉辦的騎行活動,在騎行中,司馬芳一路上都出於放屁狀態,而且是那種響炸雷的超級巨屁。


    大家都說,芳芳的自行車不用人力,因為她是自行車馬達,可以用放屁的能量做動力,推動自行車前進。


    這是一群心無城府的樂觀主義者,也是一群真性情的有誌青年。


    我們盡管有諸多抱怨和妥協,但沒有熄掉心中那最後一團火焰,待到春雷滾滾、萬物複蘇時,我們的火焰必將形成燎原之勢。這是車震對我們的勉勵,雖然聽上去倍兒文青範倍兒裝,但還真受用。


    來雜誌社三個月後,與同事和單位的氣場相投,我也就簽了勞動合同。


    那會兒正好遇到廚師協會跟幾個大電視台舉辦第一屆中華廚師大賽,以宣揚中國的食文化。


    整個賽程由全國具有知名度的文化人和美食家以及媒體組成,以後每四年一屆形成定式,獲勝者封為“廚王”,每屆廚王不僅能獲得高達30萬元的獎金,還能被全媒體曝光,並進行商業推介,最後推送到世界廚師大賽,自身的商業價值肯定也就蹭蹭地上去了。


    《新言論》作為50家媒體評委之一,受邀參加。


    得到這個信息,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尹德基,告訴他這是一個揚名立業的難得機會,還有一個月的準備時間。


    他在那邊手舞足蹈:“在北京等了這麽久,老天爺開眼,終於輪到俺老孫逆襲了!”


    我告訴他悠著點,全國的高手高高手都會報名參加,你要用心。


    他沉靜下來說,用心,對,我一直都在用心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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