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哥兒跟廖思勉拿著魚食兒去喂魚,在那邊玩鬧了一陣,這邊的畫眉才在葵夏園丫鬟們的引路之下找到了兩位小公子,叫他們入席吃飯去。


    這一會兒,胖哥兒也逗魚兒逗夠了,就跟著丫鬟們去了,不過從旁邊的道上路過正廳,胖哥兒卻瞧見了那個取哥兒,隻覺得奇怪:“怎麽他往那邊走?”


    葵夏園的丫鬟道:“沈公子跟旁的哥兒不一樣,是沈爺的公子,一向都進正席的,別的老板以前也說,現在不敢說。”


    “為什麽不敢說?”


    胖哥兒覺得奇怪。


    一旁走著的廖思勉比他大,從小見著自己父親跟沈恙之間的交手,隻笑了一聲道:“這你可就不知道吧?沈叔叔這人特別厲害,動不動就要教訓人,誰敢說他,說取哥兒不能入席,第二天就要倒黴,不是生意出事,就是手底下的人出事,船出事。久而久之,誰還敢說取哥兒一句不是?”


    “這不是威脅嗎?”


    胖哥兒皺著眉頭,一臉不屑的表情。


    “這個什麽沈老板,也太霸道了吧?”


    不過胖哥兒這麽迴頭一想,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的娘,她對沈恙說話可是更不客氣,也沒見那沈老板鬧什麽脾氣。


    於是胖哥兒又忽然得意地仰起了臉:“我娘比他厲害多了,剛剛我娘罵他,他不也沒敢還口嗎?”


    廖思勉問道:“你娘剛才罵他什麽了?”


    “我娘說他是豺狼虎豹,合該剝皮抽筋剔骨然後拿出去賣……”


    胖哥兒笑嘻嘻地,一點不覺得自己的娘說話狠毒,眼看著偏廳就在前麵,趕緊招唿廖思勉跑了兩步:“勉哥哥,咱們快點,裏麵都開吃了!”


    廖思勉一怔,還是跟著跑進去了,隻叫道:“小胖你跑得倒是很快,等等我呀!”


    “哈哈……”


    胖哥兒一陣風一樣,就刮到了顧懷袖的身邊,一下撲進她懷裏,差點把顧懷袖給撞倒了:“娘,我們剛剛去喂了魚兒迴來,你沒看見,小胖還看見魚兒往上頭跳呢,老高老高的!”


    顧懷袖抬手給了他一個李子吃,手指扣緊了敲他頭,咬牙道:“行如風,坐如鍾,站如鬆,你瞧瞧你自己這歪七扭八像個什麽樣?”


    “那也比你犯懶的時候好……”


    胖哥兒咕噥了一句,一看顧懷袖臉色一變,又要對自己下毒手,立刻轉移話題道:“娘,咱們坐哪兒啊?”


    劉氏上來幫著打圓場,道:“咱們坐這邊,張二夫人這邊請。”


    說著,也帶了自己的兒子過去。


    這邊有不少的小孩子,年紀不大,都跟著娘過來的,胖哥兒轉眼就看見了許多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隻是顧懷袖卻沒見到幾個熟人,唯有一個陸氏,乃是當年在沈恙園子裏看見的姨娘,不成想她今年也在。


    不過他們並不在同一張席麵上,大家也見了麵不過略一點頭,顧懷袖這邊跟劉氏說話,似乎還有兩個官太太,大家都客氣得很。一問,知道了顧懷袖係京城命婦,一麵是巴結,一麵又是豔羨。


    顧懷袖倒是處之泰然,隻跟劉氏說話的時候親近一些,別人一律都是客客氣氣的。


    劉氏有麵子,大家都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氣氛還算是融洽。


    廖逢源這幾年的生意也穩了下來,乃是江南眾多商人當中的常青樹,頗有聲望,提起來人人都要豎個大拇指。


    相比起來,沈恙的名氣雖然更大,可若是提起他,眾人頭一件要做的事情是看看周圍有沒有沈恙,或者是有沒有他的耳目。更多人對沈恙是一種遙望和仰視的敬畏,比起對廖逢源這樣正經生意人的佩服,對沈恙的感覺則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怕和百思不得其解吧?


