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後修士提升修為所需靈力何其龐大, 整座城池內外的靈氣都被抽得幹幹淨淨,靈氣幾乎結成了肉眼可見的淺淺漩渦。


    這樣大的動靜,不驚動其他人是不可能的。客棧裏的其他住客都跑了出來,有些人扒著窗子探頭張望,遠處有許多道遁光朝著這邊飛過來。


    周竹楨立刻就想要離開。她是道修,要是在這麽多魔修跟前暴『露』了身份, 可不太合適。


    可是……簡隨心現在在頓悟突破,正是最不能被人打擾的時候,要是被下麵這些圍觀群眾或是覬覦的高階修士幹擾了,走火入魔怎麽辦?


    魔修也是會走火入魔的, “入魔”並不是指墮入魔道,而是指失去理智自毀或是攻擊他人,是極其危險的行為。


    她從儲物手鐲裏掏出一把陣旗, 打算幫他布置個防禦陣再走。


    道君輕輕一揮手,八麵陣旗各自定在八個不同方位,懸浮在簡隨心身邊。她伸出手,金『色』的光芒從她掌心延伸往陣旗的方向, 金光所過之處,一條條陣紋被勾畫出來, 繪成一個防禦陣的模樣。


    一道非常強大的神識突然鎖定了她。


    赬毀魔尊親自出來,原本是想要把自己孫兒帶迴去的。簡隨心一個人溜出來這麽長時間, 如今也該迴去了, 況且有下屬上報, 附近出現了道門化神修士, 留他一個人待在外麵,終究不太安全。


    誰知他剛剛趕到簡隨心所在地,就看見另一名修士正在他周圍布置陣法。


    赬毀魔尊頓時大怒。


    趁著他孫兒頓悟修煉之機布置殺陣,此人實在可惡!


    他根本沒想過對方可能是在布置防禦陣。在他看來,對方若是與簡隨心相熟,自然應當給他護法;若是與他不熟,就應該直接離開,趁他頓悟布置陣法,自然是殺陣無疑!


    防禦陣還沒布完,煉虛威壓就當頭壓了下來,周竹楨立刻丟下手中陣法,用平生最快的遁速往反方向飛遁逃離。赬毀魔尊冷哼一聲,一揮手,四道烈焰從不同方向朝著周竹楨擊了下去!


    烈焰帶著熾熱的溫度在天空中劃過刺目的痕跡,周竹楨不敢用防禦罩硬抗,隻得激發劍意,在背後化出靈劍去擋。她一揮手,四把紫『色』靈劍就朝著烈焰飛了過去,二者正麵相撞,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城內的低階修士都被震得氣血翻湧,已經有人七竅流血,倒在了地上。


    她被『逼』出手,果然被識破了身份。


    “周宸元?周含光的弟子?”


    赬毀魔尊冷笑:“膽子不小啊,連本尊的地盤都敢闖?”


    他微微一抬手,鋪天蓋地的烈焰頓時包圍了她。


    周竹楨咬著牙往墨鈞劍裏注入靈力,沉鈞一劍斬出,在火海中硬生生劈出一條通路,她不顧烈焰灼燒,用劍氣包裹住周身,就往前飛遁而去,赬毀反手一壓,烈焰凝聚成一隻巨掌,朝著她狠狠拍了下去!


    轟!


    地麵上的塵土被激起數丈,幾乎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雲,周竹楨被這一下震得渾身劇痛,七竅流血。


    這原本是殺招,但她身上的好東西不少,隨身是佩了防禦靈寶的。這一擊使得她的防禦玉符完全破碎,雖然沒有身死,卻受了重傷。


    她已經站不住了,拄著劍半跪著喘息,背後已經被燒灼得血肉模糊。赬毀魔尊降落下來,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掌心紅光已經開始凝聚。


    簡隨心剛剛從頓悟中醒來,一抬頭就看到這一幕,他嚇得一個激靈,酒已經完全醒了,拚命喊:“不要!”


    赬毀魔尊看向他,表情陰沉。


    “師祖!”簡隨心直接跪下了,他深深叩首,抬起頭看向祖父時眼神裏已經帶上了哀求,“求求您放過她,她方才出言點撥,還送了徒孫一場機緣,方才還為徒孫突破護法……她究竟做了什麽事情,您非要殺她不可?


    突破護法?


    赬毀魔尊手上紅光閃動,他又檢查了一下簡隨心身邊的陣旗,發現確是防禦陣無疑,眼神不由得有些複雜,最終還是收起了手上紅光。


    他冷靜一些了。


    確實,隨心說得對,他沒有非要殺她的理由。


    而殺了她,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七洲盛會後,四海皆知問道門周宸元的名聲,她是周含光的親傳弟子,肯定是點了魂燈的,如果他現在殺了她,魂燈立刻就會傳迴她的記憶影像——若是其餘幾個道門煉虛也就罷了,不一定敢翻山越海過來殺上天魔宗找他算賬,但周含光此人……當年沉玉隕落時,他可是差點把半個道魔戰場掀過來。


    當年的兩榜榜首,道門三十二煉虛第一人,縱然沉寂了上千年,也不是好惹的。


    哦,聽說他最近好像還進階煉虛後期了。


    周慎初此人外表是光風霽月,實則心狠手黑睚呲必報,堪稱表裏不一的典範代表。當初他剛剛接任問道門首座之時對整個瀛洲的勢力進行大清洗,手段血腥得很。嘖,不過一千多年時間,如今的修真界倒是淡忘了這些事情……


