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那時候師兄已經醒了。


    他醒了,他想見他。


    那會兒他和常掌門明明約定好了。


    段雲舒並不笨,他知道沈雪枝在乎天衍宗,在乎常維,在乎那些陪著他長大的長老,還有那些一直維護著他的同門。


    正因如此,被氣憤的掌門拍出去時,彼時段雲舒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為。


    甚至於,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竊喜。


    段雲舒想著沈雪枝向來最是心軟不過,倘若他能受點傷,屆時再稍微多花點心思,師兄決計會心疼他。


    一開始他並不知曉自己對師兄是何種感情,那時他已和師兄有了些親密關係,但沈雪枝卻好像並不覺得這有什麽。


    無論看他的眼神也好,平時裏的舉動也依舊把他單純當做師弟一般。就是在那時,他覺察到自己並不想隻做他的師弟。


    沈雪枝不通情愛,不代表段雲舒也不通,他可以慢慢讓他明白,法子總是能想出來的。


    是啊…他當時想的是那般的好,


    隻是後麵發生的事情誰也沒想到。


    段雲舒完全是眼睜睜看著自己不受控製的說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後又憤然下山,那種感覺極為憋屈。


    首先是每一個毛孔都如針紮一般的疼痛,其次是雖然能夠看到,但是卻又無法控製自己的言行舉止。


    【73】


    [你怎麽就不聽呢,我是為你好的。沈雪枝就是一個外來偷渡者,不過是覬覦你身上的氣運而已…]


    那個天道無比熱衷於在段雲舒的耳邊向他重複灌輸那個沈雪枝是偷渡者,他本就居心不良等等之類的話,說來說去都是這麽幾句。


    再不然就一直重複著說段雲舒是他看好的人選,說他多麽滿意他之類的話。


    可笑,他又怎麽可能被這麽幾句話打動。再一次聽到他告誡自己的時候,段雲舒沒忍住在意識裏迴懟了他一句。


    [我知道他別有所圖,知道他居心不良,可我願意讓他圖,不行嗎?]


    古怪的聲音莫約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一時沉默,隔了半晌才硬邦邦的扔下一句[這個世界都是我的,你得聽我的!]


    接著又氣唿唿的操縱著他的身體去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還美其名曰是在幫他。總之這一路,真給他樹了不少敵。


    它看起來就不怎麽聰明,智商應當也不高,與其說是一方天道,不如說就是一個還沒成熟的小屁孩。


    不知道為什麽,非要段雲舒跟著他的安排的人生軌跡走,固執的認為那樣的道路才是正確的。


    往後的日子裏,他沒有一刻不想著奪迴自己的控製權。可這並不是多麽容易的事情,他自己比他想象得還要無力。


    那個東西一直在段雲舒的耳邊遊說說,段雲舒全然當耳旁風,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什麽都不做。


    在剩下的時間裏,段雲舒一直都有在韜光養晦,從沒有一刻鍾放棄過奪迴自己的身體,那具身體本來就是他的,他能夠做的就是盡可能增強自己的魂體。


    對方不是非要按照段雲舒之前夢中的劇情走嘛?就讓他走唄,他就這麽一點點讓那個聲音放鬆對自己的警惕。


    期間也不止一次都想要去天衍宗看看沈雪枝,但是又害怕自己不能控製,讓那所謂的天道真傷害了師兄。


    【74】


    再沒有沈雪枝的百年裏,曾有一次他偶然路過鄔城,路過郊外的護城河畔,而那時好巧不巧正好月上巳節。


    看著湖麵上各式各樣的河燈,他不知不覺想起曾經某次上巳節,他和沈雪枝在同樣的地方一起放著河燈。


    在許願的時候,那時候的沈雪枝還笑著說自己沒什麽願望,要把自己的願望給段雲舒。而那時候他到底許了一個什麽願呢?


    忘了,隻記得那會兒明明滅滅的暖色燭火跳動在身側青年的麵頰,將他本就白膩的皮膚暈得更溫潤,鬢邊幾縷發絲隨河燈輕柔拂麵。


    聽到他問他河燈好看嗎?那時的段雲舒恍惚聽到幾個字,下意識應著好看。


    其實他說的是人,不是燈。


    他們在鬧哄哄的集市裏分食解燈謎,一起賞著煙火,一起挑選著小孩才玩得那些玩具,也一起並肩行走在集市之中。


    那會兒段雲舒隻覺得周圍的凡人怎麽那麽多,真是吵鬧,可再迴憶起卻已經完全想不起那些吵鬧的樣子,隻能夠想起暖色的燭火暈在沈雪枝的臉龐的模樣。


    段雲舒記得他笑起來眉眼彎彎,記得他新奇的望著那些零嘴想吃又不敢的,躍躍欲試又小心翼翼的神態。


    記得他是如何和自己講話,更記得他當時要的那隻胖乎乎的小耗子糖畫,他小心翼翼的舔了兩下,剩下的都給了段雲舒。


    那麥芽糖著實黏牙得很,加之段雲舒本就不怎麽喜甜,因此當時吃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可他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吧,


    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懷念那天。


    在等過了許久許久以後,段雲舒再想起來,竟然還不自覺舔了舔牙床,原本空空如也的口腔竟然感受到了那時的甜意。


    真甜啊,怎麽會那麽甜。


    不知道現在的師兄有沒有吃好穿好,他那麽嬌氣,照顧他的人能好好照顧他嗎?


