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輪子在水泥路麵上飛馳著,偶爾壓在石子上,牛皮車輪子仿佛彈弓那樣把石頭狠狠擠了出去,打在附近的樹上砰的一聲,緊接著車裏的幾人心頭也是跟著猛跳一下。


    什麽叫心裏有鬼,這就是,這頭還商議怎麽把兵權,財權從宋青書手裏奪來,這頭宋青書就下帖子了,而且還不得不去,鴻門宴可不止大漢朝有,這年頭設宴殺人還不少呢,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黃得功和沿海諸多衛所都匯聚在一起宴請三人,實在令人懷疑。


    隻有洪承疇似乎輕鬆自得的靠著真皮沙發品藏著法國來的甜葡萄酒,黃得功和曹變蛟一個撩開左麵窗戶,一個撩開右窗戶,都是滿腹鬼胎,不過看著沿途一個個背著燧發槍來迴巡邏的乞活軍,兩人都是心頭發緊。


    別看現在山底下似乎有十一萬大軍,可真正頂用的也就黃得功九千多人馬,可以說宋青書在這兒動手宰了他們,他們還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尤其是登上南匯衛的山頂上時候,黃得功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師十門紅衣炮或者仿阿姆斯特朗炮,南匯衛被鬆江水師當成一處重要的岸防基地,不管對海還是對陸,都是修的水泥堡牆,加上防禦炮,這兒就擺了一百二十門重炮,全指著山下自己大軍的頭頂上。


    開始黃得功帶打算防一手,可這個陣勢,一但要開戰的話,別說自己軍隊能不能攻上南匯衛,僅僅這重炮都足以轟的自己大軍崩潰。


    乞活軍的兵營大多大同小異,也許見慣了後世的樓房宿舍,宋青書設計下幾乎都是三個小樓包著個操場,中間宿舍,左麵食堂,右麵倉庫與辦公區,清一色三層小樓,宴請也是在食堂進行的,左右環顧著這個時候還在整備的乞活軍,領著二十多個親兵,兩將是忐忑的跟著洪承疇走了進去。


    倒不是平時官兵吃飯的大食堂,這次宋青書動用了喜慶婚禮或者過節軍官用的小食堂,有點後世酒店裝潢的味道,不過主廳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掛著宋青書自戀的“大頭貼”,一桌子美味就擺在下麵,倒是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都有,領著自己的主要將領疤臉,孫傳庭,劉宗敏,周遇吉幾個,宋青書是早早的微笑坐在了,見到洪承疇來,也不過來迎接,僅僅是笑著站起來抱了抱拳頭。


    “末將恭迎洪大人。”


    “大膽,竟敢對理臣大人無禮!”


    是沒見過上一次洪承疇那低姿態,黃得功是按捺不住憤怒,指著宋青書就嗬斥道,誰知道走在他前麵的洪承疇卻是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黃將軍,當年洪某與宋將軍是忘年交,這也是場私宴,用不著那些虛禮,哈,宋小友,莫怪老夫來遲,實在是你那馬車還有西洋好酒太令人陶醉了,哈哈!”


    洪承疇的笑聲中,尷尬的氣氛倒是緩解了不少,當事人都不在意,黃得功也不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跟著也是悻悻然入了席。


    這種宴席在大明朝太多了,大家夥借機公款吃喝,基本上也沒什麽大事,落座以後,除了住客說兩句祝酒詞外,大家夥都說的一些南省的風花雪月,就連洪承疇也是在迴憶當年求學時候的江南風光,不過黃得功和曹變蛟都是經年的廝殺漢子,這種奢靡環境,兩人明顯顯得頗為不適應。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就在洪承疇還想吟詩一首助助雅興的時候,實在忍不住的曹變蛟冷不丁插嘴過來。


    “宋將軍,前些日子你這厲兵秣馬的似乎要出兵,不知朝廷可有何旨意下來,要平何路賊人,大家如今都在南省任職,將軍不妨通個氣,說不定曹某,還有黃將軍也能幫忙一二。”


    現在曹變蛟心裏還惦記著宋青書麾下那個倒黴參謀說的出兵二字,可這話聽的一直淡然的洪承疇卻是臉色難看了下,伸手想製止,可想不到宋青書已經搶在前麵大笑起來。


    “二位將軍要幫忙,那可就太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一股海寇侵犯江浙沿海,江浙巡撫向應天告急,兵部就給了咱們淮軍一個命令,協同平寇,二位既然盛情幫忙,宋某就卻之不恭了,三日之後,海上有船來接!”


