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衛宮切嗣就是一直為了這種不切實際的願望戰鬥著?”


    言峰綺禮手中的勺子放在盤子上,抽出紙巾擦拭著嘴巴上的油漬,一點都看不出剛剛的狼狽模樣。


    “拯救世界?真是無聊的想法。如果是真的,你能想象對方願望實現後的場景嗎?”


    “不是世界和平、沒有紛爭這種宏觀的說法,而是詳細說說,如何讓世界和平,仇恨消失,如何杜絕一切紛爭?”


    “是直接給錢讓所有的貧窮消失,還是讓所有貧瘠的土地變得同樣富足?是讓殘疾的人類變得健全,還是讓低智的變得聰慧?可即便取消人類金錢觀念,讓人類步入大同社會,但爭端依然會存在啊。”


    “畢竟這就是人類啊,人類一直都是矛盾的結合體,人類的發展史就是一部戰爭史,如果有人的幸福變得相互矛盾,該怎麽辦?恐怕對聖杯來說,與其實現世界和平的願望,讓世界亂套,倒不如把製造傷害和悲劇的人類全部消滅的可能性更大些。”


    “況且衛宮切嗣的所作所為,可以說的上是邪道也不為過,公眾麵前投放炸彈,擊落有很多乘客的飛機,製造多起無差別恐怖事件慘案。即便他的目的是正義的,但他的這種所作所為無疑會讓他離著目標漸行漸遠。”


    言峰綺禮麵色嚴肅的總結道:“真是個可悲的人啊,溺死在不切實際的夢想中。看來我要收迴我之前說的話了,我與他並不是相似的存在,或者說是外在相似,內心相差甚遠。”


    “所以你在羨慕衛宮切嗣嗎?”


    “什麽?!!”


    就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言峰綺禮身體突然僵直、肌肉僵硬,一絲茫然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莫非你自己沒有注意到嗎?你說到衛宮切嗣時眼神中是帶著羨慕的情緒的。”


    “羨慕?啊……啊……我羨慕他?是啊,我確實有些羨慕他啊,雖然他擁有不切實際的夢想,但……他是知道什麽是愛。”


    言峰綺禮想到了那兩個一直支持衛宮切嗣,甚至願意為他選擇去送死的兩個女人。


    即便是掐著對方的脖子,麵對生命危險,她們依然選擇站在衛宮切嗣那邊。


    這是他一直不能明白的。


    雖然最終導致他失手的罪魁禍首就在身邊,但他也不打算追責。


    畢竟已經決定退出聖杯戰爭了,就不要把其他無關的情緒在代入進來。


    言峰綺禮低下頭看著自己攥緊的拳頭,不甘心的咬牙說道:“我和衛宮切嗣是不同的,我就是那種天生擁有情感缺陷的人,我從小就無法體會他人所說‘清澈和美麗之物’到底是何物。”


    言峰綺禮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無法和常人一樣,視美好的事物為快樂,我遵守教條,希望上帝能解答我內心的困惑。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異常,為了改變自身的異常,我做了許多的嚐試,成為代行者也是其中之一,而我的最近的一次嚐試,是像普通人一樣組建一個家庭。”


    “但是失敗了……即便我們過了兩年婚姻生活,奧爾黛西亞為我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可我依然無法通過妻女感受到常人所說的幸福感。”


    “直到奧爾黛西亞為了證明我能夠愛人,是有存活價值的人,在我麵前自殺,我才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情緒。”


    “那是我第一次由內到外的心痛,我不了解,也很難過,但我難過的卻是沒能享受到妻子的死亡……”


    “我當時在想——太浪費了,如果既然想要死,為何不讓自己親手享受它的死亡。”


    “我知道自己是不對的,也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但我無法控製我的內心。”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從小披著羊皮的狼,和羊一樣生活,和羊一樣吃草,雖然草難吃,吃下去隻會麻木,但依然選擇吃下去。可越努力做一隻出色的羊,我就是越痛苦,越迷茫。我看著其他的羊忍不住的留下口水,但我依然告訴自己是一隻羊,而不是一隻殘害同類的狼。”


    言峰綺禮是矛盾的,他可以說的上無欲無求的聖人,但也正因為無欲無求,所以他活的非常的痛苦。


    沒有所愛之物,沒有憎恨之物,沒有渴求之物,沒有舍棄之物……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尋找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隻可惜找到的居然是與教條相悖的痛苦。


    “所以,你這不是察覺到內心所求之物了嗎……你渴望的是痛苦,是他人的痛苦,周圍的人越是痛苦,你就越是歡愉!”


