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電影叫《狙殺狗仔隊》,一個好萊塢明星被狗仔隊整得家破人亡,最後自己繞過法律複仇。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我還沒出名,已經感到害怕了。


    我有時躺在床上做著白日夢,要是以後成了大作家,一定找一個清風雅靜的地方禪修,不惹塵世。當然,那裏必須要有wifi和電腦。


    袁正說,他和楊塵君以後當我保鏢,要是有瘋狗一樣的讀者攆著我不放,他們馬上出手降服,當然,僅限於漂亮的女性讀者。


    除了法學院的執拗哥,大部分的讀者都比較理智,沒有誰因為見解不同給我寄子彈或者死老鼠。


    第二次簽售會在西單圖書大廈,這地兒是bj最大的書店。由於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學校麵對公眾,我記憶尤為深刻,還遇到了一個讓我至今欲罷不能的非理智讀者。


    並不期待處女作掀起多大的波瀾,我深知自己的書隻有小眾讀者。可當我走進簽售地點時還是略一驚,那裏已排起長長的隊伍。他們多是bj高校的學生,看過我在《潮》上發表的時評、書評、影評。


    隊伍中有兩個人看起來格格不入——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他們渾身散發著土地的味道,額頭上衣服上沾滿了黑色的煙塵,書城的管理員過來要趕他們出去,我忙走過去阻止,對管理員說他們是我的朋友,管理員看了看我,無可奈何地走開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父子倆,都在礦井下挖煤。村裏有個大學生帶迴去了一本我以前的打印稿,父子倆看了我的文章後一直想跟我見麵,從hb的煤礦趕到簽售現場,一出礦井就來了,衣服來不及換。


    《紫土手記》裏麵收錄的文章中,有一篇關於中國礦難的調查報告,名字叫《黑暗侵襲——**與良知的博弈》。


    那是我大二去一個礦業集團實習時寫的,當時《潮》雜誌不敢刊登這篇文章,怕得罪礦業集團的老總,人家以後不來我校招聘。


    後來,一個中國煤礦作家協會的前輩看了這篇文章,推薦到了省裏的日報上發表了,這篇文章在當地引起了轟動,報社轉給了多封感謝信,大都來自礦井下的煤炭工人,他們有的甚至不太會寫字,信紙上還印著新鮮的煤塵指紋。


    捧著這些信,手中重若千金,我想,這是真正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可惜我一直不知道推薦文章的前輩叫什麽名字,報社死活不願意透露。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下了多次礦井,采訪井下工人和礦難事故的親曆者,跟他們一起生活了一個月,常被井下的景象深深震撼,震撼之後是無限的悲涼。


    作為學生,巨大的無力感縈繞在我周圍,目睹了他們的苦難,卻找不到好的方法來幫助他們,我隻能選擇寫,讓更多人加深認識,形成輿論的力量。


    我用事實控訴“帶血的煤炭”,比如井下的瓦斯監測係統和排氣扇形同虛設,安全負責人從來不把礦工當人。


    那個父親告訴我,村子周圍都是私人小煤窯,青壯年為了家人生活不得不鋌而走險,到礦下麵挖煤。偶爾遇到漏水和瓦斯爆炸,非死即殘。


    除了麻木的圍觀和無言的憤怒,沒有人幫他們說話,他們除了冒著極大的危險忍受著苦難日複一日地穿梭在地底下外,別無他法。


    市裏的媒體不會報道安全責任事故,隻有礦長帶著領導下井視察時,作為擺設的安全裝置才會用上,而且當天下井的礦工都經過了“精挑細選”,保證不出亂子。領導一走,一切照舊。


    煤礦的生產和安全需很高的資本投入,自然不被著眼於短平快發財的小老板們染指。采煤生產的安全第一與私人資本的唯利是圖相衝突,於是,就有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強烈反差。


    sx的一煤炭土豪,經常一家人包機去澳洲,隻為吃一次大龍蝦。而井下的工人每個月掙的血汗錢還抵不上他們一頓飯的錢。


    礦井,總是和苦難的人聯係在一起,比如十二月黨人和他們的妻子。漆黑的礦井下,深藏著人性的善惡。


    詩人普希金寫過一首充滿力量的詩歌獻給十二月黨人和他們的妻子,叫《致西伯利亞的囚徒》:在西伯利亞深深的礦井,你們堅持著高傲忍耐的榜樣,你們悲壯的勞苦和思想的崇高誌向,決不會就那樣徒然消亡!


    麵前這對父子撥動了我靈魂深處的某條弦,曾經追問過寫作的意義,如今,我得到了答案,更加坦然無懼。


    他們說隻想來拜會一下我,買兩本書支持。看著眼前兩張純樸的臉龐,我盡一時說不出話。簽了兩本書送給他們,他們非要掏錢買不可。


    兒子可能也就一二十歲,跟年齡我差不多,他說:“小宇哥,這錢你必須讓他們收下,我們雖然在井下挖煤,幹著卑微的生活,但我們也有靈魂和尊嚴,隻想用這點錢表達對你的謝意,如果你不要,我們心裏會不安。”


    我對工作人員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把錢收下。我對他們說:“走,我送你們去賓館洗一下。”


    袁正這孩子真是個好心人,連忙把我拉到一邊,指了指排著的長隊說:“大作家,你瘋了嗎?你小子今天是來完成任務的,你走了誰來簽售?他們交給我吧,我會安排好,你放心。”


    “那麻煩你了?”


