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多久了?”


    蘇錦翎剛自山石縫隙中出現,就被宇文玄蒼拉到懷中,緊了緊身上的貂絨披麾,又查看她是否帶了手爐。


    “今天怎麽有心情找我?”見他如此體貼,蘇錦翎心裏比捧著的手爐還要暖。


    “想你了。”他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心下一怔。他很少這樣開場直白的對她說什麽,但凡要講,也總是磨蹭許久才出其不意的在她耳邊輕聲說一句,好像生怕別人聽到有損他冷麵冷心的威名,今日如此……應是真的想她吧。


    赧然一笑,抬眸對上他的眼……冷銳中溢出柔情,映著一雙小小的她,可是……怎麽好像有些莫名的東西在裏麵?


    他微微一笑,濃睫擋住了目光。


    擁她在懷。


    她貼在他胸口,感覺那心跳沉穩,卻好像聽到一聲歎息自胸間溢出,而後他的聲音悠悠在上方落下:“咱們今天出宮遊玩怎麽樣?”


    她眼睛一亮,當即抬起頭來,卻在對上那雙目光時生出疑慮:“玄蒼……”


    “嗯……”


    他在等她繼續,她卻笑了:“可是我穿成這樣,出去會不會被人笑?”


    抱抱她,附耳低語:“咱們可以不被他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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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咕嚕,輕快的駛在小路上,樹影斑駁,不斷的落在車頂上,又不斷的滑下去,鋪撒一地的明暗交錯。


    車旁小窗上的織金迴紋錦簾時不時就掀開一道小縫,露出一抹俏麗。


    蘇錦翎再次撂下窗簾,唇邊是掩不住的開心。她美滋滋的睇了宇文玄蒼一眼,但見他正笑微微的看著自己。


    目光極是溫存,然而溫存裏似是隱著別的東西。


    車內昏暗,看不甚清楚。隻見那眸子一瞬不瞬的望住她,好像一個不留神,她就會消失不見,又好像要將她刻在心裏,因為他們即將分別很久很久。


    這種感覺讓她不安。


    “玄蒼……”


    “嗯……”


    不知為什麽不忍出口相問,換作唇角一牽:“我們接下來上哪?”


    長指溫柔的理了理她的鬢發,語氣輕柔:“一會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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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慢悠悠的行駛在街上,蘇錦翎透過窗簾縫隙看著兩側人來人往,聽著那叫賣聲不絕於耳,忽的想起前年春日,就在他要娶方逸雲的前日,他牽著她的手,走過一這片繁華。


    目光再一瞟……遠處,一座三層高的闊大華屋矗立一旁,朱漆壁,琉璃窗,飛翹的深青簷角挑著串串絹紗紅燈,雕花鏤鳥的門楣上拱著一塊五尺長的藍底牌匾,其上是三個熠熠生輝的金字——天香樓。


    她心一跳,失聲叫道:“玄蒼……”


    “嗯……”


    她望向他,但見他的眸子隱在一片陰暗中,忽的失了勇氣,垂下目光:“沒什麽……”


    心跳異常,然而馬車果然停在了天香樓下。


    她立在台階下,腳下像生了根般不肯移動,卻是被他牽住手,輕輕一拉……就那麽隨他進了門。


    依然是滿眼的古樸天然,依然是豪飲的風流名士……一切仿佛又迴到了當日。


    掌心已滲出一層涼滑,好像就要脫離他的手,卻是被他用力握住,還擔心的迴頭看了她一眼。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隨著他步上石階。


    仿佛夢遊般,伴著石階盤旋,看著浮雕石柱不知不覺的轉為鏤空的鎏金扶手,看著沿途有溪流潺潺而下,水波中時有錦鯉躍出,激起幾朵水花。


    又見了那好像坐落在山間野外的小店,門上依然以細竹簾遮蔽,簾上的淡墨水畫依舊清新,其內青碧的珠簾配以玉白的粉壁於細竹縫隙中依稀可見。


    還是宇文玄蒼拿扇子挑了竹簾,她遲疑片刻,方走了進去。


    竹桌,竹椅,竹篾為底的畫,千枝千葉織錦桌布,曲線曼妙瓷冰紋瓶,一側如藤蔓般鋪瀉著立體的梔子花……


    她眼角一跳……終於有什麽不一樣了,因為瓶內當日的梔子花換作了如今應時的桂花。還有他……不是貴族公子的打扮,而是慣常的白衣勝雪,且自己亦裹著厚厚的貂裘。


    鬆了口氣。


    剛剛她還以為自己又穿越迴了兩年前,要重新經曆那一番撕心裂肺的痛。


    開心的瞧了他一眼,卻見他似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笑意深深。


    菜色糕點亦如當日,除了那道極辣的菜。


    宇文玄蒼基本沒有動筷子,隻笑意微微的看她吃得開心,手中拈著碧綠玉竹杯,時不時的啜飲一口。


    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杯子,他卻一躲,笑道:“我可不敢讓你喝酒了……”


    “為什麽?”


