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大家緊張的做著筆記,臨近高考已不足百天,老師和學生都繃緊了神經。但即使如此,仍有那麽一群人對學習提不起熱情,雅辭就是其中之一。


    “快收起來,老師來了!”明鑒小聲提醒道。


    雅辭微微抬頭,看著正走下講台的老師,便快速把小說合上塞進抽屜的書包裏。明明都已經是下學期了,雅辭卻還是提不起精神來,自從高三換到這個班裏來,總是覺得自己難以適應。每每看著大家都躍躍欲試、奮勇一搏的樣子,雅辭隻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她隻想高三快點結束。


    “看什麽小說呢!數學課還不好好聽!”下課後明鑒問道。


    明鑒是雅辭的同桌,高三一起轉到新的班級裏,雖說以前不認識,但畢竟是同期進這個班的,麵對新的同學和老師,他倒是對一同進來的雅辭更有興趣些。


    “我哪有什麽小說啊,那本書是路上撿的了!”雅辭說著,想起了家裏原先有的那些書,都是初三的時候托語文老師批發的名著,當時老師還提醒她不要看小說入了迷影響學習。後來被姑姑家的表姐借走了,便再也沒還。


    從小到大,雅辭都不喜歡麻煩別人,不喜歡找別人幫忙,而對於別人的請求卻很少拒絕,每次都很上心,漸漸地和雅辭玩的好的朋友與雅辭的關係就變得不那麽平等。即使表姐借走了那麽多書,雅辭也總不好意思去要迴來。長此以往,雅辭一方麵痛恨自己的懦弱,一方麵又氣憤別人的不自覺。雅辭變得不想和同學深交,她不想被無盡的索取,也不想委屈自己滿足別人的要求。每次換學校換班級,她都很期待,並且和過去的朋友斷去聯係。


    “想什麽呢,那麽入迷,快要上課了!”明鑒用手托著腦袋,看著發呆的雅辭提醒道。


    明鑒剛來到這個新班級時,心裏無比舒暢,一方麵是這個班的老師都很不錯,另一方麵是同學成績都實在太好,讓本來在原先班級裏成績名列前茅的明鑒一來就墊底,實在是讓他渾身充滿幹勁。恰好又和同時轉進這個班的雅辭做同桌,一起坐在第三排,明鑒有點小激動,在他以前的班級裏都是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


    看著有些悶悶不樂的雅辭,明鑒總想法設法的逗她開心,一方麵覺得她和自己很像,都喜歡把不開心的事埋在心裏;另一方麵覺得雅辭單純可愛,“調戲”她很有趣。


    “這樣吧,晚上晚自習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們去操場跑跑步,你給我講講你看的小說好不好!”明鑒一手托腮,一手敲著桌麵,充滿期待的問著。


    “嗯,可以!”雅辭點了點頭,聲音也軟軟糯糯的,說完便懶懶地趴在桌子上小憩。


    5點了,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爭先衝出教室,隻有雅辭在後麵磨蹭。也不知為何每次越是快下課、快放學的時候,她的學習狀態越好。雅辭快步走出教室,騎上自己的小自行,畢竟6點半前還要迴到這裏上晚自習。當然放學的喜悅也隻存在於騎著自行車迴家的路上。家裏冷冷清清的,爸媽也沒空做飯,每次都不用到家,她就知道晚上吃什麽,左不過是中午的飯菜,要不就是涼菜、鹵菜,如此循環著。再迴到教室的時候,同學也幾乎都到齊了,準備晚讀。第三排中間空著的那個座位就是她的,後來上了大學,雅辭才意識到有一個學習的座位是一件多麽讓人高興的事。


    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特別是投入進去的時候。但沉浸在學習中的情況不常發生在雅辭的身上,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周圍的事分散,尤其是在七點多快八點的時候,有些昏昏欲睡。所幸這個時候有20分鍾的課間休息,雅辭有時趴在桌子上眯覺、有時和明鑒一起去操場跑步,也能清醒不少。


    “走啊,去操場散散步!”明鑒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雅辭,雅辭抬起頭,楞了楞,便立馬動身和明鑒一起走出教室了。


    自從開學來,雅辭就沒什麽精神,一個勁兒的圍著學校製定的學習時間轉,讓她的小計劃總無法順利完成,漸漸地變得懶散起來了。之前高一高二時,她還充滿幹勁,最後憑借實力在高三轉到學校最好的一個班裏,放眼整個年級1000多人,也隻有她和明鑒做到了。但來到這裏後,老師的教學方式、教室的學習氛圍、過多的關注以及總是墊底的打擊讓雅辭一下子無所適從。進最好的班的新鮮感與成就感蕩然無存,反而默默地轉化為無形的壓力。她現在甚至覺得考試墊底是常事,不僅越來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沒有前進的目標,還沒有可以傾訴的人。雅辭的爸爸媽媽從來不會主動關心她,因為在爸媽的心中,學習是孩子一個人的事。而從小到大的散養,又讓父母在雅辭心裏變成了一個若即若離的存在,她也不會主動去尋求父母的安慰。一個單純的小人兒,在自己淡淡的憂傷裏迷路了。


