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不知碎珠發簪轉到何方,摸索的前方空無一物,即便是風亦捉不到一縷,整個人似乎被隔離在一片莫須有的空間,空曠幽眇,令人心慌,令人恐懼。


    “你們……”


    話音剛起,指尖便碰觸到一點溫涼,似雲似玉。


    周圍似是更加靜寂,轉而噓聲四起,還夾雜著羞澀輕笑:“‘君子’真的來了呢……”


    虛無頓散,心下卻是生疑,而汗巾亦在此刻自動鬆落……


    白得近乎幽藍的袍子,似有極細小的藍星點綴在一片白雪之中。繡有暗紋的衣襟虛掩,內裏春光若隱若現,莫名其妙的讓人覺得那一定是如玉般的溫潤。


    目光緩緩上移,劃過散飛的幾縷黑發,劃過優美的頸項,優雅的下頷,殷紅的嘴唇,秀挺的鼻峰……對上一雙眸子……半是清冷半是春意,還帶著微微笑意,就那般柔若柳下春風的睇著她……


    她怔怔的看了半天,方慌慌的垂下眼簾,然後忽然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搭在他的指尖之上……那手修長優美,竟好似畫出的一般……


    天啊,她怎麽還有心思觀察這個?這種曖昧的姿態……這是堅持了多久?


    她急忙如觸電般縮迴了手。


    “給清寧王請安,清寧王吉祥……”


    眾女的聲音仿佛被蜜糖浸潤又被石碾仔細磨過一般甜襦柔軟,那眼波亦是點了疏月湖的水波,一通狂閃。


    “平身。”宇文玄逸笑若春風,目光自蘇錦翎麵上移向眾人:“在玩什麽?竟連風箏都顧不得了?”


    天空中隻剩了兩隻風箏在掙紮,其餘的早不知落在何處?


    “盲人摸象!王爺,你要不要也來參加?”千青快言快語,目光碎閃如星。


    宮女之所以敢於毫無避諱如此直接的邀請清寧王,自是因為他素日極為平易近人,毫無王爺架子,而最關鍵的……眾宮女怕是要趁此機會狠狠的摸一摸這頭如仙臨凡的“大象”吧。


    “好啊。”宇文玄逸的聲音透著快樂。


    眾女立刻歡唿,然後千青叫道:“錦翎,剛剛你捉到了王爺,還不向王爺討賞?”


    “不行,錦翎隻是‘碰’到了王爺,還沒有猜出王爺是誰,怎麽可以討賞?”碎珠發簪立刻反對。


    “是否打賞自是由王爺決定,要你多事?”跟隨宇文玄逸而來的福祿壽喜當即迴了一句。


    碎珠發簪眼睛一瞪:“規矩就是規矩,又沒要你參加,你憑什麽多嘴?”


    福祿壽喜跟著王爺,自是享受三分薄麵,哪受過如此的頂撞,當即捋胳膊挽袖子的要和她理論一番,卻被清寧王笑著揪迴來:“既是如此,賞就先免了,不如讓我來做盲人可好?”


    眾女驚住。


    倒不是因為宇文玄逸是個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而是……她們可以做“大象”,可以被……


    結果個個在那臉紅心跳,唿吸都亂了節奏,眼前早已狂飛著無限旖旎。


    蘇錦翎站在一旁看著她們的喜不自勝,不禁歎了口氣。


    圈子裏多了個這樣的人物,女孩子們的腳步更輕,聲音更柔,眼波更媚……當然,宇文玄逸蒙著眼睛應是看不見,不過卻絲毫不妨礙她們傳達愛慕之心。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首歌謠果真太恰如其分了,這群小女子見了風神秀徹的清寧王無不心曠神怡無不心病全無無不歡天喜地。


    宇文玄逸負手立於圈中,敞袖擋風,唇角銜著笑意。


    即便遮擋了那雙妖蠱異常的眸子,也絲毫不減其勾魂攝魄的魅力,那唇角翹得恰到好處,無端端的就吸引了人的全部心神。那群小女子一反方才對“盲人”避之猶恐不及的姿態,隻圍著清寧王打轉,並意圖攔截其他人的靠近,恨不能歌聲一停,清寧王一抬手就直接撈到自己。


    蘇錦翎不禁暗想,若是自己心無所屬,是不是也會……


    “錦翎姑娘,你倒是上啊?”


    圈外的福祿壽喜見蘇錦翎隻在邊上心不在焉,不禁小聲催道。


    上什麽上啊?你以為你家王爺是肉骨頭每個人都得撲上去啃一口?縱然他魅力無邊天下第一也不能指望將世間女子的芳心都一網打盡吧?


