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封印破碎?”


    骨瓷的茶杯擱在杯托上, 叮的一聲響, 聲音清脆。


    外貌三四十歲中年模樣的男修穿著緇底銀線蝙蝠紋道袍, 抬手間袖擺上的仙鶴若隱若現。他身體前傾,皺著眉問:“那現在怎麽樣了?封印補上沒有?不是說這次去了不少人?”


    “迴道尊, 封印已經補上了。”他麵前跪了名流雲派內門弟子, 恭敬稟報道, “一共去了二十三人,當場隕落了十六名煉虛修士。天機門的鴻明道尊、梵若寺的惠明禪尊、妙音門的素微道尊, 還有懷仁道尊, 飄渺城主,肅椓魔尊……這些都是確認當場隕落了的,各大門派派去的化神修士幾乎全軍覆沒, 其餘幸存者,應該是全部重傷。據說至少有十幾萬隻域外天魔被放了出來。”


    “哦。”容寬往後靠了一靠, 表情放鬆下來, “補上了啊……補上了就行。域外天魔到不了瀛洲的, 即使真的飛過來, 估計也沒有多少——無極海隔著呢, 如果真過來了, 就讓其他門派頂著……”


    “對了。”他想到什麽,突然精神一振, “問道門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周含光呢?隕落了嗎?”


    “這……”那名弟子從懷裏取出一枚留影石, 雙手呈上, “派去的探子說, 昨日寧舟劍尊把含光道尊送迴了問道門,兩人似乎都受了重傷。今晨傳迴消息,含光道尊宣布閉關養傷了。”


    “閉關養傷?”容寬心念一動,接過留影石,“別是已經死了,拿養傷忽悠人吧?”


    靈力注入,虛影就在他麵前顯現出來。


    流雲派的探子隻拍到了一個畫麵,畫麵上含光道尊禦劍在前,寧舟劍尊站在他身後扶著他肩膀,二人衣服都有破損,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含光似乎比寧舟還要虛弱很多。


    容寬盯著那個畫麵看了半天。


    “這兩人倒是有幾分本事。”他慢慢道,“當年為了修補天魔封印,連大乘修士都送了命,他們倆竟然還能活著迴來……”


    他心思疾轉,手指快速地敲打著桌麵。


    他幾乎瞬間就意識到,這是個天賜良機。


    隻是不知道周含光傷得多重——他畢竟是合道修士,自己才煉虛初期,兩人之間有著巨大的實力差距,如果他敢上門試探,萬一周含光拚上『性』命也要斬殺他,那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不好不好。


    他活了那麽多年,經曆過含光道尊剛剛進階煉虛時對瀛洲勢力進行大清洗的那個時期,對他有種深入骨髓的畏懼;但瘋狂滋長的野心和難以抑製的嫉恨又讓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死了該多好……


    如果周含光死了……他就是瀛洲唯一的煉虛修士,流雲派可以取代問道門的位置,成為瀛洲第一大宗門……


    他也可以,登上那個至尊的位置。


    想到這裏,他不禁心『潮』澎湃起來,手指有些難以抑製的顫抖。他端起茶盞,想掩飾一下,卻用力過度,杯中的茶水濺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袖。


    容寬並不在意,他喝了口茶,放下茶盞,負著手在殿內徘徊了一會兒,對那名流雲派弟子道:“再查!讓安『插』在問道門的所有探子都給我仔仔細細地查!若能探清周含光傷勢,本尊重重有賞!”


    “是!”


    “另外。”容寬頓了一下,道,“瑉洲那邊,有關於天魔封印的消息,也讓人收集一些,特別是和周含光有關的,知道了嗎?”


    流雲派弟子領命退下,容寬獨自一人坐在殿內,捏緊了茶杯。


    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


    鄭寧舟送周含光迴問道門?


    如果周含光真的沒什麽大事,為什麽鄭寧舟會送他迴來?瀛洲和珩洲之間可是隔著十萬八千裏呢!


    想到這裏,他頓時就坐不住了:“來人!”


    “弟子在。”殿外的隨侍弟子立刻進來行禮,“道尊有何吩咐?”


    “命人備禮!”容寬勉強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後日……不,明日,明日本尊親自去問道門一趟,好好感謝一下含光道尊守護天魔封印的大恩!”


