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離場之後, 不少門派的掌門都選擇棄權,周竹楨隻打了四五場,二流門派也全部敗北,剩下的就隻有幾個一流大派了。


    上一任武林盟主謝樂水不能參戰;越女閣閣主祝枝有些神思不屬, 宣布棄權後就匆匆離開了,大約是去找蕭景;寧山坊坊主暗歎一聲, 還是上了台。他在周竹楨對麵站定,手握長槍抱拳行禮。


    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但仍然打算盡力一戰,就當是為她的成功添上最後一塊踏腳石,結個善緣。


    一人獨戰百餘門派,兩大一流門派棄權,一人戰敗, 今日之後,此戰必為傳奇。


    “我棄權。”


    會場眾人大驚, 寧山坊坊主也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恭喜坊主, 成為此屆武林盟主。”周竹楨一抱拳,轉身從樓梯快步下了擂台, 迴了合道宗的席位。


    謝樂水隻得上台,他原本以為最終當選的一定是周靜姝,都打好了腹稿, 如今突然換人, 隻好推翻重來, 硬著頭皮褒獎了一番寧山坊, 就宣布寧山坊坊主成為新任武林盟主。


    武林大會每六年舉辦一次,按照往年舊例,多的召開七天以上,最少也要開個三天。然而本屆卻出了周靜姝這麽個鬼才,她打敗任何一個對手都沒有超過三招,大大縮短了比試時間,居然在一天之內就讓武林大會被迫結束。


    謝樂水考慮一下,或許是覺得這次的武林盛事不夠盡興,宣布大會延長時間,仍舊舉辦三天,願意留下的門派可以在明後兩天前來會場,增設擂台,供弟子們比武切磋。


    盟主職位要在大會結束後才交接,作為現任的武林盟主和本屆武林大會東道主,謝樂水安排完夜宴事宜,想起提前退場的蕭景,打算去看望一下這位掌門人。


    ……


    白天的大會結束後,周竹楨並沒有帶著弟子們迴客院休息或者前往夜宴花廳,而是帶著弟子們留在會場,和有意交好的其餘門派交流了一番武學。


    “這是我的名帖,歡迎各位有空來合道宗拜訪。”她從袖中取出名帖,身邊十名弟子八人都上台切磋了,周竹楨攔住朝著剩下兩人走去的他派弟子,“小友,這是我宗醫峰弟子,不擅武學。”


    道君神識一轉,突然察覺謝樂水和祝枝圍在南劍派所住的客院外麵,似乎和南劍派弟子起了些爭執。


    想起之前的銀針事件,周竹楨微微一笑,環顧圍在她身邊的幾位掌門和各派弟子:“各位,先前蕭掌門被傀閣主的銀針擊中,不幸受傷,如今大會已經結束,不如共同去看望一番?”


    幾位掌門默契地對望一眼。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周靜姝隻是想去“看望”一番,把這個詞兒換成嘲笑大概就合適了。


    看來這位宗主是在試探他們願不願意站隊啊。


    今天去了大概就要得罪南劍派,不去就搭不上合道宗,去還是不去?


    眾人思量一番,除了兩人推說有事,告辭離開之外,其餘七個門派都表示願意同往。


    ·


    南劍派所住的客房內,蕭景獨坐在一個浴桶內,眉頭緊皺,麵『色』雪白一片,桶內冰水沒過他肩膀,旁邊的一名南劍派弟子小心翼翼地把冰塊放入浴桶中。


    入魔散既為奇毒,自然沒那麽好解,不是吃顆解『藥』就能『藥』到毒除的事兒,更何況他們來時根本沒想到要帶解『藥』。蕭景為了避免毒發,甚至忍痛服了一些化功散,散去部分內力。南劍派和無憂穀一南一北,迴去取『藥』肯定是來不及了,蕭景又不敢驚動無憂穀,隻好派弟子去向離此地不遠的一個二流門派求援。


    他坐在冰水裏努力鎮壓毒『性』,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了爭執聲。


    “既然蕭郎無事,為何不願見我?”越女閣閣主祝枝有些不悅,“先前他自己也說了,不過是小傷而已,再不濟,讓謝穀主帶的大夫看看不就行了?我不聽什麽理由,你讓他親自同我說。”


    她好心來看望他,卻被南劍派弟子攔在門外,隻說掌門在休息,明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可她是其他人嗎?


    謝樂水則是更為疑慮了。


    武林大會上蕭景提前離場,他就覺得有點不對。被暗器『射』中肩頭確實不是什麽大傷,何況蕭景當時隻是被淺淺紮了一下,又不是被紮穿了肩膀,根本不至於棄權離場,更別說現在還避而不見……


    難道是那針有問題?可他為什麽不說呢?


