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掰著指頭算的時候,日子便過得挺快。


    那齊雲齋白巧娘走了兩日,顧懷袖這心裏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連著這幾天下雨,也沒怎麽出門。好歹今日天剛剛放晴,她帶著丫鬟在外頭放風箏,真跑到花園邊上,就看到下頭有人捧著信封往顧貞觀屋裏送。


    老徐頭站在外頭接應,那送信的穿著頗為體麵,隻在老徐頭的引路下,進了屋。


    顧懷袖遠遠看著,心底生出幾分疑雲來。


    青黛道:“這又是哪裏的來信?這送信的,穿得比咱們管家還體麵呢。”


    “還能打哪兒?京城的唄。”掐指一算,可不是快到明珠長子的忌日了?顧懷袖還記掛著前日那白巧娘來交代的事兒。


    現在顧瑤芳是真病了。她整日悶在屋裏,也不出門,昨日說要做一身頗複雜的新衣裳,沒料想被姑奶奶陰陽怪氣地給堵迴去,氣得摔了屋裏不少東西。眼見得顧瑤芳不如以往了,屋裏大大小小的丫鬟們臉上也沒光彩,有異心的不知多少。


    反正現在顧瑤芳是吃不好,睡不好,一氣給氣病了,熬了藥她也偏不吃,隻覺得人人都在害她。


    這時候的顧瑤芳,對什麽警惕性都很高,顧懷袖現在也沒琢磨出個好法子。


    那翡翠扳指也不知是個什麽稀罕物,照理說那位爺也不該缺這麽個玩意兒。


    不缺,尋它幹什麽?真缺,真要緊,三五個月來催一迴,問一迴,也是夠閑。


    這扳指,怕是有些來頭。


    不過這些都跟顧懷袖不相幹,她巴不得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這一樁事兒,現在拖著是夜長夢多,可若是一下子給辦好了,難保人家不會過河拆橋。


    他們顧家算是什麽?根本沒資格跟人拿喬。


    一想到這些個事情,顧懷袖頭都大了一圈。


    她扯著那風箏線,看風箏飄到天上,便慢慢退著走。


    青黛也扯著個灰色的大魚紙風箏,一麵拉著線,一麵道:“莫不是明相那邊?”


    “也隻能是那邊了。”


    顧懷袖一副不大感興趣的模樣,接了這麽一句。


    至於顧貞觀屋裏,已經接了信函,看著那來人了:“可是明相派你來的?”


    “迴顧老爺的話,正是老爺派奴才來的,老爺說了,該說的都在信裏,顧老爺您看了信便可以給個口信兒,若有迴信也可一並交予奴才,奴才好順路迴給老爺。”這人半跪在地上,很有規矩,說話也是爽脆,納蘭明珠府裏的奴才都比別地兒的好。


    顧貞觀跟張英交好,早年做官的時候也是個挺本事的,納蘭明珠愛極了那已故的長子納蘭性德,由此也格外高看當初跟納蘭性德交好的顧貞觀。當初還是明珠看中了顧貞觀的才華,請了顧貞觀去當納蘭明珠先生的。


    這些故事想起來,不免有些傷懷。


    顧貞觀長歎了一聲,擺擺手,叫那送信的起來,然後拆開了信封,果真是納蘭明珠的字跡。


    明珠權傾朝野,向來都是春風得意,官場上沉沉浮浮的見多了,最近又開始得意起來。他信上說了早年顧貞觀跟納蘭性德的交情,陳述其痛失愛子之情,可謂字字懇切。時近納蘭性德忌辰,特請顧貞觀來京一趟,共敘一迴舊情。江南風物雖好,也請顧貞觀萬莫忘記聯絡京中故友,早來住上一段時間,他們這些個眼見著就要老死的人,也沒得幾日好聚了。


    顧貞觀心道明珠這位高權重的人,竟然也寫出這樣的字來,怕是上一迴因為跟索額圖之間的爭鬥有些心灰意冷,略吃了些虧。


    “明相此言,正合了我意。本想著快到容若兄弟的忌日,我也該上京祭掃一番。老夫即刻修書一封,你且送給你家老爺。”


    說完,顧貞觀便已經起筆,寫了一封信,叫老徐頭裝起來,遞給那信差。


    那信差好生收了,又是一拜:“奴才這便啟程迴京,將顧老爺的信送迴,奴才告退。”


    “嗯。”


    顧貞觀略一點頭,由著那人去了,又叫老徐頭送他出去,免不了塞了點金銀打發。


    外頭顧懷袖便見著那明相府的人收了老徐頭些許銀子,出了府去,一時也沒了放風箏的心思。


    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便將那線團一扔,叫湘兒給接住:“不放了,沒意思,看這個風箏也飛不起來,咱們迴屋去。”


    “哎……”


    這原本放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見著這一片藍天白雲,終於放晴,三姑娘這心思也是六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的。


    青黛、湘兒兩個對望一眼,沒敢多說,忙收了風箏便跟上去。


    花園在東麵,迴來的時候未免也路過顧瑤芳院子。


    顧懷袖那腳步隻是一頓,就看見青溪從前院出來,進了屋。


    她皺了皺眉,停下來,看了看前院,眼底便多了幾分陰鶩。主仆三個走到花園角上,顧懷袖便忽然不動了,站在外頭看。


    青溪進去迴了顧瑤芳的話,出來便朝著二公子顧寒川住的東南院走,似乎要去找人。


    青黛這邊起了疑心:“大小姐跟二公子關係一向不錯,可這時候跑去找二公子幹什麽?”