    袁正不削地搖搖頭:“還跟我說這些,別忘了哥也是同情貧苦大眾的一份子,哥再怎麽著也是一知識分子,以後你寫小說可別忘了把這茬寫進去,給哥留點麵子。”


    “是是是,到時一定隱去你的風流往事,把你寫成才貌雙絕、風流倜儻、逸群之才、城北徐公、雅人深致、用情專一的無敵小鋼炮,怎麽樣?”


    “那還差不多。”


    袁正帶父子倆去一個五星級酒店住了一晚上,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餐食,第二天又親自開車送他們迴家。


    袁正嘴硬心軟,一副小時候受過迫害沒有享受到母愛父愛的模樣,老喜歡對世界伸中指,說話常常玩世不恭,能衝上天。


    其實,他心裏如三月楊柳五月花海般溫柔多情豐富多彩,他雖濫情過,但內心渴望真愛。遇到了付文心,這個對他來說像魔咒的女人,卻不管怎麽樣都拿不下。


    他前期太**,對自己這個汙點耿耿於懷。我告訴他,付文心不會在乎這些。


    很多次我都想告訴他,喜歡,大多數時候就是喜歡,沒有前因後果,無法追根朔源,一時月老糊塗,搭上了兩條線,心有靈犀,就這麽喜歡了。喜歡,隻是一個念頭,一點火星,突然泛濫開去,一發不可收拾。


    付文心並不在乎男人發過去、財富與容貌,他隻會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這一點我清楚。


    不過,人都會嬗變,也許有一天她被袁正的誠意感動,委身下嫁,不是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那一天到來時,我會真誠祝福他們。我都想過了,在他們的婚禮上我要喝很多馬尿,借酒壯膽,發發酒瘋,把壓抑了這麽多年的情感傾訴出來,橫豎都那樣了,操!


    簽售並不好玩,偶爾幾個花癡女讀者,圍著我要合照,像抱自家hellokitty那樣熊抱,又不好拒絕,隻能忍辱負重讓她們抱抱,反正又不少肉。


    簽到後來頭昏眼花,從來沒發現我的那小名這麽欠揍,寫得人心煩意亂。


    簽售會臨近尾聲時,進來一姑娘,對工作人員說:“我要買三千冊,馬上要。”


    我一聽這聲音,心裏咯噔一下,想完了。非理智讀者來了。


    隻見陳菲兩手叉腰走了過來,時尚的打扮和嬌好的麵容,還有從頭到腳的奢侈品,立即吸引住眾人目光。


    身後跟著一戴眼鏡的娘炮,這小跟班我見過,跟陳菲一樣刁蠻任性的富家子弟,耶魯大學法學院的高材生,白宗澤。


    上次袁正請客,這貨為了陳菲爭風吃醋跟我卯上了,最後袁正化解這場危機。他看了我一眼,蔑視地“哼”了一聲,把頭轉開不看我,意思是要不是看陳菲麵子我才不來捧你的場。


    賀飛一看土豪讀者,還沒等我說話,馬上迎上去說:“三千冊?沒問題,馬上協調庫房調過來。”


    我忙把賀飛拉到旁邊,小聲地說:“賀老師,可別折騰了,這丫頭和小白臉是來搗亂的,再說你看看……”


    我把食指伸出來做彎曲的動作,彎不下去,簽字簽得指頭都僵硬了。


    賀飛給我揉了揉手指,又吹了吹,跟守財奴吹銀元似的,說:“哎呀,這揉揉不就好了嗎?辛苦一下吧,再簽簽吧。”


    正說著,陳菲把一遝厚厚的百元大鈔扔到桌子上。


    賀飛畢竟是商人,一看來錢了,眼睛亮得跟十五的月亮,馬上吩咐工作人員調三千冊書過來。我想象要是在動畫片裏,一定是這樣的情景,他的眼睛瞬間變成人民幣,背景還有無數張人民幣飄揚。


    陳菲這丫頭真夠狠的,這麽玩兒我她很得意,在旁邊翹著二郎腿喝著冰咖啡冷笑著看我簽得滿頭大汗,似乎在說:“看你丫還嘚瑟。”


    旁邊的小白助紂為虐,同樣一臉的陰謀表情:“看這次整不死你丫的。”


    第一次在袁正的生日宴會上因為不小心弄髒了她的禮服,跟著姑娘結下了梁子,從此,我算是被盯上了。


    起點中文網-.qidian.-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a>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北京夢未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首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首詩並收藏北京夢未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