    性情古怪的人,走到哪裏都沒幾個知心人就是了。


    顧懷袖從眾人的談話之中,也對如今江南的幾大勢力有了一些了解。


    漕幫鹽幫一般是狼狽為奸,隻是免不得有些鬥起來的時候,有時候鹽船莫名其妙地翻了,漕幫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都是令人諱莫如深的話題。顧懷袖估摸著沈恙跟漕幫那邊的關係不淺,從當年的事情就能看出來……


    不過,若是沈恙跟漕幫關係不淺,現在鹽幫這邊的事情應該早就被沈恙給搞定了。


    前後都是矛盾的,顧懷袖越聽越想,也就越糊塗。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仰在了水榭裏的躺椅上,看著一邊的夫人們推牌九,問到顧懷袖,說張二夫人來打上一圈不,她直搖頭,說自己手氣不佳,牌桌上總是輸,索性不玩。


    劉氏剛剛從外頭進來,前麵哥兒幾個拿了魚竿在外麵的小湖上釣魚,荷塘裏荷葉漂擺,前頭的爺們就在另一頭的水榭上聽戲。


    顧懷袖昏昏欲睡之中,聽見劉氏笑她道:“你哪裏是手氣不好,是打個牌都喜歡算。不想贏多了,也不想自己輸了錢……說白了,你現在不取推牌九,就是懶得動!”


    這都能被人看出來,顧懷袖索性用帕子遮著臉打了個嗬欠:“廖夫人您趕緊饒了我吧,我這兒困覺呢。”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長,入夜的時間越來越晚,人總是起得早睡得遲。


    顧懷袖手撐著扶手,搭在自己的臉側,一副懶怠樣子。


    “瞧著你,十來年過去,竟然沒覺得樣貌有什麽變化,倒是我們一個比一個地老了……”劉氏坐在了她的身邊,也不去推牌,隻是看著。


    “我倒是覺得我老了不少……”


    顧懷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指腹壓著眼角,輕輕笑了一聲。


    從來沒有不會老的人,不過是話說著好聽罷了。


    外頭繁花似錦,這屋裏的婦人們其實大多年輕,還有一些興許是新買進來的小丫鬟,看著青蔥可愛,倒是有一種青春活力的感覺。


    她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迴頭一望,卻見胖哥兒跟勉哥兒那邊幾個孩子都不見了,頓時有些詫異:“哥兒那邊幾個人呢?”


    青黛畫眉兩個也連忙找了起來,不過迴頭就看見在東麵水榭那邊,正順著樓梯往上頭跑呢。


    “夫人,人在那邊呢。”


    青黛手指了指窗外。


    胖哥兒跟勉哥兒一個在前麵,一個在後麵,先後爬上了樓梯,然後到了爺們那邊去,唱戲的聲音這邊都聽得見。


    顧懷袖隻道:“隨他們去吧,旁邊有人跟著,出不了事。”


    劉氏想著廖逢源在那邊,倒是也安下心來,隻叫人去下麵候著,過午之後日頭也大,怕孩子曬著。


    那邊胖哥兒跑了上去,跟廖思勉一起到了廖逢源的麵前,倒讓廖逢源驚訝了起來,而後又大笑,跟眾人說自己兒子勉哥兒。


    不過旁邊就有人看著胖哥兒問:“這個又是誰家的孩子?這樣壯實……”


    胖哥兒迴頭看著,不過剛好就看見跟他爹沈恙坐在一起的取哥兒,兩個人麵色一樣的蒼白,一樣帶著一種奇異的陰鬱,一坐真是有父子相,相得益彰。


    廖逢源道:“這是京中一位故友之子,不過今日故友不曾來,他夫人帶著孩子來了,這小子就是壯實著呢……”


    “廖伯伯也壯實。”


    胖哥兒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雖然他娘說他這門牙就要掉了,可現在沒掉,看著還整整齊齊頗為好看。


    眾人都笑了起來,雖對廖逢源口中的“故友”各有猜測,卻還沒人想到這是皇帝心腹近臣的兒子,都以為也是商人家的,所以彼此表情平和。


    唯有沈恙,看著胖哥兒,倒了一杯酒給自己喝了壓氣。


    胖哥兒很自來熟地湊到了他們這一桌,虎頭虎腦地鑽到了取哥兒的身邊,嚇得後麵廖思勉臉色都白了:“小胖你迴來!”


