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趁著熱,都抬上去!”


    歡快而忙碌的叫喊聲中,成群的婦女挎著大籮筐,紛紛向城牆上攀爬上去,一個個累的直喘氣的守城民壯亦是難得的歇下腳來,樂嗬嗬的從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婦女手中接過籮筐,拿出剛烤好的月餅,大口吃起來。?燃文??.?r?a?n??e?n?`o?r?g?


    如果不是麵前就是血淋淋的戰場,這簡直和一般的江南市鎮歡慶中秋佳節時候沒別的區別。


    站立在城頭眺望著,宋勇忠也感覺震撼不已,說實話,剛接到宋青書下達這個命令時候,宋勇忠簡直以為不是自己家大帥瘋了,就是自己犯了什麽錯誤,被派到前線送死,可整整七十五天了,這麽一群再普通不過的百姓,卻做到了甚至乞活軍都做不到的壯舉,在如狼似虎的建奴衝擊下,守住了自己的家園。


    雖然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此時,城內城外,十裏八鄉助攻的,守城的,還有遭到清軍遷怒屠鄉的死難者,已經達到了七萬多,城內,幾乎沒有哪家沒死人的,可這麽一座小城,到了這麽一種地步,依舊保持著如此一種樂觀的情緒,這是怎麽一種奇跡。


    尤其是,這還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前提下,到如今,宋勇忠也不知道宋青書最終的計劃,也沒有隨意透露給這裏的人們絲毫希望,可就憑著一股子民族的自豪感來抵抗剃發易服的異族暴政,甚至為之死難。


    敬佩的同時,宋勇忠也是尤其的詫異,宋青書是怎麽在這江南星羅棋布的城池市鎮中,單單看出了江陰人這股子倔強而堅強的性格的?


    就在宋勇忠想的出神時候,忽然一股子香味撲鼻而來。


    “將軍,吃餅!”


    一個不到六七歲的小女孩吃力的高高舉著一塊大月餅到了自己麵前,江陰不過一座小城,在普遍饑荒中,城中能有幾許糧食,可想而知,小女孩明顯也餓的麵黃肌瘦了,月餅的香味同樣讓她沿著唾沫,可她依舊滿懷希望,將月餅遞給自己,看著小女孩清澈的眼神,宋勇忠那顆隨著選鋒軍血腥殺戮而愈發黑暗的心,第二次被觸動了。


    死板的臉忽然露出了一股難得的笑容,在那些選鋒軍麾下驚奇的目光中,殺人如麻的宋軍首一彎腰抱起了小女孩,笑著吃著她喂過來的月餅,吃了幾口,他忽然又是大步走到城前,放聲高唱。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這首歌乞活軍的將士無一沒有不熟悉的,當初征討倭國時候,德川家光就曾在軍前高唱當年織田信長最喜愛的《人間五十年》,來鼓舞士氣,相對應著,大帥也是親自到陣前引吭高歌,就是這一曲,誰都不知道這名字,可是歌詞,熱血沸騰的聽一遍,許多人卻是不知不覺爛熟於心。


    也是不知不絕,跟著宋勇忠,幾十個選鋒軍銳士也是輕哼起來。


    “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一句歌詞道破了為家鄉苦戰之師胸中的疾苦與憤慨,不知不覺,那些站在北城門上守城的江陰義士也是停止了吃餅,紛紛的把目光看注意了過來。


    “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


    整首歌唱到了**,雖然沒有一樣絲竹伴奏,可這強烈的戰場氣息伴隨著壯烈的歌聲,將沒個人心頭的熱血都衝的跌宕起伏,唱過一遍繞是沒有發泄出胸口的壯烈,長吟一聲,宋勇忠旋即又開始唱起了第二遍,跟著他,那些守城的壯士,送飯的婦女,同樣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來。


    “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


    城下,劉良佐也做了勸降歌,趁機命兵丁借著十五中秋在城下傳唱,意圖效仿四麵楚歌,來打擊江陰義軍的士氣,誰知道這一區精忠報國,非但壓下了劉良佐那粗鄙而無義的勸降歌,甚至聽的不少江北三鎮降軍都是淚流滿麵,半年前,他們還是大明帝國的官軍,就算是欠餉,就算是被文人瞧不起,可諸多賊人還有外族麵前,他們依舊可以挺著脊梁,有尊嚴的奮戰到死,因為他們是大明帝國的士兵!


    可是如今,跟著長官糊裏糊塗的投降,剃了頭發,換了衣衫不說,自己還成為了幫著建奴屠殺百姓的幫兇,走到哪兒,都是被戳脊梁骨痛罵的,不少人甚至都不敢想將來自己迴到家鄉是個什麽模樣,還有顏麵見列祖列宗否?


    還對得起華夏兩個字嗎?