    顧懷袖倒是已經猜出來了,可這樣的事情自己也攔不住。她能上去幹什麽?直接攔了顧寒川,說你別去找顧瑤芳嗎?如今這二哥是個舉人了,眼瞧著就要趕考,顧貞觀興許也巴望著他考個進士功名出來,也能光宗耀祖一番。看樣子,顧瑤芳的腦子還挺好使——


    青溪之前從前院來,怕也知道納蘭明珠那邊來信的事情,接著這個機會,顧貞觀肯定是要入京城,隻是帶不帶家人不好說。若是這時候拉出一個要上京趕考的顧寒川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隻要顧瑤芳這麽一攛掇,以顧寒川的死腦筋,況還不知道顧瑤芳葫蘆裏賣的藥,傻乎乎答應了就這樣去找顧貞觀,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顧懷袖懶得再看,心情陰鬱到極點,迴屋便拉著青黛玩自己研製的跳棋去了。


    顧瑤芳近日來無疑是一點也不順利,真覺得府裏人人都跟自己對著幹。


    她咳嗽不止,也不肯喝藥,就這樣拖著,整個人沒兩天便瘦了一圈,廚房那邊也不肯依著她心意,種種山珍海味地給供著,她也就置氣。不如她意,索性不吃,就這樣幹熬著。


    可這吃穿用度上還不是最苦的,更苦的是她越來越渺茫的希望。


    “二弟來了嗎?”


    顧瑤芳咳嗽著,又問了一句。


    青溪方迴來,道:“二公子即刻便來。”


    話音剛落,前麵雪心便來通傳,說二公子已經來了。


    走進來的公子哥兒穿著一身錦袍,長得倒是還好,不算太出挑,隻是眼神有些輕浮了,看不出多聰明,隻一味蠢蠹。


    原本顧瑤芳也不喜歡這二弟,可因著他身上有功名,平日兩個人說的話也多,難免地就近了。私底下,顧瑤芳很瞧不起這一個。


    “大姐,你瞧瞧你,這幾日沒見,竟然瘦了一圈兒。”


    顧寒川走進來,便是大吃一驚,坐下來端了茶牛飲一口,擦了擦嘴唇,瞄著她屋裏幾個漂亮的丫鬟,又咂了咂嘴。


    顧瑤芳心下厭惡,卻不得不掛起個虛弱的笑意,一副溫和模樣:“我自來都是這樣,倒是瞧著二弟近來越發滋潤,今年二哥名落孫山,乃是意外,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依著我看,不是二弟沒本事,而是我顧家一直在江南,沒能上京打點通透,若是一早就在京城,誰還沒個人脈?怕是早就中了進士,所以……”


    今歲春闈名落孫山,顧寒川心裏老大不高興著,原本被顧瑤芳這麽一提,就想發作,不過聽著顧瑤芳話鋒一轉,竟然分析起原因來,似乎有那麽一點道理。


    他腦子是個木的,隻知道讀書,便道:“那,依著大姐看,應當怎樣?”


    “早早地搬去京城就是了,也好結交士子,憑著咱們父親的名聲,二弟又有什麽功名掙不來呢?這春闈會試,考的不僅僅是學識,人脈更要緊呢。”


    顧瑤芳淺淺笑著,一點一點地把對話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


    她給顧寒川分析著去京城的好處,讓顧寒川心動不已。


    還沒等顧瑤芳說個完全,他便急急忙忙地提著袍子出去了,說是要找顧貞觀好好說說。


    顧寒川一走,顧瑤芳那一張慘白的臉便拉了下來,喝道:“把那茶杯給我扔出去砸了。”


    “……是。”青溪心裏憋著苦意,也不敢反駁,上去將二公子用過的茶杯端出去,交由下麵的丫鬟砸了個稀巴爛,這才進來迴話。


    由此一來,今日的事情就出了奇。


    上午時候顧貞觀收到了來自京城納蘭明珠的信,請他去京城一敘,顧瑤芳瞅著這機會,便攛掇了二弟顧寒川,讓他去顧貞觀那邊說,借著科舉的名義,也要跟著去京城,這樣一來,正是萬事俱備,連東風都有了。


    顧貞觀上上下下一合計,去京城也好,便打定主意,收拾好,過兩天就啟程。


    他著了人,去跟下麵的人說,琢磨著這一迴去京城怕是要長住,索性還是連著自己四個子女也一起帶走。


    隻是唯有一件事頗令人憂慮,他前些日寫給桐城張家那邊的信,竟然還沒迴複。


    連日的春雨來,河邊春汛也厲害,說是路上有發水災,莫不是給攔了?


    “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容若忌日沒幾天了。老徐頭,你去定條船,我們三日後打水路走。”


    顧貞觀把事情給吩咐了下去,想了想,芳姐兒的事兒,也要到了京城才好解決。禍患,還是早日地解決了好。


    “叫人跟袖姐兒說一聲,收拾收拾,打算上京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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