    邪魅一笑,攥住她的手輕輕一捏,唇附到她耳邊:“上次是不是連我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臉一紅,忙裝模作樣的撿起一塊糕點看向窗外。


    “錦翎……”


    “嗯……”


    迴眸時,仿佛在他眸中捕捉到一絲黯然,然而轉瞬又是溫情脈脈:“多吃點。”


    “嗯。”


    在天香樓待了好久,似是宇文玄蒼也不知接下來該去哪,所以直到日暮西山,他們才坐進馬車。


    “接下來是不是要去風華江了?”


    擁住她的臂似是一震,卻隻聽他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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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是漁舟唱晚,夕陽點金,一派空淡高遠。


    宇文玄蒼負手而立,望向那斜陽。


    卻有一隻小手捂住他的眼睛:“你眼睛不好,不能一直盯著光看……”


    心下微動,就任由那小手搭在眼睛上。良久,他的掌覆上她的手:“錦翎,還記得當初我同你說過什麽嗎?”


    ……“錦翎,你記住,不管我今後做什麽,都是為了將來,為了給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這是你該得的,也是最配得上你的東西!或許會讓你等待許久,或許會讓你傷心難過,或許會出現許多我們無法預料的事……但你一定要記得,今天在你身邊的人,心裏隻你一個……”


    時隔兩載,這番當時讓她不明所以的話依然震撼著她的心扉。


    “玄蒼,”她忽然覺得掌心有些潮濕:“你……”


    他拉下她的手,握住,對她粲然一笑。


    眸子清亮,點著夕陽的餘暉,是那般溫存的目光。


    剛剛還以為……


    她也笑了,靠近他懷中,望向那斜陽。


    他環著她,目光落在腳下一雙相依相偎的影子上。


    “玄蒼……”


    “嗯……”


    “如果時光能就此停止,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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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月湖,波平如鏡,倒映滿天繁星並半輪清月,還有,一雙人影。


    她不說走,他也不言送,就這麽靜默著。


    良久,他歎了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一根簪子,遞給她。


    是一支金簪,簪首是幾朵翡翠雕就的木槿花,月光中依然現出青翠柔粉的清透,風吹過,顫顫的動。


    “你做的?”


    “嗯。”


    她撫摸著簪子:“賢妃娘娘曾說你閑來常常把自己悶在屋中弄這些首飾,但不知……”


    “隻給了你……”


    淡淡一笑,目光隻盯著那顫巍巍的木槿花:“玄蒼,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感覺他目光稍動,她卻不敢抬眸,唇角依然淡笑,卻有些僵硬:“你今天對我這樣好,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說了。”


    她終於抬了眸,意圖從他眼中看到點什麽。


    可是他背對月光,整張臉都蒙在陰暗中。


    她失了勇氣:“你不說我走了……”


    “皇上病了……”


    離開的腳步一滯。


    是啊,皇上病了,他心裏定然難過,而且聽說太子禁足令因此解除,最近正不離左右的侍疾。不過皇上好像沒什麽大礙,太子亦不過是想就此鞏固自己的地位,因為病中人的心是最容易被打動了,隻是玄蒼……


    “你不用太過憂慮,皇上好像並無大礙,昨日我還見皇上來了雪陽宮……”


    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一聲輕笑卻是清晰刺耳。


    “錦翎,你現在還想要幫我嗎?”


    的確,她想幫他,因為她知道他在為那個位子苦心籌謀,她知道他在苦心籌謀的同時不忘關心她,愛護她,也曾數次將自己的壯誌和諸多顧忌拋諸腦後,隻為與她相守片刻,而她更知,若是他坐上那個位子,定然比宇文玄晟要聖明千倍萬倍。擁有一個聖明之君,是國之幸,民之幸。


    可是,他該不是想讓她趁此機會毒害皇上好謀權篡位吧?


    “錦翎,太子昏庸無道,還屢次冒犯你,你想過報仇嗎?”


    就在中秋的第二日……後來她才知道那日正是皇上突然發病,而宇文玄晟還有心情跑到林子裏對她無理,這種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真該將他……


    “我有一個法子,可一舉兩得……”


    “什麽法子?”


    即便背對月光,卻好像見他眸中一道冷芒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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