    這一天,難得血戰連連的江陰城沒了戰事。


    夜半,成城頭上還是緊張的打著燈籠四處巡視,七十五天血戰,江陰組織敢死隊出城偷襲就不止一次了,而建奴大軍趁著夜色攻城也不止一次了,並沒有因為今晚明亮的圓月,而降低了江陰義軍的警惕心。


    這些日子,作為江陰軍的教官,宋勇忠同樣驚醒的在城頭巡視著,不過剛從北門巡視到南門,卻有軍士來報,閻典使來請。


    閻應元就住在戰事最激烈的北門城樓上,對於這個家夥,宋勇忠倒也是挺佩服的,典使,不過是個九品不入流的小官,甚至連舉人的社會地位都不如,可就這麽個黑壯的不入流家夥,指揮著一群市民泥腿子,先後打敗了超品的三位建奴王爺,殺了十七八員一品二品三品總兵副將都統,到現在,至少讓建奴陣死在江陰城下五萬多人了,吸引清軍快到三十萬,和他相比,自己等不少將軍都得羞愧的拿腦袋撞牆了。


    而且閻應元守城的同時,還保持著最後的道德底線,不像大唐張巡,守睢陽半年,的確阻擋住了尹子奇十多萬大軍,可也將睢陽吃的白骨盈城,蛇狐遍地,六萬多百姓在城破之後就剩下四百多,雖然不知道江陰下一步還會如何走,可至少如今,閻應元做的很好。


    這麽些天激烈的戰爭,閻應元明顯也變得瘦了不少,即便深夜了,他依舊拿著江陰城的平麵圖以及最近幾天清軍動向,研究建奴下一步可能會如何攻城,聽著腳步聲,方才猛地迴過神抬起頭,對著宋勇忠抱了抱拳頭。


    “宋將軍,深夜相邀,多有討擾!”


    “不敢當!不止閻典使召某前來,有何要事?”


    閻應元沉默了下。


    “城中糧草已經不足十日之需,城中百姓已經有不少數日未食的,火藥,箭矢,布匹,油料等已經見底兒,並且城北,城西的城牆大片坍塌,江陰城,已經空了。”


    “哦?我部還儲備有一批罐頭,一些糧米,閻大人所需,某自當盡數拿出!”


    “宋大人!江陰已經堅持不了幾天了!建奴再次增兵,火炮增加到了三百門!恐怕城破,就在這幾天之內了,宋大人,江陰要的不是宋大人麾下那點救命口糧,您能不能告訴我,大帥,他究竟在做什麽?在那裏?”


    閻應元雙目中流露出來無比希望的目光,可惜,宋勇忠是無比艱難的搖了搖頭。


    “抱歉,宋某真的不知道!”


    這一句話,讓閻應元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來,可宋勇忠接下來的一句話,又仿佛點燃了他雙眸中的火焰。


    “不過宋某可以肯定,我家大帥絕沒有拋棄大明逃亡!這些時日,他也一定在策劃著繼續戰鬥下去。”


    “多謝!”


    猛地對宋勇忠抱拳一鞠躬,旋即閻應元又是忽然將那張地圖遞到了宋勇忠麵前。


    “宋大人,這幾日劉良佐,孔有德兩個狗賊兵馬頻頻向花嫁壩移動,恐怕這幾日就會以此向城中發起進攻,在花嫁壩與鄧家墳一帶,是建奴的守衛薄弱點,請將軍帶著麾下壯士即刻出城。”


    “怎麽可以?江陰危在旦夕,宋某怎麽能……”


    “江陰已經是必死之城,宋將軍乃是能人,不值得死在這裏,將來大帥還需要將軍!大局為上!絕不能讓建奴,斷了咱們的祖宗衣冠!”


    “可閻大人?”


    “這兒是我們的故鄉,落葉歸根,能死在這裏,也是我等的福分,就算死了,咱們這些江陰人也可以瞑目的見祖宗了!”


    眼看著閻應元臉上浮現的那股子自豪之情,宋勇忠又是沉默了。


    …………


    雖然大軍圍城,不過憑著選鋒軍的戰鬥技巧,從建奴包圍圈中找到個薄弱點突擊出城去,也不是件太難得事情,聽到命令集結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四十三個選鋒軍銳士,一個不落的突進到了江邊。


    然而這一次,這些精心訓練的鐵血戰士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相反每個人心頭都升起一股子厭煩的心理來,恨不得突圍途中真碰到建奴主力,然後拚死廝殺一場,哪怕戰死沙場,也是快意的。


    宋勇忠的情緒也是變得極為低落,可他是選鋒軍指揮官,這時候就必須拿出領袖責任來,率眾找到了早已經匿藏的船隻,宋勇忠嚴肅的喝令道。


    “諸位不要忘了自己是什麽人!我們是選鋒軍,注定要為大帥而戰,大帥軍令,事不可為,突圍返迴崇明基地,等候命令!”


    “喏!”


    畢竟訓練有素,頻頻迴望的將士們也是無奈的整齊一抱拳,人群分上了幾條舢板,解開繩索,就打算順流而下,可就在這功夫,忽然有警戒衛士驚愕的叫嚷起來。


    “軍首!江中有燈!”


    這話讓宋勇忠驚愕的扭過頭,不知什麽時候,寬敞的長江江中,一盞盞孤燈仿佛鬼火那樣兩兩相接,逆流而上,向東看不到頭,向西看不到尾,如果對一般人來說,不過是點怪異的鬼火而已,可對於宋勇忠,在乞活軍中服役太久,這種場麵他也見過了不知道多少次。


    是船燈!應天戰列艦夜間行軍,用來標誌船頭船尾,防止相撞的船燈!


    此時已經淩晨幾點,一點淡白的光輝已經漸漸在東方露出,看著這一盞盞燈,一股子曙光仿佛同樣在宋勇忠的心頭流露,忽然間,這個一貫鐵血的特種將軍,也仿佛孩子那樣猛地坐下,猛地一拳頭錘在甲板上。


    “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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