    這一場宴會倒是沒有發生曹,黃倆人擔心的投杯為號,刀斧手一擁而上,把幾人砍成肉醬,不過吃飽喝足,又是坐著宋青書直接贈給洪承疇的豪華馬車下山,一路上黃得功與曹變蛟卻是忍不住翻了嘀咕。


    “督師,他姓宋的好像就在這兒等著咱們呢!你說這倭寇之事,是真是假啊?他能不能是找個借口把咱們調出南直隸,在哪個海島解決掉?畢竟除掉咱們,江南一帶也就剩下南京禁軍了,豈不是讓他宋某人更加的橫行無忌!”


    嘀咕了好半天,曹變蛟實在忍不住,又是對洪承疇抱了抱拳頭,可沒等洪承疇迴答,黃得功先是有些不屑了。


    “他宋某人有多大的船,能把這十多萬人全裝下?再說,就憑著觀海衛那些衛所兵,恕末將不敬,我黃某九千兵馬就可以擊潰這十萬大軍,他們比流賊都要慫一點,憑他們牽製宋某人,可以說是個笑話。”


    “黃某看來,宋某人還是對在下麾下的兵馬動了心思,這幾日,還望理臣大人多多跟隨提點下黃某之軍,務必不能讓宋某人得逞!”


    眼看著自己麾下兩個將軍意見不和起來,洪承疇倒是樂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含糊著點點頭:“那是自然!”


    又是在忐忑與猜疑中,三天過去了,三月十五,各路衛所還有黃得功軍團還是被幾個師的乞活軍夾送下,抵達了南匯附近的軍港,到了地方,兩個路上悍將禁不住一起長大了嘴巴。


    “乖乖!這船也忒大了點吧!”


    二百多米長的寶船,哪怕到了後世都是巨無霸級別的,後麵還有五十到七十米的主力艦隊五十多條,大笑補給功能艦隊一百多,密密麻麻的船帆匯聚在一起,儼然一座海上之城,潮起潮落,漂浮不已,到處走私水手的吆喝聲。


    曹變蛟看著海大魚一號直發呆,其實洪承疇自己也是在發愣,上一次援遼之戰,宋青書還沒有如此壯觀之船,看了好久,洪承疇也忍不住感慨道。


    “宋將軍已經開始留後路了!”


    “督師,什麽?”


    “哦,沒什麽,宋將軍過來了,咱們也過去吧!”


    後世南宋不就是如此?福建浙江相繼陷落,南宋******在陸秀夫等率領下泛舟十餘萬,飄蕩在海上不還是延續了宋朝幾年的壽命?


    在鬆山被圍困時候,洪承疇已經絕望了,沒人比他知道手裏這十三萬大軍對朝廷意味著什麽,說是最後的主力軍也不為過,至於左良玉,賀人龍楊文嶽之流,他們連自己手下的邊軍都不如,如何再與塞外的建奴一決高下。


    在遼東屢戰屢敗,在中原又是翻江倒海,洪承疇已經對大明朝失望了,如果不是絕望到一定程度,曆史上他如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投降了建奴?給人家當奴才?