    “怎麽了?我還沒跟他說話呢……”


    胖哥兒有些不解,看廖思勉使勁拉自己拉不動,他嘿嘿笑了一聲,“我娘罵我死豬一樣沉,你拉不動的……”


    廖思勉:“……”


    沈恙:“……”


    取哥兒:“……”


    沈恙無語了半晌之後忽然笑出聲來,“也就是你娘才能養出這麽個胖得跟球一樣的兒子……”


    “你說誰呢!”


    胖哥兒橫眉怒目,一下就要跟沈恙叫板起來。


    沈恙看著他這樣,笑得手一抖,竟然將杯中的酒都給灑了出來,一下落在他前兒被燙傷了的地方,忽然之間疼得一皺眉,放下了酒盞隻恨不能掐死了顧懷袖。這女人……


    他這一雙打算盤的手……


    鍾恆在後頭看了,隻道一句自作自受。


    取哥兒看了一眼胖哥兒,隻好奇道:“你來找我嗎?”


    胖哥兒點點頭:“我跟勉哥兒想找你一塊去釣魚,就在下麵的荷塘裏,我們還拿了魚竿,你去嗎?”


    釣魚?


    沈恙看了一眼外頭的大太陽,隻緊皺著眉,取哥兒的身子不跟別的孩子一樣,這會兒若是出去,隻怕迴來皮膚都要曬傷,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取哥兒已經扭頭來看他。


    說實話,這孩子是從閻王爺的手裏拉迴來的。


    沈恙知道,他打小就比別的孩子沉默寡言,他也不知道怎麽跟孩子交流,可取哥兒總是特別懂事,又讓沈恙喜歡。到底還是身體不好,所以別人家的小孩做的事情,他都不去坐,吃過的零嘴兒,都是取哥兒碰不得的。


    今天看著取哥兒看著自己的那一雙眼,沈恙破天荒地歎了口氣,道:“讓香玉給你打著傘,曬了不好。不,一會兒叫人全給外頭孩子們打傘……”


    隻取哥兒一個打傘,怕他跟別人有區別。


    沈恙的考慮還算是周到,他笑了笑,便看取哥兒被小胖子拉著走了。


    廖思勉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麽容易把取哥兒給拉走了?


    鍾恆一副悻悻的表情,隻道:“爺,您醒醒吧。”


    沈恙嗤笑一聲:“你看你沈爺我像是喝醉了?”


    “您就沒醒過。”鍾恆歎氣,暗含了諷刺。


    這一點諷刺的意味兒,沈恙自然聽得出來,然而他無比清醒,盡管酒意開始上來,眉目之間依舊是一派的清朗。


    他隻道:“我從頭到尾,都很清醒,從來不曾醉過。”


    因為,壓根兒就沒機會。


    瞥了一眼那邊的水榭,沈恙卻又很快收迴了目光,問道:“丹徒那邊怎樣了?”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布置好了,包括……”


    鍾恆比了比自己的右邊手臂。


    沈恙點點頭,“右臂沒了就好。”


    外頭的取哥兒,破天荒地跟著一群小孩子出去釣魚,動作有些笨拙,不過他人聰明,很快就學會了。


    第一條魚,就是取哥兒釣上來的,很多小孩子都圍到了他的身邊,豔羨地看著。


    小魚兒就在岸上跳著,白肚皮翻出來,魚鱗在陽光下頭閃爍著水光,離岸的魚活不了多久,因為沒有水,因為這大日頭。


    顧懷袖那邊瞧見了,也隻是看著。


    一群小孩子圍著這一條魚嘰嘰喳喳地說話,眼看著魚兒就不怎麽掙紮了。


    沈取這時候卻站起來,雙手將魚抓著,又放迴了湖裏。


    小孩子們都愣住了:“取哥兒你這是幹什麽?”


