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統一,為了千葉持續的強盛下去,朕不在乎要為此背負多少人命!朕做該做的事,擔朕該擔的,再來一次,朕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餘翹聽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早知道,自己不該問的。


    慕容謹之冷冷補上一句:“這就是我!”


    他將地圖收好,朝她勾起嘴唇,冰冷的一笑,狠似昨夜的瘋狂,“如果你還想殺朕,那就要趁早了,因為如果在遇上類似的事情,朕絕對絕對還是會——”他重複了好幾次,表達出自己的決心,每個字都好像從心底撞擊出來的,她聽見他殘忍的說:“朕還是會屠城!”


    餘翹不知道那晚自己是怎麽迴到閣樓的,隻知道她沒有梳洗,沒有脫衣,穿著單衣就躺上了床,蜷縮在床頭,甚至沒有蓋被子,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可是,那場噩夢依然沒有放過她——


    那場噩夢在今晚,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可怕,夢中,邊城的百姓痛苦唿喊,慕容謹之收執長弓,朝著邊城射出第一支箭的樣子映著漫天紅雪,從容優雅的說著邊城因何而得名,這場噩夢,將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從煎熬中醒過來,又在煎熬中睡過去,然後繼續醒過來,又繼續睡過去,反複著——


    渾渾噩噩的,她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她因為恐懼而高燒不退,慕容謹之所得言的慘況,在她夢中全部出現,她痛苦的呐喊著,在惡夢中顫抖,恍惚中,又感覺到有一個熟悉的寬闊胸膛,緊緊擁著她,撫過她的眼,擦去她的眼淚,指尖是那麽溫柔,那麽不舍。


    可是,當她高燒退去,真正清醒的時候,床榻上隻有她自己,夢中那個讓她心安的依靠,難道是她因為高燒而錯亂的夢嗎?


    還是,慕容謹之真的來過,將她因為高燒,所引發的透骨惡寒而顫抖的身子擁在懷中?這些,一如她的自問,都沒有答案。


    醒來,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去,暖陽露了臉,但是真正喚醒她的是外麵房簷咚咚滴下來的雪水,餘翹撐起身子,茫然的走下床榻,用手推開了閣樓的所有門窗。


    屋外,清空萬裏,暖陽高照,屋簷上因為嚴寒而凍出來的細長冰柱又因為暖陽而消融,天,放晴了,但是,邊城的人呢?滾燙的眼淚,又從冰冷的雙頰落下來,餘翹很清楚雪水的笑容隻是短暫的,這場雪災造成的傷害,就算是這個冬季過去了,半年之內也不會迴暖。


    慕容謹之說得沒錯,疫情一旦蔓延了,感染後死去的人,會遠遠超過邊城的總人口,所以他的決定就是不能等待,不能冒險,斬草除根才能斷了疫情蔓延擴散的可能。


    一月後,雪災終於緩解了,當災情控製之後,道路通暢了,各城的糧食都儲備足夠之後,慕容謹之才帶著大軍再次開拔,浩浩蕩蕩的返迴京城,餘翹自然也跟隨大軍,迴了京城。


    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似的,她被安排住進了濃華殿中,住在她三年前離開的那間宮殿,不過慕容謹之寵迴京後,就沒有再來過,她孤單的待在那座宮殿中。


    這些日子以來,餘翹一直都在日夜掙紮,是應該留下來,還是找機會離開,但是卻從來都無法有一個答案。


    而慕容謹之所說的戰爭什麽時候會來?如果發生了,這場長征會維持多久?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她還記得當日進城時,在侍衛的護衛下,她搭乘馬車,跟在大軍後麵入城,看見城牆上被包上了上好的綢緞,周圍的樹木也裹上了昂貴的絲綢,準備慶賀帝君凱旋而歸,也是為了二十幾天後敵軍的生辰做準備。


    都城上前,裏裏外外都耽於享樂,夜夜笙歌的舒服過日子,南方運來的茶葉,瓷器,絲綢以及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許多年都不曾在都城出現的奢侈品,慕容謹之才離開多少日子,全都再現蹤影,還明目張膽的擺在店鋪裏販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縱情多麽快樂,人人都心花怒放、享樂得欲罷不能,反倒更顯得,處處提命節省的那個人,是多麽的煞風景。


    慕容極致作為一國之君,最該享受這樣奢華的人,卻偏偏做了那個處處節儉,煞風景的人,不敢想象如果他有什麽事,整個千葉會發生怎樣翻天地覆的變化。


    餘翹不知所措,整日惶惶不安,看不見他時,她想著這個問題,看見他時,又無法開口問些心中的疑問,迴到都城之後,夏卿還特意在正殿後麵掛了一個簾子,擺放了一個座墊,讓她去聽,去看慕容謹之的作為。


    每天醒來,慕容謹之就在書寫,治國之道,殿外更是大排場龍,文武百官沒有一個敢缺席,積累下來的奏折,堆得像山一樣高。


    “皇上,庸城洪水,泛濫成災。”


    “你立刻派人去疏通堤壩,庸城附近的幾座城也要開始防範一同疏通,堤壩腐朽了的,要一起修築,還有立刻追究那些玩忽職守官員的失職之罪。”


    “皇上,今年又到了甄選嬪妃之時。”


    “不用了。”


    “但是,皇上,那是太後決定的。”


    “朕會親自去勸太後的。”


    “皇上,北方南亭灣入海口的城鎮地圖已經繪製完成了。”


    “呈上來。”


    “是。”慕容謹之隻是看了一眼,便扔了迴去,“拿迴去重新繪製,南庭灣的港口要擴大兩杯,另外要加強南庭灣的航運,還有朕要在那裏多建二十艘軍船。”


    各種災情,眼前難關,都由他來指揮監督。


    這些天無聲的觀察,餘翹也漸漸的明白為了救人,他選擇先殺人,為了挽救更多的人,他選擇成為惡魔,為了國家的未來,他選擇被人畏懼,被人厭惡。


    正殿的簾子後麵,她在那裏驚愕的坐了十天,聽,看,殿上的他,身影,身影,穿簾而來,一次次的震撼她。


    餘翹也注意到,他手上的筆,好像永沒有停歇——幾天之後,夏卿來找她,麵無表情,淡然的開口,“你現在還想殺陛下嗎?”


    餘翹抬起頭來,雙眸中都是困惑,不過倒是坦白承認了,“我不知道。”


    “那麽,你就繼續觀察下去吧。”夏卿也不催促了,“隨你想聽多久,想看多久,都可以直到你下定決心,不再給給陛下徒增煩惱,好好待在陛下身邊,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


    “現在,我想做一件事情。”餘翹開口求夏卿,“這件事情,必須你來幫我。”


    “什麽事?”


    “我要繼續看那些書冊。”餘翹緩緩的說出口,夏卿神色沒有變,問道:“你想看哪部分?”


    餘翹輕輕的迴答:“全部。”那些書冊的重量,超乎想象的多,在這之後的幾個月裏,她每天幾乎都是廢寢忘食的看那些書冊,等到驚覺時才發現窗外已經茶靡凋謝,已是綠意盎然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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