    不過這個時空,有了宋青書橫空出世,居然他還挫敗了十多年不敗的八旗大軍,給了洪承疇一絲希望,雖然看到了亡國的危機,可有這麽一支強軍能保住江南,不管是如同金軍入關那樣,還是流賊奪取了天下,南方,大明終究能如同當年的南宋能有這一絲喘息的機會,重新站住腳跟,到時候宋青書權不權臣他不知道,自己好歹能做個中興之相,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平台招見之後,洪承疇認為最後一絲挽救大明朝的希望被崇禎皇帝斷然拒絕之後,他就抱著如此低姿態跑來了江南,為將來做個打算,洪承疇雖然算得上不忠,可真算得上個能臣了,能屈能伸,京師中不是沒有人嗅到這股子亡國的氣息,可所有人還是那種渾渾噩噩的態度,蛀蟲一樣抱著腐朽了的大明帝國,能啃一口是一口,卻不想著做出一點兒努力,哪怕是為自己的命運而努力。


    這次十來萬衛所兵還有黃得功兵馬,也算是洪承疇送給宋青書的投名狀,他在市井得到的消息,宋青書缺人!缺人去幹什麽他不知道,反正能給宋青書弄到人口,估計他就會高興,自己被這個政治集團接納的希望就多了一分,將來地位也重了一分。


    可憐曹變蛟,黃得功還在那兒忐忑呢,殊不知自己已經被自己家督師當做籌碼給賣了。


    “黃將軍,請了!”


    碰了麵寒暄一通,高聳的海大魚一號登船梯前,宋青書是恭恭敬敬做了個請的動作,如今已經是趕鴨子上架,迷迷糊糊的黃得功不得不臉色難看的率先邁上船,緊跟著他的麾下亦是一個不落的順著階梯先後上船。


    站在高聳的船首向下望著變成螞蟻一般的人頭攢動,這位雙鞭猛將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不過是平個倭寇,有洪承疇看著,晾他宋某人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麽手腳。


    倒黴的黃得功可不知道,他這一平倭,被宋青書送出去了多麽遠。


    每條寶船載重足足達到一千七八百噸,一條船帶上兵器戰馬給養,至少也能裝兩萬人馬,四條就是八萬,更別說大小戰列艦,宋青書的艦隊已經超過了鄭和艦隊三倍的規模,十四萬大軍加上一萬水軍,連續四天時間,先後全都被塞到了船上。


    雖然沿海各衛所上的有點困難,過來占便宜領餉銀時候來的痛快,可看到似乎真要打仗了,各個衛所都慫了,居然有衛指揮帶頭逃跑,這次洪承疇終於顯露出他鐵血統帥的威風,管宋青書接了一個營,所逃之人抓迴來,連審訊都沒有,直接按在港口就地斬首,腦袋全掛在港口上,穿的跟糖葫蘆似得,連衛指揮都沒放過,三十多個衛,軍官被砍了一百多人,上千個齜牙咧嘴的腦袋擺在那兒,終究沒人敢逃了,全被乖乖塞上船。


    隻不過曹變蛟變得有些酸溜溜了,自己說殺時候不殺,宋青書不高興了,督師一口氣大開殺戒了多少,怎麽都有點吃裏扒外的感覺。


    這次遠征馬尼拉,對於乞活軍也是件大事,台灣畢竟算是近海島嶼,在大明朝家門口打仗,可馬尼拉就是深入東南亞了,對於西班牙人的力量不知,盟友也不知,甚至當地的山川地利,風土人情都不知道,這算得上一場豪賭,為了這個廣袤的戰略空間,宋青書是咬著牙準備了三個月。


    大軍倒不是直接開向呂宋,還是在橋頭堡台灣停了下來,這一次停駐的是台北基隆一帶乞活軍最新開發的台北府。


    這十多萬衛所兵就算曹變蛟都不放心,宋青書更是不放心了,漢人每一個在東南亞都是寶貴的資源,他才舍不得把這些人做炮灰,到了台北府,十萬多衛所兵直接被宋青書分割,先送去了各個屯墾農場,跟著勞動改造下,等著大軍把呂宋先踩出個缺口,再把他們運送上去,去開荒。