    “對啊,好不容易釣上來的魚誒……”


    “就是就是,幹什麽放迴去啊!”小胖子皺著眉,“拿迴去燉了吃多好?”


    “他爹是個惡人,他卻是個菩薩心腸不成?”


    “哼,假惺惺。”


    ……


    取哥兒聽了,卻沒什麽動作,隻是靦腆地笑了笑,又坐了迴去,重新釣魚了。


    這邊的小孩子們雖覺得取哥兒跟他爹一樣腦子有毛病,可也不敢多說什麽,還是各自迴去釣自己的魚兒。


    青黛她們這邊看見了,卻道:“看不出這一位小公子倒是心善的……”


    顧懷袖一下就笑出了聲:“沈恙怎麽可能有心善的兒子?你們兩個丫頭看錯了……那不是善心,那是生殺予奪之大權。”


    青黛畫眉齊齊愣住了,就是一旁的劉氏也覺得顧懷袖這話莫名其妙。


    唯有顧懷袖還記得,那小孩兒將魚兒放迴去時候那種微笑,不也與沈恙如出一轍嗎?


    “在把瀕死的魚兒放迴去的時候,他就是手裏拿著生死簿的閻王爺……”


    想要那魚兒死,那魚兒就死;想要那魚兒活,魚兒就活。


    如此而已,沒有什麽善心腸不善心腸的說法。


    劉氏被她嚇住了,隻搖手道:“不過是小孩子,怎的這樣說?都是你看岔了吧?”


    顧懷袖知道劉氏他們忌諱這些詞,也不說了,隻道:“瞧著他把魚兒放迴去那時候,卻是極為可愛的。”


    不過真說起來,胖哥兒這方麵卻似乎有些比不上取哥兒了,到底沈恙的兒子是更要剔透一些。


    可往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有時候是“聰明累”,有時候是“大智若愚”。


    她隻是忽然想起了羅玄聞,自打丹徒那一日之後就沒了消息,還不知道張廷玉那邊皇帝什麽時候去蘇州,還要重新經過丹徒,考驗宋犖的時候也到了。


    這一日,孩子們在外麵釣了很久的魚,有沈恙那邊的丫鬟給打著傘,倒是也沒怎麽曬著。


    隻有胖哥兒滿園子地跑,丫鬟都沒他快,滿頭滿臉都是汗。


    他自個兒釣不到魚,不像別人一樣沉得住氣,坐不了一會兒就要拿出魚竿來看,所以一條魚都沒有釣到。


    不過這一日下來,他卻偏偏是收獲最豐的一個。


    這小子鬼機靈,自己沒釣著魚,就去旁人那裏賣可憐,從這裏要一條,那裏要一條,等到眾人說著要走的時候,他一個人將滿桶的魚摟在懷裏,得意洋洋,旁邊孩子們的臉都綠了。


    顧懷袖一見差點笑彎腰,讓他把魚兒都倒迴水裏去,他卻說要迴去拿給小石方做魚湯。


    他娘,卻唯有無言了。


    劉氏卻覺得小子有意思,隻道:“不過是荷塘裏幾隻魚兒,小孩子心性,讓他帶迴去吧。”


    最後,胖哥兒就抱著一桶魚一路出了園子。


    不過在圓門口準備著上馬車的時候,顧懷袖就看見了沈恙。


    來的時候他們坐的是轎子,迴去的時候卻換了馬車,那一名婦人上了後麵一輛馬車。這邊沈恙剛剛出來,身邊跟著取哥兒,鍾恆還在後麵兩步,李衛從車上跳下來,正想過來一同打招唿。


    一旁道上忽然走過來一個化緣的老僧,一見了沈恙皺眉,再一見他身邊那取哥兒,眉頭皺得更緊,隻上來對著沈恙打了個稽首:“沈施主,聽聞您在丹徒殺孽甚重,瞧著小公子麵色懨懨,疾病纏身,乃是父業子報。因果報應,循環不爽,沈施主若是執迷不悟——”


    “哪裏來的瘋僧!給爺棍棒打到一邊去!”


