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型高大,現又睡沉了,要幫他穿脫衣物實在有些難度,她花費好大力氣才將他的衣物脫下又穿上,忙完一看時鍾,都快六點了。她很困,打了個嗬欠,便坐在他床邊打起盹來。


    張啟瑞再次清醒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探手摸來床邊桌上的手機,一看顯示,隨即起身接電話。「喂?」


    「瑞哥,你有沒有事?」那端是阿坤。


    「沒,能有什麽事。」一麵迴話,一麵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都早八點四十八分了。垂下手臂時,餘光映入了什麽,他臉龐一側,見到圓潤女子就坐在椅子上,頭靠著椅背仰著臉睡覺,不覺訝然瞪大了長眸。


    「不是啊,看你吐成那樣,還渾身發抖,嚇死我——不是,是嚇死大家了!你真的沒事?」阿坤不怎麽相信他沒事。


    昨晚的送煞儀式,原先都很順暢,可就在步入殯儀館時,瑞哥突然全身發抖冒冷汗,接著開始嘔吐,一度還倒在地上,他嚇得不知道該怎麽辦,當大家也錯愕時,前頭引領的法師卻在瑞哥身上比劃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手勢,還配合口中的咒語;他在一旁看了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想到的是鬼片裏看過的鬼上身。


    他進入這一行不滿一年,偶爾走進命案現場時會覺得陰森森、心裏直發毛,但還未碰過什麽科學難以解釋的事,昨夜讓他親眼見到瑞哥那樣的情況,嚇得他隻差沒褲底丫賽!


    後來法師處理後,先將整個儀式完成。說也怪,那個上吊者用過的繩子和椅子燒了後,瑞哥就清醒了,之後法師要大家迴到廟裏待個一小時,確定都不受那亡靈的影響了,才讓大家離開。由於事前法師已交代為了避免惡靈聽聞人聲返迴舊地危害,因此整個迴程是禁聲的,他沒機會問,加上他看瑞哥精神不太好,於是才會在一早撥電話給瑞哥;他沒遇過這種事,甚至他從廟裏開車送瑞哥迴家後,也不敢迴家,所以直接迴公司,一直到太陽出來了,他才比較平靜一點。


    「沒事。」張啟瑞心思全落在那女子身上,眼眸盯著她,瞬也不瞬。她一直坐在那裏沒走開?這麽冷的天氣就穿那樣不怕著涼?那晚見她那麽生氣,雖然他至今仍不清楚她生氣的緣由,但她會坐在這房裏,是否表示她氣已消?


    他起身,拿了件毛毯走過去。


    「瑞哥,老板剛剛進公司時,我跟他提了這事,他有交代你今天休息一天,他會在公司,所以你別擔心工作上的事。他還要你今天找時間去廟裏拜一拜,最好去拜天師,順便跟廟方要個平安符,或是可以化了淨一淨身子的符。」


    「嗯。」他對於自己昏過去後的事情並不清楚,再睜眼時所有的儀式已完成,他隻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隻擔心再見不到媽媽和哥哥還有她;而迴到家在浴室見著她時,心裏那份感動難以形容。


    「還有那個法師啊,他叫我提醒你,要你最好去封掉『那個能力』。」法師在瑞哥昏途時曾仔細端看過瑞哥的麵相,說眉間有直紋的人體質易和靈界接觸,他才知道瑞哥能見鬼,也真的撞鬼了。


    「知道了。」想幫她蓋上毯子,偏偏彼端那人還真有點囉唆。張啟瑞懶懶地掀動嘴唇又道:「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我沒事,先掛電話了。bye!」他是真的沒事,一覺醒來,感覺精神好多了。


    他微傾身子,將毛毯履蓋在她身上。他動作極輕,怕擾醒她。確定毛毯嚴密地履住她身體每一部位,隻露出臉蛋後,他才轉身打算走去浴室梳洗,卻看見角落有個水盆,水盆旁堆了衣物,他走近一看,不就是自己的襯衫和內衣?他低頭才發現內衣已被換成黑色的……她換的?