    如此一來,頓覺興味索然甚至有了些許反感,怎奈此刻歌聲驟停,而宇文玄逸隨手一撈,毫無懸念的命中一人……是碎珠發簪。其餘人則長籲短歎,難掩失望。


    碎珠發簪的臉紅得幾乎可以滴下顏色,眼神閃得如電閃火花,卻漸漸合上,略寬的嘴唇微微努起,下巴緩緩上揚……嗯,這是什麽意思?


    碎珠發簪就等著清寧王對她上下其手了,旁觀者則虎視眈眈的等著一旦清寧王對她上下其手就準備衝上去“解救”她並勇於“犧牲”自我。


    怎奈清寧王隻是拈住她的腕,唇角彎了彎,一個極為好聽的聲音便遊出齒間:“盼夏?!”


    盼夏已經沉醉在人生第一吻的少女之夢中,冷不防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


    掀睫……眼中兀自是滿溢的春*情,對上宇文玄逸的惑人笑意,惶惑道:“王爺認識奴婢?”


    眾人放下心頭巨石,立即歡唿:“盼夏,還不認輸?你該拿什麽給王爺?”


    盼夏心中狂唿:“我,就是我,我願把一切獻給王爺!”


    隻是這種話怎好當著眾人的麵說出口?於是急急的想取貼身之物贈與宇文玄逸權作定情之物以表心意……可是送什麽好呢?荷包?帕子?肚兜?還是……


    卻聽宇文玄逸“咦”了一聲,麵露微訝。


    因為他拈著她的腕,於是碎花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


    那手臂濃纖適度,玉潤水滑,如藕如玉,連自己平日看著都覺喜歡,現在清寧王隻盯著那手臂,是不是要……


    心跳狂烈,幾欲眩暈,卻於轟隆中勉強拾得一句……


    “這鐲子不錯,送我如何?”


    盼夏已是情緒混亂內分泌失調,如何不應?忙褪了鐲子給他。


    千青卻有點看出門道來……鐲子是蘇錦翎的,被盼夏所獲,蘇錦翎索要不得,那麽多人圍著清寧王,他卻單單捉了距離稍嫌遠的盼夏,又單單隻要這鐲子……當然,清寧王是否知道鐲子原本是蘇錦翎的而且他既然蒙著眼睛又怎會知道哪個是盼夏還屬未知……


    蘇錦翎倒沒有想許多,她隻是為鐲子也算物歸原主而鬆了口氣。


    迷亂中,盼夏已被蒙上汗巾站在圈中間。


    眾人正待行動,忽聽福祿壽喜尖著嗓子怪叫一聲:“我也要玩!”


    群裏多了個小太監,長得亦是機靈可愛,大家便都拿他取樂,利用唱歌跑動之際時不時就將他撞翻在地。他也不惱,誇張的“哎呦”外加齜牙咧嘴的逗大家開心。


    秩序有點混亂,以至於歌聲停了,還有人在走動,結果導致福祿壽喜不知怎麽就撞到了盼夏腰上。


    盼夏一個站立不穩,往前一撲,恰好抱住一個人。


    她就勢摸了兩下,眉頭一皺:“怎麽還是你?”


    汗巾扯下……果真,麵前站著的是蘇錦翎。


    “這迴又有什麽輸我呢?”


    打量著她的一身素淡,盼夏一臉的不屑。


    蘇錦翎想了想,打荷包裏摸出個金錁子給了她。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噓聲……


    金錁子雖不大,但誰都看到上麵的龍形徽記,應是皇上所賞。


    賢妃身邊的紅人就是出手不凡啊!什麽是真人不露相?盼夏,這迴傻了吧?


    盼夏呆怔片刻,拿了金錁子,勉強的牽了牽唇角,卻再不敢露出半分鄙夷,隻丟了汗巾給她。


    蘇錦翎已然沒了玩樂的心思,卻耐不住眾人催促,隻得蒙上眼睛。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歌聲細細軟軟,竟是福祿壽喜清了嗓子在哼唱。


    眾人便笑:“我們這麽多人,是哪個姑娘讓小公公你一見傾心了?”


    福祿壽喜不語,拍著手又唱了首:“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群花團錦簇的女子,隻有蘇錦翎著一襲雨過天青色的素紗宮裝。


    “王爺,福祿壽喜在向你討賞呢……”


    眾人笑得更歡了。


    “錦翎,還不快接著唱,別把小公公晾在那啊……”


    福祿壽喜圓臉漲得通紅,狠瞪了她們一眼,嘴裏咕噥了什麽卻因為笑聲太大聽得不甚清楚。


    眾女一邊玩笑,一邊把清寧王團團包圍,生怕被蘇錦翎“輕薄”了去,還不住的取笑福祿壽喜。


    福祿壽喜終於發怒,低頭撅臀鬥牛一般的向人群東衝西撞,口裏叫喊:“我和你們拚了——”


    女孩們的驚唿極為柔婉,極為嫵媚,驚惶躲避的動作也極盡婀娜,簡直如飛天歌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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