    會了解他的飲食習慣嗎?會知道他怕冷怕熱嗎?會知道他一日要沐浴次嗎?知道他慣用什麽熏香嗎?知道他素日最喜什麽零嘴嗎?


    真的太想念他了。


    心裏無數個聲音冒出來。


    去看看他吧,看他一眼,就看一眼就好,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一眼,他就滿足了。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起過自己,


    哪怕想過自己一瞬間呢。


    與思念一同冒出來的是還有鋪天蓋地般的尖銳疼痛。


    段雲舒捂著腦袋,臉色陰沉。隻要稍微想一下和沈雪枝有關的畫麵,腦仁裏無邊無際的疼痛便將他淹沒。


    可即使這樣,


    也還是不受控製的努力去想他。


    而他的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74】


    再度見麵的時候,沈雪枝依舊如初,隻是那張漂亮的臉蛋在看到段雲舒的時候,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情緒。


    段雲舒大致能夠猜到他的心情。


    自己不久前當著師兄的麵傷害了他的同門,那時段雲舒依舊無法動彈,整個視野鮮紅一片,血液噴灑在臉上,皮膚上都是溫熱又黏膩的觸覺。


    那大概是段雲舒頭一次在沈雪枝麵上看到如此明顯的不悅的表情,大概也是第一次沈雪枝對他動手吧。


    之前哪怕其他門派的弟子說他是個隻能看的繡花枕頭,質疑他的實力,覺得他辱沒了修士的名頭,他都沒有真正生氣過。


    其實從見到沈雪枝的那一刻,那個天道就不止一次控製著段雲舒去殺他。隻是每一次都被段雲舒自己生生控製住,百年間他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的。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就像整個心髒被一隻手大力捏住,一股揪心的疼痛從心髒的位置一路蔓延到手指尖,整個手都是綿長的銳利疼痛。


    那一刻段雲舒終於明白為何會有十指連心這個詞。可他無法辯解,就算那不是出於他本意所做下的,可依舊是他做的。


    段雲舒往前走一步,沈雪枝下意識往後退一步,他站在掌門身後,仿佛自己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你別怕我,師兄…”


    他隻能徒勞的重複這句話。


    “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話聽著著實有些搞笑,再配合著滿身的幾乎刺鼻的鮮血味就顯得更加違和了,在場的人自然沒誰相信他這句話。


    段雲舒可以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其他人怎麽看他,但他不能不在意師兄怎麽看的他自己。


    他想靠近沈雪枝,但又看看自己滿身汙穢,想著愛潔的師兄怕是會不喜。


    “我……等下去洗幹淨。”


    “……”


    他當然也知道不是這個原因!


    果然,沈雪枝聽完他說的話後,麵上也沒什麽特別動容的表情。


    那天實在是過於混亂,發生了太多太多事情。神經過於緊繃,迴憶的時候都有些記不清沈雪枝當時好像是和他搭話了,說了什麽呢?怎麽記不清了。


    僅僅半天的時間,原本的人丁稀薄的弟子死傷幾乎過半,剩下的那些弟子當然不能這樣放過他,於是他也很自然的被關入了門派的地下禁閉室。


    段雲舒被帶走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那會兒的沈雪枝正在殿前照顧那些受了傷的弟子們,他在給那些傷勢較輕的弟子療傷。


    原本潔淨如新的衣裳上沾上了不少血汙,他好像都沒怎麽理會,將自己那麽一丁點的靈力盡可能的輸送給受傷的弟子。


    師兄的靈力,是純白色的。


    【75】


    雖然係統之前就曾經說過這個小世界很危險,但雪寶的運氣真的很好,一直都被保護的嚴嚴實實的。


    他幾乎生活在一個完全無菌的環境中,別說什麽危險的事情,連別人不痛不癢的在背後說他幾句,他的那些師弟師妹師兄師姐都會為他打抱不平。


    說是在蜜罐裏也是沒差的。


    那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如此場景。


    距離上次沈雪枝看到常維出手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天衍宗哪怕幾百年前輝煌過,但那也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得不承認,這個宗派的確就是沒落了。弟子稀少代表有才能的新弟子就少,沒有優秀的苗子,自然未來岌岌可危。


    除了稍微有點名頭的常維,其他幾個長老基本上都是主煉丹的,畫符篆的,又或者煉器布陣的。曾經不是沒有過出類拔萃的其他天才,但都無一例外的夭折。


    留下來的也隻有常維,但是一個門派要隻靠著常維,自然是不可能,再天賦出眾也獨木難支。


    那天他一邊要負責和狀態奇怪的段雲舒纏鬥,一邊還要時不時的看著給其他師弟師妹療傷的沈雪枝。


    常維的體溫一向是偏低的,這個和他自己靈氣偏向於冰靈根有關。


    而段雲舒身上本身就有係統說的那個能量的緣故,的確是比常維要暖和一點。這種話他從沒有當著常維的麵說過。


    但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睡覺的時候無意識說出過什麽,後麵在沈雪枝特殊日期那兩天,明顯感覺他的體溫偏高了許多。


    毫無緣由,那天他看著常維分明在白日裏眉間都凝著點點冒著寒意的冰,到了晚間卻又完全消失不見。


    不知怎麽的,他突然就想到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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