    他轉眸看了那睡在椅子上的女子一眼後,迴身端起水盆,又拎了她幫他換下的衣物走出房間。他在浴室漱洗後拿了衣服要到陽台洗衣時,卻聽聞「蹦」地一聲,那聲響似乎是從他房裏傳來的?他一驚,丟下衣物急急往房裏走。


    踏進房裏,那該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卻不見了,他心一提,大步移往椅子旁,竟在床邊下發現她的身影——她整個人卷著被子倒在地板上。她是睡到地板上了?


    張啟瑞錯愕地蹲下身子,一掌貼上她肩頭,輕搖:「以希。」


    圓圓的身子動了下,他見她嘴角微揚,接著翻了身又不動了。他瞪大長眸,看著地板上那個軟軟的圓柱體——她當真是睡著了,應該還做了什麽好夢。


    服了她了!這樣也能睡。他忍住笑,戮戮她軟唿唿的臉頰,在她耳畔道:「嘿嘿……陳以希……毛毛蟲來了,你很怕的那種毛毛蟲,葡萄藤上的蟲、龍眼樹上的蟲、身上長毛的毛毛蟲、馬陸、蚯蚓統統都爬來嘍……」


    她揉了揉他靠近的耳朵,發出囈語:「張啟瑞,你好幼稚,都幾歲了……」


    以為她醒了,但靠近一看,她長睫靜合著,分明還在睡夢中;他低笑了聲,又戮她頰肉,道:「別睡地上,地板涼。」


    陳以希動也不動,他不確定她是否聽見,可就算聽見了,她恐怕也當作夢境,他幹脆抱起她,放到床上,抓來他的枕頭打算放到她腦後時,訝見她睜眼看他,她眼神迷離,分明還未清醒。


    「你還會吐嗎?」陳以希突然開口,口條清楚,神色卻是昏昏欲睡。


    「不會。我沒事。」


    「那就好。」翻了身,再無聲響。


    張啟瑞隻是低聲笑。她從以前就是這樣的人,睡著了跟她說話她會迴應,但當她真的清醒時,她會忘了她曾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他想當她這一覺醒來後,恐怕也將方才說過的話忘光光。


    摸摸她微亂的發絲,他看了眼時間,才剛過九點。突然休假也不知道要做什麽,他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將音量轉小後,爬上床靠著床頭看新聞。


    也許是靜坐不動,愈坐感覺愈涼,他拉了被子,瞄到一旁女子身上的毛毯,他一個心念起,傾身過去拉開被她裹在身上的毛毯,輕輕抽掉後,拉了被子想幫她蓋上,怎料她卻翻了身,手臂纏住他腰身,臉蛋埋在他腰側間。


    他想也許是他抽了她的毛毯,她頓失溫暖才會翻身抱住他。


    他不敢動,就怕沙醒她,隻輕輕挪動自己身體,一手拉來被子履在兩人身上,他半坐著,被子僅能蓋到他大腿以下,因為再往上往會履住她臉蛋,但這樣的角度恰能看見她的側顏。


    她睫毛不翹不長,但很濃密,稍圓的眼型和略帶嬰兒肥的臉蛋讓她看上去就像個學生,長不大的孩子似的……可不就是嗎!她不就是他一直疼愛著的鄰家小妹妹?而為什麽自己疼愛著的人,現在見了麵會是這樣生疏?


    若說是因為她討厭他因而造成這樣的情況,那她何必擔心他、何必為他換衣物、何必守在他床邊?誰會去幫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換掉髒衣服、照顧他?但如果不是討厭他,她這些年來的迴避是為什麽?


    還有,前幾天晚上在快餐店門口她說的那番話一直讓他存著疑慮,她似乎對他有什麽誤會?他一直想找機會問問她那些話究竟何意思,卻沒機會,昨晚還擔心自己要是被占了身體該怎麽辦,慶幸他已沒事,等她醒來,定要問個清楚。


    他撫了撫她軟滑好摸的臉腮,想起兄長的話——


    「會說這種話,那表示你還知道自己以前是最疼愛她的,那麽曾經那麽疼愛她的你,現在怎麽忍心老對她兇巴巴的?」


    的確是這樣。為什麽他現在老對她冷嘲熱諷?不就是她對他的冷淡和迴避嗎?暫且不管她的冷淡和迴避是為了什麽,自己怎麽就沒有度量容忍她的脾氣?也許那陣子她正好心情不好,他幹嘛那麽小氣地和她計較?想他一個年紀都已過了三十大關的男人,難道沒有包容女人發點脾氣甚至偶爾鬧鬧任性的心?他和一個小自己五歲的女人嘔什麽氣?


