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辰威邪魅的目光看向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她並未坐在喜床上,而是坐在她的輪椅上。


    聽甫出爐不久的嶽父說,這輪椅是重金打造的,輕巧又靈活,坐在上頭可以利用兩輪上方的手把自行控製前進、後退及停止,但今晚……她應該是用不到了。


    他眼神嘲弄的移到杵著不動的兩個小丫鬟身上,“你們下去吧。”


    “要不要將小姐先扶上床?”


    “是啊,因為不知姑爺什麽時候進房?我們心想小姐坐在輪椅上比較舒適,所以-”


    “我會處理。”他邪笑又道。


    兩個丫鬟點點頭,仍擔心的看了坐在輪椅上的小姐一眼,這才退下去。


    他進房了?而且房裏隻有他跟她……意識到這點,正襟危坐的夏雨熏心跳如插鼓,手心緊張到直冒汗,巴不得也移動輪椅跟著走人。


    不不不!別這麽泄氣,夏雨熏,至少他曾是你的手下敗將,別像個膽小鬼。


    然而,她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拚命的要她有勇氣。


    驀地,一雙有力的臂膀抱起她,忽然感到身子騰空的她才剛嚇一跳,就又馬上被粗魯的放到另一張椅子坐下,而非她預料中柔軟的床鋪上。


    喜帕冷不防的被喜秤挑起,在龍鳳雙燭的光源映照下,她困惑的雙眼對上歐辰威冷峻的眼眸,他仍是一身大紅蟒袍,看來俊美邪魅,眼神卻很淩厲。


    並且她注意到,他是將她抱到圓桌的後方,而桌子的另一端才是她的輪椅跟喜床,他為什麽把她抱到這裏?


    “珠圍翠繞、淡掃娥眉,你打扮起來還挺人模人樣。”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她清了清喉嚨,幹笑兩聲,“嗬嗬,彼此彼此,相、相公。”


    “相公?”他冷笑一聲,轉身倒一杯酒,“還沒,要喝過交杯酒才算。”


    不會是毒酒吧?她硬著頭皮接過他遞來的交杯酒,和他煞有其事的互相勾著手肘,相親相愛的喝完,之後兩個空杯子重新迴到桌上。


    歐辰威又看了看一桌的喜糖、花生、桂圓、紅棗跟蓮子,搖搖頭,“這些東西怎麽適合你?”


    “怎麽不適合?”夏雨熏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突然起身繞過桌子,走向床邊的一隻五鬥櫃,拿出了好幾罐顏色各異的小瓷瓶,邊說邊走迴來,“哪一種好?”


    夏雨熏微微皺眉,“那是什麽?”


    他忽地笑了,“這些全都是來自天下第一大藥莊‘活閻王’閻冥的寶貝。”


    她眼楮倏地瞪大,“閻冥那個專門研究毒藥、就連長生不老藥都製造出來的神秘瘋子?”


    歐辰威笑著點頭,“沒錯,這些全都是我砸下重金跟他買來的,你看看比較喜歡哪一個。”


    看到他不懷好意的瞄向自己,她頭皮又發麻了,“我想我沒半個喜歡的。”


    “話別說得太快,你還不知道它們的藥效為何。”他笑了笑,煞有其事的將那些瓷瓶一一擺放在桌上,先拿起其中一瓶,“吃下這個,感覺就像萬蟻穿心,很快就痛死過去……”他再拿起另一瓶,“這吃下去,會像瘋子拚命咬自己的肉、挖掉自己的眼楮;還有這一瓶,吞下去後整個人像被火灼燒;還有這個,隻吃一顆就會讓你全身發癢到把自己活活抓到皮膚發爛、血肉模糊而死……”


    隨著他一瓶一瓶的“好心”逐一介紹藥效,她一雙翦水明眸愈睜愈大,渾身頻冒冷汗。


    有沒有搞錯?不喂她吃那些代表吉祥喜氣的吃食就算了,還想直接喂毒,他該不會連棺材都備好了吧?


    “謀殺妻子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她也善良的提醒他。


    “誰說的?”


