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會議的地點定在瀛洲中部的浮空島。


    浮空島也是瀛洲著名的地標『性』景觀了——說它是景觀, 其實不太恰當,一大片浮空島上有著三座仙城, 十幾個小鎮和零零散散的建築物。島懸於大澤之上, 離水麵數百尺, 其下岩石『裸』『露』,藤蔓盤虯。島與島之間用或粗或細的玄鐵鏈相連,湖麵上倒映著浮空島的景象。


    含光道尊仍舊領著周竹楨乘了飛鳳淩霄雲車,四隻青鸞套在車前, 雲車劃過天際,留下清淺的青『色』遁光。


    “今天天氣好。”含光道尊看她一直瞧著窗外,似乎對這些島嶼很是好奇的樣子,就給她講了講這裏的概況,“若是天陰一點,『迷』失澤上會起很大的霧,籠罩在湖麵上,白茫茫一片, 襯得浮空島下雲霧繚繞,因此浮空島又有‘雲端仙府之名。”


    周竹楨把神識探出去掃了一圈:“咦, 這裏靈力場好像有點奇怪……”


    含光道尊微笑:“你再仔細看看。”


    周竹楨又看了一會兒, 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個巨大的天然陣法!”


    “對。”含光道尊點點頭, 給她分析陣法的成因和原理, “這個陣法比較特殊, 它具備簡單的聚靈功能, 又因其範圍廣大, 內裏五行俱全,可自生變化,又受到天氣影響,起霧時自成幻陣,『惑』人心神,常有船隻『迷』失於湖麵之上,待到霧散,航船雖在,船上眾人卻消失無蹤,因此又稱『迷』失澤。”


    “浮空島正處在這個天然陣法的陣眼之處,島嶼采用特殊岩石為基底,恰好與靈力相斥,因此得以懸空百尺。”他說,“據為師判斷,這個陣法應該是天然形成,島嶼卻是大能者生造而成。浮空島一開始並沒有鐵索相連,但因為經曆了成千上萬年,地形發生變化,陣法也隨之產生變動,陣眼的靈力場不穩,導致數座浮空島翻覆……”


    周竹楨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


    ——一堆修真者像下餃子一樣劈裏啪啦往湖裏掉……


    “後來一位長於煉器之道的大能路過,煉了八十一道玄鐵鏈,把這些浮空島拴在一起,這個問題才算是解決了。”


    雲車停在最大的浮空島上,有身穿天青『色』法衣的侍者上前,引了他們去安頓。


    這一次會議持續七日,由浮空城主主持。


    浮空城主是個煉虛散修,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在哪裏晃悠,浮空城隻是他的一處產業。他往常是不會出席這些『亂』七八糟的會議的,不過這一次倒是來了,還決定親自主持會議。


    周竹楨強烈懷疑他是怕這幫高階修士談著談著打起來把他的浮空城掀了。


    浮空城主是煉虛中期修為,態度疏離客氣,含光道尊領著周竹楨去打了個招唿,過了幾天,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會議才正式開始。


    此次要討論數十處大型秘境和小世界的資源分配問題。他們此次帶了數十名問道門弟子,從元嬰到築基都有,是天極峰那邊派的人,專門負責商討分配細節的。


    周竹楨坐在含光道尊身邊聽他們討論。


    “問道門從前占二成,如今照舊,縮減名額後仍舊占二成。”含光道尊緩緩說,“至於剩下八成,棲梧、明華、文墨、長淵、靈獸、丹鼎、毓秀、流雲八派均分四成,其餘三成由蒼溟劍派、空玄寺等門派自行分配,最後一成留給散修聯盟。”


    他話音落下,有人麵『露』喜『色』,有人神情憂慮,亦有人欲言又止。


    八個一流門派的首座長老全部都到場了,居淵道君淡然端坐,像是早有預料;雲真道君微笑不變,神『色』滿意;玄覽道君鬆了口氣,端起茶盞……


    也有人微微擰眉,看了看四周,最終還是選擇沉默不語。


    七個一流門派一致認可了這一基本方針,唯獨有一個門派不大樂意。


    容寬皺著眉頭看了看四周,有些坐不住了。


    他又不好明著提,隻能對含光道尊傳音:“前輩,您看這……往年不都是按門派實力分配資源的麽?為何今年突然改了規矩?問道門貴為瀛洲之主,占兩成自是理所應當,可是這均分的四成……不太合適吧?”


    按照他的計劃,流雲派就是不能和問道門一樣獨享兩成,至少也要占一成的資源吧?


    “按門派實力分配資源?”含光道尊明知故問,“那我們就按七洲盛會的上榜比例重新計算?”