    他嘴角上挑,眼底沉著晦暗不明的神『色』。


    ……


    問道門內已經天翻地覆,瑉洲那邊的消息陸陸續續傳迴門內,全門派的弟子都在議論關於天魔封印的事情;清晨天極峰鳴鍾七響,為含珠道君誌哀,又是好一陣混『亂』;含珠戰死在天魔封印前,屍骨都被域外天魔拖走,隻好在符峰後山立了一座衣冠塚,符峰的日常事務怎麽安排,峰主暫時由誰接任,年幼的弟子交給誰撫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安排;衛長歌是劍峰峰主,她既然被送去了淩雲劍派,對內對外都要有個說法,不然難免令人起疑,劍峰的事情也要交給旁人暫管……


    衛長歌離開之後,問道門隻剩下了三名化神,知道內情的加上純寧一共四人,忙得都和陀螺一樣。


    一片混『亂』之中,不速之客上了門。


    周竹楨接到消息,臉『色』頓時青了。


    “欺人太甚!”純寧氣得渾身顫抖,“連帖子都不遞……他這是咬準了我們拿他沒辦法麽……”


    送禮?送什麽禮?都說了含光道尊閉關療傷了,正常的門派都是問候兩句,派人把禮物送進山門就離開了,不會派門內長老前來拜訪,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們添『亂』。即使真要拜訪,按照禮節來講,也應當提前至少一日向問道門遞帖,讓他們做好接待的準備。


    容寬不遞名帖,親自前來,表麵上還披著一層“送禮問候”的遮羞布,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就是明晃晃的試探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周竹楨是真沒有想到,此人居然如此按捺不住,居然幾天都等不得,這麽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


    含寧道君急匆匆趕來,一進天極峰正殿立刻下了隔音禁製:“宸元,這可怎麽辦……他會不會知道了什麽?要不這樣吧,你和純寧趕緊帶著一部分弟子離開,我去和他周旋,如果他真要動手,我和含華應當還能抵擋一下……”


    “不。”周竹楨已經緩過了情緒,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思量了一番,拿定了主意,“二位師叔仍舊去處理庶務,不要出現在容寬麵前,我和純寧來會他一會。”


    “可是……”


    “沒事的。”周竹楨握住含寧道君的手,語氣溫柔而堅決,“師叔不必擔心,容寬絕不可能知曉這件事情。”


    含光道尊坐化時隻有她陪在身邊,一出殿門立刻就下了禁製,真正能夠確認他隕落的隻有她一個人,連寧舟劍尊都沒見過遺蛻。


    “如果他知道,今日就不是登門送禮了。”恐怕會直接打上門來。


    “他這是在試探我們的虛實。”周竹楨沉聲道,“既然如此,遂了他的意也無妨。”


    ……


    問道門山門大開,迎流雲派車駕入內。


    容寬坐在雲車上,看似是觀賞窗外的風景,眼神深處卻藏著嫉羨之『色』——越靠近問道門,空氣中的靈氣濃度就越高;進了山門,靈氣含量幾乎比流雲派核心區域的靈氣含量還要高。


    天池水係,靈泉飛瀑,這樣的洞天福地,絕佳道場,誰不想要?


    若是周含光死了,他就可以把這一切都奪過來了……


    他唇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容。


    雲車行駛到天極峰才停下,問道門掌門純寧親自在天極峰正殿前迎接他。


    兩人互相見過禮,容寬仔細打量了純寧一番,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卻一無所獲。


    純寧臉上的確沒什麽悲傷的神『色』——她隻難過了一天,就不得不拚命加班處理門派庶務,這兩天忙得腳不點地,還沒來得及傷心。


    周竹楨之所以讓含寧含華兩位師叔迴避,就是怕他們控製不住情緒,在容寬麵前『露』了蹤跡。


    純寧做了這麽多年的掌門,心理素質還是很不錯的。


    容寬假裝不經意地開口:“勞煩小友親自迎接——道尊身體可還好?”


    “不怎麽好。”純寧客氣中帶著明顯的疏離,“道尊前幾日剛剛閉關養傷,拒絕無關人等打擾的。我們這邊一位化神道君此次隕落在瑉洲,門內事務繁忙,隻有我一人接待您,還請見諒。”


    容寬完全沒料到,她語氣居然如此生硬,就差直說我們這邊很忙你個無關人等還不快滾了。


    他心中慍怒,卻強忍住了不敢發作。


    純寧這個態度實在是太有底氣了。


    容寬閑扯了兩句,試圖把話題引迴來:“怎麽沒見宸元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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