    陳羽點出了言峰綺禮想說而又不敢說的東西。


    言峰綺禮緊握拳頭,指甲嵌入了掌心,憤怒的朝著陳羽喊去:“混賬!你是要身為‘主’的仆人的我,去追尋愉悅?我怎麽能為了自身歡愉去做那種罪孽深重的事情!!!”


    這就是言峰綺禮矛盾的點。


    自知天生情感存在缺陷,隻能從他人的不幸中體會到快樂。


    但這種本能又與他一直受到的教育矛盾,所以他一直抑製著自己的愉悅本能。


    一直在迷茫,一直在探索,為什麽主會給自己這樣的情感係統。


    理性告訴自己要遵從主的教誨,去行善,但本能又讓他產生了愉悅的傾向。


    陳羽反駁道:“這個世界上什麽時候可以隻通過腦海想象一下就可以給人定罪了?yy一下又不犯法。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我隻是讓你去追求歡愉,又沒讓你自甘墮落,去行惡。”


    “但如果……”


    言峰綺禮還沒說完,就被陳羽打斷了。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似乎對中華料理麻婆豆腐有著超乎尋常的喜愛之情。”


    言峰綺禮聽到陳羽的提示後,看著被自己吃的一幹二淨的麻婆豆腐,陷入了沉思。


    “辣是一種痛覺,料理是給人們帶來幸福的東西。既然你這麽喜歡吃麻婆豆腐,又喜歡看對方痛苦的表情,那你不當廚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當廚子?”


    “親手烹飪辛辣之物,用料理讓客人自願體驗痛苦,感受對方欲望與恐懼的衝突,觀察對方想吃而又不敢吃的糾結,這豈不是既能給你帶來歡愉感,又不會真的給他們帶來死亡的痛苦。”


    “哦豁,居然還有這種可能性嗎!成為廚師,讓客人品嚐我製作的麻婆豆腐,讓客人感受痛苦,居然還有這種選擇嗎……”


    言峰綺禮眼前一亮,他似乎找到了既不違反教條,又能合理的讓自己體驗愉悅的方式。


    自己當初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自己之所以喜歡吃麻婆豆腐,就因為它能夠給人帶來痛苦。


    痛苦就是自己的歡愉之源。


    換句話說,麻婆豆腐就是歡愉!


    我悟了!


    居然還有這種方法嗎?


    看著眼神中出現高光的言峰綺禮,陳羽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不想當好廚師的神父,不是好的麻婆。


    把一個原本要走向歧路的年輕人,引到另一條路途上,果然有趣。


    小魃老板來到在三人身旁,把三份空空如也的盤子和餐具放入餐盤中,拿去後廚衝洗時,突然轉頭說道:“我剛剛聽了你們的談話,雖然沒怎麽聽明白,但綺禮神父是不是準備學做飯?”


    “嗯,暫時是有這種嚐試的想法。”


    “那要不要來我這裏當學徒?畢綺禮神父也算是咱店裏的常客,你也知道整個料理店就我一個人,有時候人多的話根本忙不過來,要是能有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來幫忙就再好不過了。我可以教你如何製作辣的能夠‘致人死地’的超級無敵終極麻婆豆腐……這可是你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終極奧義。”


    個子小小的魃老板,不經意間說了十分恐怖的故事。


    “那就拜托了,我特別需要這種秘製料理。”


    言峰綺禮站起身,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向魃老板懇求道。


    突然,旁邊的奈雅麗捂著肚子,身體有些顫抖,汗水不停的在她額頭灑下。


    看到這,陳羽有點慌了。


    不知道奈雅麗是怎麽了。


    “好吃是好吃,但奈雅麗感覺胃裏有些不舒服,肚子裏充滿了灼燒感,一陣一陣的抽搐,汗水與顫抖也無法阻止的樣子……”


    “喂,奈雅麗,你這已經不是吃完食物後的感想啦,你這究竟是怎麽了!”