    按七洲盛會的上榜比例計算,流雲派就不用分了,一個都沒有。


    容寬麵紅耳赤,內心羞憤,又不敢明著表現出來,隻能在心裏默默問候周慎初祖宗十八代,麵上還得裝孫子。


    含光道尊欣賞了一番他的窘狀,才慢悠悠地遞了個台階:“這不太妥當,如果按這樣算,我問道門可是要占五六成。瀛洲之主的名號,問道門可當不得。不過,作為前輩,總要提攜提攜後輩才是。”


    容寬隻好退而求其次:“前輩說得是,均分倒也妥當,隻是……分給下麵其他門派的三成,還有散修聯盟那一成,是不是多了些?他們也沒有在七洲盛會上獲得什麽名次,何必分給他們那麽多資源?資源的數量已經縮減,還要分出去這麽多,實在是緊張了一些……”


    “我們隻是緊張一些,下麵的門派麵臨的卻是存亡問題。”含光道尊說,“在現在這個分配模式下,隻有一部分小門派會被淘汰,但如果再少,就會有一大批門派無法生存,到時候會出大『亂』子的。”


    容寬有些不以為然,麵上仍舊裝著為難的樣子:“可是流雲派這邊……實在是周轉困難……您看能不能稍微傾斜一點?”


    “清流宗也是上千年的門派了。”含光道尊淡淡道,“積累應當不少吧?”


    這話明顯是敲打的意思了,容寬心裏有些打鼓,強笑道:“清流宗傷了晚輩愛徒的『性』命,晚輩也是一時衝動才出了手……一時氣急,就沒顧及那麽多,還望前輩莫要誤會才是。畢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當年哀沉玉道君之隕,不惜以重傷代價為徒弟複仇,實在是令晚輩非常感動的。”


    含光道尊垂眸,沒再搭理他。


    他全程都隻是用神識和容寬交流,表情都沒有什麽變化,但周竹楨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太對。她牽了一下含光道尊的衣袖,傳音問:“師父?”


    含光道尊看了看身邊的徒兒,輕輕吐出一口氣。


    “無事。”


    周竹楨覺得對麵的容寬肯定是說了什麽話把她師父氣著了,他雖然表情很平淡,掩在衣袖下的手卻攥成了拳頭。


    她有些擔憂,但神『色』不顯,仍舊是坐得端莊優雅,眼神落在茶盞中流明燈的倒影上。


    比起含光道尊的雲淡風輕,容寬的神『色』變化就明顯多了,明顯到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他是在和人傳音交談的程度。


    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他是在和誰交談,不言而喻。


    容寬最終還是沒開口,含光道尊示意身後的問道門元嬰修士拿出提前製定好的分配細則,和其他門派的負責人開始協商。


    其餘七個門派的化神首座低聲開始閑談。他們談的自然是無關緊要的事情,眼神交流之間卻透『露』了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雲真道君:剛才容寬老兒肯定是開口問含光道尊要資源了。


    居淵道君:那還用說,這不明擺著的事麽。他不敢從問道門嘴裏搶的,肯定是要求我們讓出一部分給流雲派,不過道尊既然一開始就說了平均分配,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玄覽道君:容寬臉『色』有些難看啊……我有點好奇,含光道尊究竟跟他說了什麽?


    居淵道君:……


    他跟含光算是舊友了,按照他對含光的了解,他現在雖然表情平淡,但實際上應該是有幾分怒意的……


    容寬說了什麽把他氣成這樣?


    他不得而知,目光一掃卻看見周竹楨在做小動作,悄悄去拉她師父衣袖。含光看了她一眼,兩人簡短說了什麽,含光明顯沒有之前那麽生氣了。


    居淵道君也鬆了口氣。


    還好,他們倆別當場翻臉就行。


    往年八大門派之間的確是按照門派實力分配資源,門派實力綜合了很多因素,不過主要考慮的是門派內各境界高階修士的數量和七洲盛會上該門派上榜的人數,今年改為平均分配,明顯是針對流雲派立的規矩。


    雖然平均分配對八派當中實力較為強勁的門派有些不公平,但沒有一個門派提出異議。如果不均分的話,流雲派有容寬這一名煉虛,勢必要占據較多的資源,它本身並沒有什麽實力,資源給了他們基本上也是浪費,含光道尊這樣製定方案明顯是為了保護其餘七派的利益。


    這個時候誰再提要按實力分那就是傻了。


    這場會議原定要開七天,但是因為某些細節沒有商討完,許多中小門派的長老在浮空島多留了一段時間。幾個大派倒是沒有多停留,基本達成共識就各自迴去了,留下那些中小門派繼續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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