    “我說的,隻要是人……不,連神佛都會認同。”


    “認同?”歐辰威邪笑一聲,眼神突然又變得很銳利,“說真的,夏雨熏,我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刁鑽慧黠如你,怎麽可能被人陷害到武功全無,甚至下半身癱瘓?說,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拜托,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你以為我愛呀?”說到這事,她比誰都還要哀怨,她可是非自願的好嗎?


    “你這匹野馬會失蹄?我不信。”他冷冷的看著她。


    “那你檢查啊,你也可以打我幾拳,看我能不能迴手,還是能逃走?”她沒好氣的看著他。此時的她雙腳真的動不了嘛。


    沒想到,他卻突然笑了,隻是這笑容好詭異,仿佛他已查出或洞悉什麽,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事實上,歐辰威的確做了某些查證,可就是因為她遇襲事件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破綻,反而顯得可疑。尤其是她的武功可是一點都不遜色,能將她打癱、迫得她躺在床上治療三個月仍救不迴她武功及雙腿的高手,世上還真的找不到幾個。


    從他嘲諷的表情,夏雨熏能確定一件事,“看來你不相信我,也懶得打我幾拳測試,可我還是得提醒你,沒有人逼你來搶我的繡球。”


    “所以?”他微挑濃眉。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既然現在我是你的娘子,你這個當相公的就該抱我到床上去,我們各睡一邊,讓漫長的一天就此結束如何?”


    “你以為依我們過去結下的梁子,我把你娶進門是要伺候你、疼愛你?”


    他雖然微笑著,但她看得很清楚,他黑眸裏的寒意可是直透她心坎,令她的心情直落穀底。


    “我是沒有想得那麽美好啦,可是……”她歎息一聲,“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不能全怪我吧?再說了,今晚總是洞房花燭夜--”


    “你以為我有胃口吃你?”


    “我才沒那麽自以為是。”她又不是花癡,即使他真的俊美得很過分,尤其是在燭火下看著他,那股尊貴邪魅的氣質更加吸引人,令她的心怦怦狂跳。


    “還是你有胃口吃我?不過這一次,你可沒有機會將我捆綁在床上了。”說起最後一次的交手,他的口吻仍是氣得牙癢癢的。


    “拜托,我要是有機會選擇,今晚根本不會跟你成親拜堂。”她也很無奈呢!“我想睡了,既然你不想動手抱我,那請你將我的兩個丫鬟叫迴來,她們可以協助我上床。”


    “不必了,你要嘛在現在的位置睡一晚,要嘛就自己跌下椅子,慢慢的繞過桌子再爬迴床上。”他用手指了指路線,而後才拿起那些瓷瓶放迴櫃子裏。


    她傻眼的看著他逕自迴到床畔,脫下紅蟒袍以及鞋襪,舒舒服服的躺上床。


    “好好睡吧。”他拉起被褥道。


    “騙、騙人的吧?你怎麽可以這樣?我、我要叫人了喔。”迴過神來的她趕忙出聲警告。


    “在這種敏感時刻,我勸你還是別亂叫,尤其外頭夜風頗大,傳到下人耳裏,也不知道聽不聽得出來你是在叫人還是……”接下來的話,他故意停頓不說。


    “歐辰威,做人有人格一點,娶了我又虐妻,算什麽英雄好漢?”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冒火的美眸瞪向已經闔眼的他。


    但他隻是又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準備睡大頭覺。


    她氣唿唿的又叫了好一會兒後,他卻仍然不動不語,好像已睡著了。


    豬喔?這麽好入眠?她又氣又沮喪的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再將那華麗卻累贅到不行的鳳冠脫下來放到桌上。


    受苦受難的日子來了,夏雨熏,你認命吧。她低歎一聲,隨手拿了顆花生往上拋,嘴巴一張,落下的花生完美入口。她再往上丟一顆,又入口--


    驀地,她精神陡地一振,含笑的將視線移到桌上那些喜糖、桂圓上,毫不猶豫的拿起一把桂圓扔向床上的人。


    可惜,她武功全沒了,無法再運用內力丟得更遠,那一把桂圓沒飛到他臉上,而是落到床前的地上,但她不死心,以丟到他那張俊美到很可惡的臉為最高目標,一次又一次的抓上一把桂圓像天女散花般的丟向他。


    白癡,根本打不到。歐辰威還沒睡著,對她幼稚的行為隻在心中嗤笑,想著:我看你能玩多久?