    謝樂水仔細迴想了一下今日大會經過,天桐派掌門越級挑戰合道宗,傀殤突然發出的銀針,還有周靜姝反手隔空擊迴的銀針……


    能讓蕭景竭力掩蓋的……該不會?


    他站在原地,驚疑不定,隨即心底湧上來強烈的憤怒。


    若真是這樣,枉他那樣信任蕭景!武林大會為友好交流舉辦,比試中不得使用毒『藥』,蕭景此舉是壞了大會的規矩,更是根本沒把武林盟放在眼裏。更何況,這次大會是無憂穀做東,在他的地盤上出了這樣的事情,讓別人如何看待他無憂穀!


    身後有人聲傳來,謝樂水轉身,就看見兩個無憂穀弟子抬了一盆冰塊過來。


    “這是做什麽?”


    兩個弟子放下冰塊,對他行禮:“稟穀主,蕭掌門說天熱,讓我們送些冰塊來。”


    “第三次了,也不知道這天是有多熱。”其中一人嘀咕。


    謝樂水隻感覺渾身如墜冰窖,他突然推開擋在院外的兩個南劍派弟子,一掌擊開大門,祝枝跟在他身後衝了進去。


    房門外的南劍派弟子還要阻攔,可他們哪裏是謝樂水的對手,一道內力就被打了迴去,謝樂水推開房門,繞過房門內攔著的一道屏風,正對上了披衣而起,滿麵驚惶的蕭景。他麵『色』蒼白,沒來得及遮掩的肩上一片青黑,分明是中毒之象。


    “你……”


    事情到了這份上,蕭景反而冷靜下來了。他看看謝樂水身後進來的祝枝,躬身對著謝樂水一拜:“小弟知錯了,還請謝兄諒解我這一迴,畢竟鬧開了大家都不好看。”


    謝樂水斷然迴絕:“不能。”


    “命人下毒,私德有虧。你得罪的不是我,是合道宗。若要求諒解,還是自去跟他們宗主請罪吧!”


    謝樂水說完,拂袖而去,蕭景一急,突然並指劃出一道劍氣,謝樂水毫無防備,頸邊被劃開一個口子,鮮血當即噴濺而出。


    蕭景伸手扶住軟倒下來的謝樂水,把他放平在地上,抬頭求救似地望向祝枝:“枝兒……”


    祝枝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所驚,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她後退兩步避開蕭景伸出的手,轉身就要喊人:“來……”


    蕭景神『色』一厲,抬手就是一道劍氣甩出!


    隻能這樣了,殺了他們,他再劃破傷口,偽裝成被刺客砍傷中毒的樣子,到時候死無對證,沒人能把他怎麽樣。


    “哧!”


    一道紫『色』劍氣割裂絲綢屏風,精準地擊散了朝著祝枝飛去的那一道劍氣,在右側的木櫃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周竹楨領著七位掌門衝進來,祝枝反應過來,抖著手指著蕭景尖叫:“他要殺我們!”


    眾人立即一擁而上按住蕭景,周竹楨蹲下來,用一塊白『色』絲絹摁住謝樂水頸側傷口,溫熱的鮮血立刻將絲絹染紅。她另一隻手從袖子裏『摸』出玉瓶打開,把迴春丹碾成粉末,均勻地灑在傷口上。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呸,療效。所幸他們趕到得及時,謝樂水很快脫離了生命危險,隻是由於失血過多,麵如金紙。周竹楨從儲物戒指裏『摸』出一包金針,取了幾根紮在他身上幾處止血『穴』位上,最後取出一粒迴春丹塞進他嘴裏。


    隨後衝進來的無憂穀弟子隻看到她紮針的後半段動作,眼看穀主幾乎有了肉眼可見的起『色』,不由得大為驚異。


    周竹楨鬆了手,讓他們處理傷口,看向了被眾人壓住的蕭景。


    蕭景本就中了入魔散,剛才又強行激發劍氣,毒素已經迅速發散,他麵『色』通紅,皮膚上繃起青『色』的經脈血管,已經顯出走火入魔之兆,卻還在攀咬:“是周靜姝!是她對我下的毒!”


    周竹楨攤開手,她剛才給謝樂水施針用的是合道宗特製的金針,和傀殤用的銀針有非常明顯的不同:“我的針是救人用的,至於這毒究竟是誰下的,你不是最清楚嗎?如果我沒有反擊,究竟是誰會中毒呢?”


    她歎氣,看著蕭景的眼神裏似有惋惜之『色』:“可惜了。”


    作為凡人武者,能夠激發劍氣,這樣的天賦可謂萬中無一,然而其人心術不正,毫無道德觀念,如果成長起來必將為禍一方。


    德才兼備是正品,有德無才是次品,無德無才是廢品,有才無德是危險品。[1] 這句話是她在校園世界的考卷上看到的,放到這裏居然也恰當。


    既然是危險品,還是銷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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