    至於黃得功的九千兵馬,倒是可以用一用,停駐在後世花蓮縣,宋青書第一件事先給他們派去了二十多個軍需官。


    雖然比喻的有些不好聽,不過黃得功的兵馬真仿佛當年進入印度的中國遠征軍了,原本以為從湖廣坐船來鬆江這一道待遇夠好了,可住進了花蓮為台一師預備的兵營,他們才知道,當兵的跟當兵的,差的真是天壤之別。


    八個人上下床的宿舍,新領取的衣褲是從裏到外換了個遍,而且是每人兩套,還有一套新的鋪蓋被褥,潔白鬆軟的棉被讓住了好幾年窩棚的黃得功軍差不點美哭了,夥食更是上了個檔次,有魚有肉有蛋有奶,在國內,甚至一般地主都過不上這生活。


    不過東西拿到手軟,規矩也跟著接踵而來,二十來個軍需官居然在黃得功軍中飛揚跋扈起來,所有人,必需按照他們的規矩先去洗澡,然後是一百多個理發師給整理胡須,儀表,食堂吃飯還得排隊,還不允許喧嘩,黃得功手下的驕兵悍將哪兒受得住這股子管,當即就有人不樂意的嘩變起來,不過人家軍需官也不鳥他們,僅僅撂下一句話。


    “過幾天發半年軍餉,不想領的話在這兒簽個名!”


    當兵刀頭舔血為個什麽?跟著黃得功苦戰了三年多,領到的軍餉還不夠半年的,一聽發餉,絕大部分黃得功軍當即就慫了,別說排隊洗澡,給軍餉,當孫子都幹!


    “督師,這宋賊太囂張跋扈了,他竟然沒經過您的允許,直接將江南各鎮給分割了!現在末將麾下,連一百人都不到了!”


    “理臣大人,他宋某人真是動的陰刀子!現在,黃某麾下,基本上也不聽擺弄了!他這是在架空咱們的兵權啊!理臣大人,末將求您趕緊去花蓮兵營一趟把,以陛下之威或許還能感召點將士們的忠義,不然的話,過幾天就全完了!”


    曹變蛟,黃得功真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得,嘴裏起了好幾個大火泡,不住地團團轉,曹變蛟根本是眼睜睜看著宋青書把他麾下給分割了,而黃得功則是反應過來時候已經不趕趟了,大家都是明軍,又沒造反,當然誰有奶誰就是娘,短短五六天,他也已經被架空了,說話快沒有軍需官好使了。


    不過聽著麾下兩將軍急躁的抱怨,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悠閑地喝著茶水,洪承疇倒是不緊不慢的向外眺望著,很是沉醉的感慨著。


    “多美的一片江山啊!誰能想到,海外竟然能有這麽一片天地,不輸於江南!”


    一個三進的院子坐落在小山坡上,對外眺望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外麵還有二百多畝的莊園,一百多個山嶽勞工還有幾十個衛所兵打理著這兒,這一切,都屬於洪承疇了,這也是宋青書對他忽悠來這十來萬人的報答,將來大明帝國即便退到了這裏,洪家也是不失富貴,坐在自己的產業中,洪承疇是分外的陶醉。


    “行了,天塌不下來!”


    陶醉了好一會,實在被黃得功,曹變蛟墨跡的不行,洪承疇才不耐煩的說著。


    “黃總兵,你麾下的兵馬不到底還是歸你指揮嗎?還有變蛟,那十萬兵馬本來就拿不上台麵去,有了宋將軍幫你操練,到時候還你一支精兵,不好嗎?”


    “督師,這!”


    這功夫,門口洪承疇一塊兒跟來的管家洪福忽然急急忙忙跑了進來。


    “老爺,宋將軍派車來,請您去議事!”


    “哦?洪福,趕快跟本督更衣!”


    真是跟剛剛變了個人一樣,那股子懶散被扔到了爪哇島,茶壺一放,在曹黃兩將驚愕的注視中,一轉眼洪承疇就溜了出去,無奈的對視了一眼,曹變蛟,黃得功垂頭喪氣的,也是走出了這新的洪宅。


    真叫變天了,五省總理讓個總兵使喚的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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