    “不是要和我講講小說的情節嗎?怎麽不說話啊!”在前往操場的路上,明鑒俏皮的問道。昏黃的路燈下他看不清雅辭臉上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明顯感受到這個單純的小女孩兒在新班級裏的孤獨。因為每次明鑒和大家一起聊天時,其他同學在包袱還沒抖出來前便會會意一笑,隻有雅辭總是不明所以,看著大家笑,癡癡的陪笑。這本來也影響不到成績,隻是在無意中,雅辭就成了群體中落單的小羊。


    都說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都說要有同理心,可是如果沒有相同的處境,又怎麽能感同身受呢。當初明鑒進這個班時就聽說還有一個女生也進來了,便很想認識一下。許是天隨人願,他們不僅認識了,而且還是同桌。當看到這個略帶嬰兒肥、皮膚白皙、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孩兒時,明鑒隻覺得雅辭十分可愛。後來相處久了,更是惺惺相惜,每次雅辭沒考好,心情低落時,明鑒都會變著花樣來逗她。雅辭也很珍惜這段友情,以前上小學、初中的時候,雖然也有不少女同學和雅辭玩的好,但是最後雅辭的好脾氣和不懂得拒絕總讓友情變質,畢業後大家也就不再聯係了,或者畢業前雅辭就會想方設法地遠離同學們,最顯而易見的就是即使在路上看到了,雅辭也會偷偷繞遠,不去打招唿。而和明鑒相處時,卻沒有以往那種“被欺負”的感覺,相反有鼓勵、安慰和支持。


    “因為我想你應該沒有看過那本小說,”雅辭的聲音軟軟的,說話的時候還抬頭看了看明鑒,“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


    兩人走過教學樓下,來到操場上,這裏黑漆漆一片,隻有微弱的路燈。可人卻不少,吵吵鬧鬧的,但這種環境也讓雅辭很放鬆。在這裏跑步,大聲喊叫都沒有關係,因為總有人跑的比你快,喊的比你響。


    “沒關係的,你慢慢講,我洗耳恭聽!”明鑒拉著雅辭在操場中央的草坪上坐下,二人雙腿微曲,雅辭把頭放在膝上,隻應了一聲,便開始講起來。


    “這本書我也是剛看的,昨天放學在路上撿的,講的有些玄幻。說有一個董家村,村子裏突然有一天冒出一口三色池,池水有紅、綠、紫三種顏色,村裏的人害怕這個三色池會帶來災難,就打算把它填了。可是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準備去填三色池的時候出了命案,有人死在三色池邊上了,是個采花賊。官府的人來了,就要調查這件事,而且還想弄清楚這三色池的池水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就……就……”雅辭說著,停了下來。


    “就怎麽啦?”明鑒聽得入迷,興奮的問道。


    “就拿人做實驗!”雅辭說著,歎了口氣,“本來說是拿死囚做實驗,他們的命不值什麽,後來又覺得這個死囚也挺可憐的。”


    “這樣啊,那結果呢?”身為理科生的明鑒總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後來那個喝紫色池水的死囚死了!死前說了好多心裏話呢!我覺得他這樣死倒是比午門外斬首要好的多,看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雅辭說著又感慨一番。


    “哦?喝這個紫色池水會死?那那個采花賊也是喝這個死的嗎?”明鑒反問道。


    “嗯,估計是呢,有個聰明的捕快推理說這個采花賊當時躲在水裏逃避追捕,可能那個時候喝了幾口紫色的池水,然後死了。我覺得這個采花賊也挺可憐的。”雅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同時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


    “小何好像覺得誰都有可憐之處啊!”明鑒抬頭看著雅辭笑著說道,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憂傷。


    “才不是呢,那個采花賊是真的慘嘛!”雅辭反駁道,語氣也變得輕快了些。


    “那另外兩種顏色的池水呢,是不是也有什麽特別之處啊!”明鑒繼續問道,一方麵是求知欲在作祟,另一方麵是很喜歡這樣和雅辭聊天,覺得這很愉快,可以什麽都不想。


    “還沒看到那裏呢!今天也是好奇,剛看嘛,我以前很少看這種玄幻類的小說。”雅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因為在她心裏上課打小差、看小說是壞學生才幹的事,而壞學生又通常和班級裏成績倒數聯係起來,她現在倒是占全了。


    “哇,還沒看到啊!那可真是讓人期待。”明鑒說時,看著大家都往迴走,站了起來,拉著雅辭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不過我在想要是真有那個紫色池水多好啊!”雅辭說著,明鑒卻聽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怎麽這麽說啊!”明鑒小聲問道,這也並不是怕有人聽見,隻是不知為何每次單獨和雅辭聊天時自己的聲音都會莫名變得很溫柔。


    “因為喝了那個紫色池水可以沒有痛苦的死去啊。我感覺比什麽跳樓、淹死、上吊之類的好多了。哦,對辣,還不用擔心死不掉!”雅辭說著,開始調皮了起來。


    這個“不用膽心死不掉”可把明鑒給逗樂了。因為在很小的時候,在別的小朋友對死亡還沒有任何概念的時候,明鑒便對此習以為常了。此外明鑒很喜歡化學,本來他肯定要說,要是讓我碰著這什麽池水的,一定先分析一下結構之類的,這一下子讓他都不好意思再把話說的那麽正經、那麽學術。


    雅辭和明鑒哈哈大笑,往教學樓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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