    那年的除夕夜,初懂自己對她的那份心情時,覺得她年紀還小,他甚至不敢承認自己是用著男人對女人的心在喜歡她的;後來讓她撞見他計算機上的影片,兩人之後逐漸疏遠時,他仍是時常透過兄長或是母親得知她的消息直到現在。如今兩人都已成熟,卻因著這些年的疏離而無法再進一步,他隻能這樣默默關心,但又怕被她知曉,也因為氣憤她的疏離,隻好用著冷硬的態度去待她。


    可有什麽誤會是不能解開的,非要這樣讓兩人漸行漸遠?


    自從發現自己擁有能看見亡靈的能力後,還未遇過如昨晚那般兇惡的靈。他幫助亡者修補身體,偶爾他會看見他們迴來道謝,倒真沒遇過強要上身的靈;他身體雖不受控製地顫抖、嘔吐,可他思想清晰,他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他隻是無力解決,於是他開始感到害怕,怕萬一身體被占著不放,他是否再也見不到摯愛的母親、兄長還有她了?


    既是最為珍愛的,他不是更應該珍借能在一起的時光嗎?他不是感歎人世無常,所以才放棄醫學改走殯葬,希望能為往生者做些什麽的嗎?他若連還在身邊的人都做不到珍借,為死的人做再多的意義又何在?


    他歎口氣,滑下身子,側過身子,用左掌撐起臉,右手將她輕輕一扳,讓她靠在自己胸前;他看著她靜謐的濃睫、她小巧圓潤的鼻頭,她嫩紅的小嘴,還有她肉肉的臉頰。


    長指探出,輕輕一壓,那頗肉隨著指間下壓的力道陷落後又上彈,看起來軟軟qq的,真想咬一口;而下一秒他也真的這麽做了,隻不過他吻的是她肉肉又翹翹的鼻頭,然後再吻她的臉頰……她皮膚真好,白白淨淨,額際隱約可見膚下分布的青脈,滑嫩的觸感讓他輕吻了好幾下她臉腮。


    瞧她睡得香甜,他惡心起,指尖去碰她密睫她依然不受影響;他眯起長眸,瞪著她紅唇好幾秒,驀地湊唇貼上。他一掌托起她下頜,方便他進攻,他熱燙的兩片唇辮就大方地含住她的上唇,熱切地舔,舔完又輕輕地啃吮她下辮唇片,他吻得認真,她卻依然睡得認真……


    怎麽這麽好睡?覷著她甜其的睡容,他失笑,而此刻心裏漲滿著難以形容的情緒,像滿足,一種擁抱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的滿足;也像感動,一種窺見埋藏許久的愛情種子終於萌芽的感動,好像就這樣……嗯,擁抱著她,什麽事都不做就很幸福。


    幸福嗎?唉,這個當下,他是覺得他很幸福啊。


    這一覺睡得真舒服!不知哪來的熱源,烘得她全身都暖唿唿的,臉和腳底也暖暖的。她微微一笑,帶著滿足的心情緩緩睜眸。


    映入眼底的是純黑色的布料,v領下的鎖骨很是性感,麥色肌膚看上去很豪邁……她視線再上挪,看見的是線條性感的脖頸,喉間還凸起一塊,那塊凸起迷人得教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目光再往上移,覷見帶了點淡青的下巴,然後是薄薄的唇,兩側唇角微微翹起,似在笑……菱角嘴?


    陳以希眼眸驀地膛大,看向那張麵孔,果真是張啟瑞!她心下一駭,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睡在他床上,還被他抱在胸口?記憶慢慢迴溯,她想起他跪在馬桶前幹嘔,她想起自己幫他換了衣物……後來怎麽樣了?她爬上他的床睡覺嗎?


    她抓抓頭,想不起來,隻覺得萬分羞傀,要是讓他知道她趁他人不舒服之際爬上他的床,他會怎麽看她?她得趕快離開,在他醒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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