    魃師傅一邊在後廚刷著盤子,一遍給陳羽解釋道:“這位叫奈雅麗的少女吃的就是超級無敵終極麻婆豆腐弱化版,畢竟這種東西,一般人可享用不來,容易出人命。所以我們菜單上是沒有這道超級無敵終極麻婆豆腐的,但也有熟客想要挑戰這道終極料理,就報‘草莓麻婆豆腐’這個暗號,所以點‘草莓麻婆豆腐’,就是想要挑戰品嚐超級無敵終極麻婆豆腐。但為了防止真的吃死人,我才在麻婆豆腐中放了些秘製草莓調節一下它的辣味。不過話又說迴來,目前為止,奈雅麗還是我見過第一個吃完超級無敵終極麻婆豆腐弱化版後沒有昏迷的顧客,真是了不得的小姑娘。”


    看著身形顫抖的奈雅麗,陳羽臉上的冷汗都流了下來。


    所以剛剛一開始草莓麻婆豆腐被端上來時,產生的如克蘇魯般認知錯位居然真的不是自己腦海中的幻覺?


    能把一個邪神辣成這樣,魃老板,其實關於你的傳說是真的是吧。


    所用的辣椒也是從神代流傳到現在的辣椒對吧!


    陳羽越想越慶幸,幸虧奈雅麗點了兩盤草莓麻婆豆腐自己一口沒吃了。


    真是明智的選擇。


    奈雅麗都吃成這樣了,自己要吃兩口,不得把“一條命”交代在這。


    望著奈雅麗顫抖的樣子,陳羽望而生畏。


    “魃老板,結賬。”


    扶著走路有些不穩的奈雅麗,陳羽從“紅洲宴歲館·泰山”中走出來。


    迴頭看了一眼【紅洲宴歲館·泰山】的招牌。


    總算理解本地人隻是看一眼,就會嚇得想要迴家的商業街之魔窟是怎麽來的了。


    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魔窟啊!


    就在陳羽給奈雅麗抹去頭上的汗水時,一聲非常響亮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


    抬頭望去,隻見遠方晴朗的天空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方向應該是冬木教會的位置。


    陳羽一遍用紙巾給奈雅麗擦汗,一邊皺著眉頭說到:“好奇怪的煙花……”


    感覺剛剛剛剛綻放的不像是普通的煙花,而是一種基於魔力對聽覺的刺激產生的某種信號魔術。


    不然如此明顯的光芒居然沒有行人為此駐足觀看,真是不可思議。


    所以這光芒是普通人看不到的吧。


    “啊……這樣啊,才剛係好頭巾,就不得不迴教會一趟了,真是麻煩。”


    包著藍色頭巾把外套脫了露出健碩身材的言峰綺禮推開店門走了出來。


    看著言峰綺禮的新造型,陳羽有些吃驚。


    怎麽,這麽快就決定留下打工了?


    衣服都換好了?


    這也太快了吧!


    言峰綺禮看著陳羽盯著自己頭上係的頭巾,解釋道:“這是魃老板給學徒準備的,我剛係好就聽見教會召集master的信號了……嗯,你不明白?那我就解釋一下吧。”


    言峰綺禮顯然是對這個魔術煙花非常的熟悉,對著陳羽解釋道:“作為聖杯戰爭中負責監督的教會,每當需要向master們通報重大決定事項的時候都會釋放那樣的通知煙花,這是向不知藏身何處的master們的通報消息的手段。畢竟誰也不知道master們藏在哪裏,也沒有比這個辦法更合適的了。看到煙花的master需要到教會集結,要不要一起來教會一趟?”


    “教會有重要消息要通知?你不就是教會的人員嗎?直接說了不就行了,還讓我們多跑一趟……”


    看著不再流冷汗的奈雅麗,陳羽鬆了一口氣。


    但也有些疑問。


    自己又沒讓caster搞事,為什麽聖堂教會還會發信號讓眾master集合?


    莫非這次聖杯戰爭還有別的變故?


    陳羽有些疑惑。


    “說起來還這次召集還和你一些關係來著,畢竟最初的消息是從你這傳出來的,才會讓教會注意到的……”


    言峰綺禮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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