    這樣的師父,教出的徒弟居然是這種『性』子……這可真是諷刺。


    不過話說迴來,他的上一個徒弟是怎麽死的來著?這一個能養到化神,也是不容易了,沒準這家夥命裏克子吧。


    雖說周含光和天魔宗有血海深仇,但他完全可以推說周宸元於他嫡孫有指點之恩,留她一命,把她交給其餘幾個門派處置,這樣一來既不會招致報複,又顯得他為人大度,說不定還能借周含光之手削弱一下其餘門派,一箭三雕,豈不美哉?


    這些念頭在心裏轉了一圈,他倒也消了殺心,隻是伸手扣住她右肩,哢嚓一聲,粉碎了她的肩關節。


    劇痛從肩頭傳來,周竹楨一瞬間臉『色』雪白,右肩以下的手臂瞬間失去知覺。赬毀魔尊從儲物法寶裏取出捆仙索把她綁住,丟給趕來的化神修士,自己則禦風而起,淡淡道:“隨心。”


    簡隨心連忙跟了上去。


    ……


    那個化神修士拖著捆仙索,把周竹楨帶迴天魔宗內,關押進一片山崖中的絕冥獄。


    這個監獄由透明的結界隔成不同的空間,每一個空間就相當於一個小秘境,可以讓被關押者時刻處於折磨之中,他把周竹楨拖到一個寒冰境前,扔進結界內部,打出手印封上結界,離開了這個地方,臨走前囑咐看守盯緊一點。


    周竹楨緊閉著眼睛蜷縮在雪地上。靈力盡失,她早就支撐不住虛無玉的偽裝,『露』出了真實容貌,她唇『色』都因失血過多而發白,背後傷口仍舊在往外滲血。鮮血浸透了外袍,在雪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宿主,你需要幫助嗎?”


    “宿主?”


    “你還活著嗎宿主?”


    “……”


    係統問了很多遍,周竹楨毫無反應。她受傷太重,又被捆仙索綁住,不能調用靈力修複傷口,自愈能力更是降得跟凡人沒什麽兩樣,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


    結界外的元嬰女修關注了一會兒,從儲物袋裏『摸』了顆療傷丹『藥』,用手印打開結界,進來解開她身上的捆仙索,把丹『藥』塞進她嘴裏,又退出去重新關閉結界。


    “師叔,你為什麽要救她啊?”旁邊的金丹魔修不解道,“魔尊親自出手將她重傷,又丟到這裏,不就是讓她自生自滅嗎?”


    “自生自滅?”元嬰女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要真想讓她死,早就下了殺手,何必丟到這裏?”


    “況且她是周含光的嫡傳弟子。”她往結界內看了一眼,“暫時還不能讓她死。”


    “那又怎麽樣?天魔宗是我們的地盤呀!”


    “你聽說過大清洗嗎?”


    “……沒有。”


    “哦,你年紀小,怕是不知道。”那個元嬰女修說,“其實一千多年以前,在瑒洲和玥洲之間,有一個秘境,叫做道魔戰場。道魔戰場每五百年開啟一次,用來決定道魔雙方所占資源多少。”


    “那時候,雖然魔修主要占據瑒洲,但在其他大洲,也有些魔修門派,大概是個道魔混居的狀態。”


    “啊?”金丹修士驚訝,“那現在怎麽……”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元嬰女修說,“周含光的第一個弟子,在道魔戰場隕落了。”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道魔戰場了。”


    “沒有了?”金丹修士問,“是關閉了還是……”


    “不是關閉。”元嬰女修說,“被掀了半邊,空間碎裂,直接崩塌了。”


    年輕修士咋舌。


    “當年我們這邊的五位魔尊一並去攔,沒攔住。一位魔尊當場身隕,兩人受了重傷。”


    “我……”金丹修士說不出話來,“就他一個人?”


    “哦,不止。”元嬰女修說,“天機門當初也是全力幫他的,所以後來我們這邊有句俗語罵他們倆,說是笑裏藏刀孫鴻明,道貌岸然周含光。什麽意思呢,說他生得一副謫仙樣子,比魔修還心狠手辣。當然姓孫的也沒好到哪去,當初道魔戰場混『亂』的時候,他提前讓人把裏麵的元嬰道修都帶出來了,結果上千魔門元嬰就這樣折在裏麵。”


    “……”


    “五位魔尊隻剩下兩人,我們的勢力自然被大大削弱。再後來,不知道他們那邊達成了什麽協議,七大道門聯合起來展開了一場圍剿,徹底把魔修逐離了四洲。”年長點的元嬰女修歎氣,“這場災難,他們那邊叫大清洗,我們這邊叫三月屠殺。”


    “……他搞了這麽多事情一點代價都沒有嗎?”


    “代價當然是付出了的。”元嬰女修停頓了一下,“不過他付出的代價在他造成的後果麵前幾乎不值一提。”


    “……”


    “血仇確實是血仇。”她說,“但是當年五位魔尊都擋不住他,你以為我們魔尊擋得住嗎?你以為他敢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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