    但,他真的小看她的耐心了,接下來的是蓮子、喜糖、花生,在房裏不停的飛墜。


    她丟!她丟!她用力的給它丟丟丟,雖然也許不痛不癢,可絕對擾眠,她夏雨熏才不是好欺負的。


    歐辰威額際青筋跳動,驀地坐起身來,甫下床,一大把桂圓就迎麵而來,正中他的臉,令他臉色倏地一變。


    “中了!”夏雨熏欣喜大笑,馬上再抓起一把花生,卻見他大步走向櫃子,隨便拿了一罐瓷瓶就往她走來。


    她臉色丕變,馬上將花生丟迴盤子裏,瞬間擠出笑臉,“對不起,哈哈……隻是開玩笑嘛,你睡,你好好睡。”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她也氣得咬牙切齒。


    歐辰威半眯起黑眸,“再一次,我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麽事來。”邊說,他還搖了搖手上的瓷瓶恫嚇。


    她僵笑著,“放心,絕對沒有下一次。”


    他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似乎在確定她沒有膽子再擾他好眠後,這才轉身將瓷瓶放迴櫃子,迴到床上再次躺平。


    沒一會兒,屋裏就傳來他平穩的唿吸聲。


    夏雨熏無限哀怨的看他。他就真的自己睡了?唉,他們的怨有結得那麽深嗎?這個男人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既然他討厭她,那成就這樁姻緣不是自找麻煩?


    還是……她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會不會是她揮下斧頭的那次,傷到他“那兒”了?而她因為是始作俑者,所以他才接繡球報複她,要她一輩子守活寡?


    可是,她記得明明沒砍中的呀……


    算了,既然她睡不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趁著夜深人靜,她得好好迴想,自己當初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七個月前,安城。


    夜色如墨,三個黑色身影迅速飛掠,進到歐辰威的豪華宅第。


    其中最嬌小的黑色身影最靈巧,而且還是引路者,隻見她熟門熟路的帶兩名黑衣人穿過小河曲橋,再經過精雕細琢的亭台、迴廊、花圃,在這占地極廣、建得金碧輝煌,還挖了一個大型人工湖的“盛園”中,精確的避開一票奴仆、侍衛,如入無人之境。


    另兩名高大的黑衣人不時點頭交換目光,讚賞的看向前方的領路黑衣人--夏雨熏。


    這女娃天賦異稟,什麽功夫都學得快、學得精,再加上天生喜好冒險,也有獨特的思維與敏銳的觀察力,在立下濟弱扶傾的誌向後,更是身體力行完成一項項不可能的任務,身為她的師父,兩人真是驕傲不已。


    這次夜奔盛園,其實已計劃一個月之久,目的就是要將一個擁有雙重身份的女子潘荷,帶迴他們所屬的“齊天會”。


    潘荷是標準的紅顏禍水,唯恐天下不亂,為了錢,她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目前京親王跟杜丞相都在圖謀皇位,她便是以妓女身份作掩護的刺客,專門引誘朝廷官員或探聽情報,再傳遞給京親王,在得知京親王下的指示後,又以高價賣給杜丞相,兩派人馬都因她泄露情報而有不少人財上的損失。


    偏偏她手段高明,不曾讓兩派的人懷疑她,或許也說是她幸運,如今買賣消息的刺客組織太多,隨便抓也一大把,兩方人馬隻會懷疑有內賊,像她這樣單打獨鬥的反而安全。


    尤其她懂得棲身良木,身為大名鼎鼎歐辰威所擁有的“萬花樓”中最吸金的花魁,她樣貌、才氣皆一流,自是被人捧在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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