    沈恙哪裏來的好脾氣聽著他說完,一抬腳就踹到那老僧的身上。


    兩邊都是他手底下的人,這會兒一擁而上,直接將瘋僧拉到一邊去,也是用腳踹。


    園門口顧懷袖見了,隻皺了皺眉,卻沒注意那老和尚如何,她隻是聽見了一句“在丹徒殺孽甚重”,沈恙跟羅玄聞在丹徒到底做了什麽?


    這件事,她一直不知道。


    眉頭微微攏了起來,顧懷袖就站在那裏,沒有再往前了。


    這瘋僧分明是說沈恙作孽,而後他的兒子會不得好死。


    沈恙如何能容他?


    眼下他眼角微微抽著,看著手底下人將那胡言亂語的老和尚踹得說不出話來了,這才冷笑了一聲。


    取哥兒就站在沈恙的身邊,收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埋著頭。


    沈恙抬手一看自己手腕,上頭纏了兩圈紅繩,有一枚陶瓷的銅錢狀飾物,乃是他多年戴在身邊的。


    他似乎是頓了一下,而後在鍾恆驚恐地目光之下,將這一枚陶瓷銅錢解下,叫取哥兒抬手:“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今兒給你戴著。”


    取哥兒抬頭,望著沈恙,有些顫抖。


    沈恙卻摸了摸他頭,“榮華富貴,長命百歲。”


    而後,沈恙直接兩手抱著取哥兒將他提著放在了車前,看他站穩了,自己也翻身上去,掃一眼那邊哀叫著的老和尚,眼簾一垂,隻道:“一會兒扔去郊外。”


    鍾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抬手有些焦躁地按著自己眉心,那可是沈爺家破人亡之後,唯餘下的東西,跟著爺那麽多年了,怎麽……


    瘋了!


    真的都瘋了不成?!


    一看那邊的瘋僧,鍾恆隻咬牙道:“先問清楚他哪裏知道丹徒的事情,再拖出去扔!”


    一旁的顧懷袖看著,半天沒說話,也沒插手,隻將胖哥兒的頭扭過來,不讓他看,而後帶著人上了車。


    待到迴了自己的園子,取哥兒有些累,就叫他先去房裏休息,沈恙自己迴了書房,坐在了書桌後麵的太師椅上,桌上擺著一把算盤,走時候的賬還沒算完……


    他閉著眼,聽見外麵的腳步聲,知道是鍾恆迴來了。


    “怎麽樣,問出什麽來了嗎?”


    “死了,什麽也沒問出來。”


    丹徒的事情是機密之中的機密,就連沈恙身邊也沒幾個人知道,如今卻被一個瘋僧說出來。


    鍾恆自然也為之心驚,不過他更在意的是那一枚瓷錢。


    隻是,沈恙沒有一點說的意思。


    他摸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一直閉著眼,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道:“右臂已經斬斷,下麵就是釣魚了……隻盼著咱們要釣的魚兒,的確是那一條。我老覺得……他興許已經知道了……今日這瘋僧,太古怪了。”


    張廷玉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


    沈恙抬了一隻手,輕輕搭在自己的額前,也遮了眼。


    天色昏暗,書房裏沒掌燈,也看不清沈恙臉上的表情。


    鍾恆隻聽見沈恙那低得似乎聽不見的聲音:“爺忽然覺著……累得慌。”


    累得慌。


    這樣的話,實在不像是沈恙能說出來的。


    然而沈恙說了,還在繼續說。


    “取哥兒越養越大,可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跟我把他埋進土裏時候一樣,悄無聲息地……時時刻刻都在跟閻王爺下棋呢……人家的兒子越養越開心,我這兒子越養越糟心……”


    沈恙無聲地歎著氣,卻沒說話了。


    “嚓……”


    外頭忽然有什麽東西被踩碎了的細碎聲音。


    沈恙聽見了,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了窗外,卻輕輕地一彎唇,半晌過後,才抬手撥了一顆算珠。


    “啪。”


    輕響之後,歸於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六點半見。


    留言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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