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真焱環顧四周,一派歡欣繁榮景象。


    他低下頭, 眉眼低垂, 有些憂鬱神『色』。


    林羨帶著他到了山門, 問道門山門口的接待弟子立刻迎了出來。


    他們倆沒有刻意收斂威壓, 化神氣息暴『露』無遺。兩個陌生的化神修士來訪,自然是要格外重視的。


    “請問二位前輩如何稱唿?”穿著白底藍邊內門服裝的築基修士客氣地對他們行了一禮, “是因何事到訪?可有信物?”


    “本君單名為羨。”林羨取了枚玉符給他,“這位道君身份暫且不便透『露』,但貴派首座也是認識的。此次前來拜訪, 是想同宸元道尊商量點事兒, 麻煩小友代為通報。”


    “前輩和我們道尊相識?”那個築基修士接過玉符查驗, 從儲物袋裏拿了個巴掌大的玉塊出來, 按了幾下, “來, 二位在這裏輸入一下靈力……”


    林羨和寧真焱依言而行,過了一刻,玉塊微微亮了一下。


    “好了。”築基修士道,“含光峰那邊確認過了, 二位前輩請隨我來,晚輩這就送二位過去。”


    他拿了個白『色』的飛梭出來,請他們倆坐上去,自己坐在後麵神識『操』縱, 把他們送到含光峰下的接待處, 又有另一名弟子送了他們上去。


    含光峰上秩序井然, 偶爾有身著白底玄邊道袍的金丹修士經過,看到他們倆客氣地行禮致意。


    寧真焱手指微微收緊,有些不安。


    他是第一次來問道門。七洲盛會到現在,各派首座都或多或少地和宸元道尊有些交情,隻有他,因為完全和她不熟,這會兒要求她辦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引路的金丹修士到正殿前就止步了,殿前的隨侍弟子入內通報。


    林羨倒是頗為自在:“寧道友,我已經完成了承諾,不光幫你救出了那些被抓起來的煉丹師,還送你到了這裏……”


    “嗯。”寧真焱垂眸,“道友放心,無論宸元道尊是否應承,我都會給你煉丹。”


    林羨這才放下心:“那就多謝道友了……你別緊張,宸元很好說話的!”


    寧真焱可不敢跟他一樣放肆,他取下麵具,整理了一下儀容。


    麵具之下是一張俊秀的麵孔。眉如彎月,鼻梁挺直。他臉型有些瘦削,嘴唇緊抿著。整個人氣質內斂,看起來很安靜。


    方才進去通報的弟子返迴,微笑道:“二位請進,道尊在等你們。”


    寧真焱和林羨一同進去,見到了殿內的白衣女修。


    她容顏未改,氣質卻和從前大不相同,看起來不怒自威,極有壓迫感,眼神裏帶了些審視。


    林羨隻是拱手作揖,寧真焱卻跪了下去,大禮參拜:“晚輩丹華派寧真焱,參見道尊。”


    “小友太客氣了。”周竹楨伸手把他扶起來,“坐吧,有什麽事慢慢說。”


    她語氣溫和,態度真摯,寧真焱稍微放鬆了一些。


    周竹楨迴頭看了一眼,簡廷玉上前給三人斟茶,又遣退了隨侍弟子。他正要告退,卻被周竹楨攔了一下。


    “彧華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林羨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我?”他指著自己鼻子,“其他人?我……”


    寧真焱很緊張地一把扯住他袖子。


    “……好好好。”林羨悻悻道,“我出去我出去,你們慢慢聊。”


    殿內隻剩下他們三人,周竹楨端詳了一下寧真焱,道,“師尊去世前曾囑咐我,道修門派一脈同源,當戮力同心,緩急相濟。隻是天魔封印一役後,形勢變化劇烈,問道門亦處風雨飄搖之境地,實在是分身乏術,無力兼顧。等到局勢穩定一些,才得知發生了那樣的慘劇……”


    “我很遺憾。”


    寧真焱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全都卡在了嗓子裏。


    勉強支撐的平靜表象土崩瓦解,他眼眶一熱,險些當場落下淚來。


    若說其他人對周宸元的了解是戰力超群同階無敵,那他對宸元道尊的了解則著重於一點——


    她進階幾乎從不依賴丹『藥』。


    這是最關鍵,也最要命的一點。


    進階煉虛據說似乎是用了,但那時情況特殊,若非被『逼』到絕路,她隻要按部就班修煉,應該也是能順利進階的。


    不依賴丹『藥』進階,那他們最重要的籌碼對她而言,也就沒有了吸引力。而且據說她很重視門下弟子的心境修煉,采取各種措施提高他們的心境,阻止他們濫用丹『藥』。


    他和其他勢力尚且能以丹『藥』交易,但到了宸元道尊這裏,卻很擔心會受冷遇,況且他們倆原本就不熟,若是宸元道尊拒絕見他,或是提出極高的條件,甚至落井下石,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丹華派覆滅之後,寧真焱帶著僅剩的丹華派修士流亡玥洲,東躲西藏,沒有人真心幫助他們,甚至有人以丹華派弟子『性』命為挾,對他們敲詐勒索。流亡這麽長時間,他們攜帶的積蓄也快要用盡了,恰逢林羨帶著宸元道尊手書前來請他幫忙煉丹,寧真焱頓時看到了一線生機。


    周竹楨那封手書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告訴他林羨雖然修煉魔道,但不是壞人,要不要和他交易,由他自己決定。


    林羨的到來如同雪中送炭,解了他們燃眉之急。


    寧真焱請林羨幫他辦了兩件事,第一件,救出被玥洲各勢力擄掠的丹華派弟子;第二件,送他到問道門,求見宸元道尊。


    寧真焱在流亡期間看盡了人情冷暖,也習慣了爾虞我詐的交易,甚至認為一切本該如此。


    周竹楨這一番話直擊心髒,瞬間消解了他的擔憂和不安。


    她能夠理解他們的處境,並且願意提供幫助。


    寧真焱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丹華派願以一枚合道丹,上萬冊派內典籍為獻,請求道尊助我等光複門派。”


    周竹楨靜靜看了他片刻。


    “不能。”她說。


    寧真焱的心頓時沉到穀底。


    “丹華派能成事,是因天時地利人和。”周竹楨道,“當年盛世清平,又無外族襲擾,又逢丹道革新,各大勢力都需要丹『藥』,丹華派自然能夠迅速發展,乃至成為頂級門派,占據最好的道場。但如今是『亂』世。”


    如今是『亂』世,丹華派隻有丹道過人,而無自保之力,隻會備受覬覦,任人宰割。


    其實丹華派當初能發展起來,還有當年玥洲的另一個頂級門派妙音門妥協的原因。丹華派的創派祖師以及後麵一兩代丹修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不過如今他們嚴重偏科,發展極不均衡,上一屆七洲盛會的時候就能明顯看出,丹華派麵上雖然花團錦簇,裏子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不過這些周竹楨沒有點破。


    “搶迴道場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周竹楨看著他的眼睛問,“即使我幫你們搶迴道場,接下來呢?你們要如何才能守住道場?借我的名頭威懾周圍的勢力?若是他們再次動手,你們要如何應對?若是北麵的鬼修南下,或是妖修和魔修入侵,你們又打算怎麽辦?”


    “我幫得了你們一時,幫不了你們一世。”


    寧真焱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呆滯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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