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璣怎樣了?”王詡剛剛從外海迴來,聽說了前天發生的變故,立刻聞訊趕去。


    “還在裏麵沒出來。”房門外,薛景純已經守候了很久了。


    “玄微師兄,我有負你的囑托。”王詡一拳擊在迴廊的立柱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是我太急功近利了,非要將墨知非殺掉。隻見他進了一處島嶼,卻怎麽也推算不出行蹤,等我發現他已經身亡時,迴來卻遲了,要不然那魔頭也不至於如此猖狂!”


    “與你無關,是我顧及她身世,沒道清楚前因後果。我會去洞陽上館和梁明月道友談談,你這邊也不要聲張,這件事切勿提到她,就算在我思慮不周上,需要怎樣補償的我會想辦法,務必不讓此事影響兩派關係。”


    “她”指的就是夏元熙了,薛景純擔心如果對方得知梁映雪因夏元熙而死,難免會有有心人煽風點火,以她心高氣傲的脾氣,麵對自己好友師門的苛責,隻怕心裏很不好受。


    “要說這樣那我也有一份責任,怎麽會讓師兄一人承擔?我與你同去。”


    正待二人爭辯誰的責任時,房門“啪”地打開。


    “二位師兄當我不存在嗎?”夏元熙從房內走出來,麵對兩名身長玉立的男子,氣勢絲毫不落於下風。她這幾日在靜室內入定,發現玉璧上“晦”字也亮起來,照例看了段開天辟地異象,煉丹術也提升到四轉。體內同時存在四種真氣,紅白是南鬥北鬥二經,色彩斑斕變化的琉璃光王本願經,還有黑色的暗黑怖畏道。後兩者平時很難調用,似乎琉璃光王本願經隻在她發心救人時才排得上用場,而暗黑怖畏道則需要入魔癲狂的狀態。她心中記掛著送梁映雪轉世的事,也無心深究,直接走出門來。


    “他因我而來,在我麵前動的手,一切都是我的緣故!玄幽師兄力挽狂瀾,拯救一城之人性命;玄微師兄不顧自己傷勢,奪迴了梁師姐的魂魄,按我昆侖的標準來看,已經算是厥功至偉了吧?你們再這樣自謙是想膈應我?”她眼神掃了一圈,就這麽毫無上下尊卑地睥睨過去。


    雖然並不是有意的,但薛景純和王詡都對她有些保護意識在裏麵,畢竟是自己的女性師弟,而且三代弟子中又最小,在昆侖這種滿是男人的門派中屬於稀有生物。如今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了去,他們完全沒有考慮夏元熙也是位有戰鬥力的修士,隻覺得是自己疏忽大意。


    就算夏元熙覺得她被看輕了,提出意見,他們也隻會意識到可能傷害了她自尊心,卻不會改變絲毫想法。就像吃牛排時不慎傷了手,都有忠誠的騎士深刻檢討自己看護不周,或許有的女性會覺得這樣很幸福,但是夏元熙卻從中感覺到他們把她同自己區分開,當做一種脆弱物品來看待的即視感。


    這種感覺很不爽。


    “我自己犯下的錯誤,不需要師兄去頂缸!不過我也不會就這麽兩手空空去洞陽上館!幫助梁師姐轉世的東西,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到手!那時候我再親自過去,隨便他們怎麽罵我也好,本來就是我應該負的責任!”夏元熙斬釘截鐵道,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薛、王二人也被她氣勢震驚,一時也不知怎麽迴答。


    “想不到小玄璣也有長大的一天。”王詡伸出手,像對待小貓似的,將她的頭發撥得一團亂。


    “你!住手!我是認真的!”夏元熙氣急敗壞。


    “唔,貧道知了,認真的小玄璣。話說迴來,剛剛我就發現,你好像變高了兩寸啊。”王詡手停頓了下,一邊比劃道。


    “咦?有嗎?我是覺得這幾天衣服有些緊,看來要用法術改一改了。難道我終於可以變成氣勢十足,與我內在實力相當的威風凜凜修士嘛?”夏元熙眼睛一亮。


    “威風凜凜……噗。”王詡掩口,薛景純背過臉。


    “怎麽?你有意見?”


    “不不不,也有可能會長過頭,變成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的。貧道這有駐顏丹,叫我一聲‘詡哥哥’,我就把它送給你,怎樣?這買賣很劃算的!”王詡逗她。


    “那個我也有,你若想要,給你便是。”薛景純毫不客氣拆台。


    “我為什麽要吃這東西?一直維持一個相貌無聊爆了……”夏元熙滿不在乎道。


    “誒?可是很多女修都討厭容貌變老啊?”王詡奇怪的問。


    “你完全不知道,‘江湖上,女人、小孩、老人這三種人惹不得’的定律。”夏元熙搬出以前看的武俠小說裏的言論,理所當然迴答:“比起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事,快想想我以後用什麽稱號比較酷炫,你們看‘天山童姥’怎麽樣?是不是一聽就很了不起?”


    王詡無言,本來想看她驚慌失措的,竟然完全起不到效果。


    “能助未成元嬰的殘魂轉世的寶物,我倒知道一件。”薛景純總算把話題轉到嚴肅的事情上。


    “不愧是我偉大的師兄,道號不叫‘小叮當’真是屈了才。”夏元熙讚歎。


    “胎藏輪迴燈,血河老祖原本為自己準備的渡劫失敗後路,能幫轉世者破解胎中之謎。如果非元嬰以上神魂使用,雖然免不了要自己頓悟參破謎題,但卻可以壯大神魂,使之能以殘魂身份轉生。”隻有元嬰以上,成就不滅元神,才能在死後保持元神完整性,或轉修鬼仙,或轉世投胎。梁映雪隻有靈寂修為,就算有魂魄在手,如果沒有此類寶物護持,在胎獄十月中就會逐漸消散,就算成功出生也是癡傻小兒。


    “好!我這就去懸度山!”夏元熙剛要一鼓作氣奔出去,沒想到薛景純卻緊接著說:“我與你同去。”


    “師兄你前幾天受那麽重傷,還是迴門派躺幾天吧。”夏元熙皺眉道。無論如何,她的過錯也不要一個傷病號來幫忙彌補,本來足不出戶的這人就為自己的事特意從昆侖趕來,差點還被魔頭算計,如果這次再有什麽閃失,她就要被罪惡感淹沒了。


    “不,我上次送給血河老祖聖劍成就法,還有些布置需要完善。難道玄璣不願幫我?”薛景純將“幫”字咬得略重,似乎在提醒她有多麽不近人情。


    “師兄你搞笑?有什麽事包在兄弟身上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王詡一個敬佩的手勢表達了對薛景純的拜服。


    ……


    “誒……竟然停止生長了,還以為受這個打擊,我會一直老到七八十呢。”跨海仙舟上,外形已經是十八九歲的夏元熙又踱到薛景純的房間:“師兄啊……我們就這麽直接去找玉重樓,他會同意嘛?”


    不料薛景純卻並不正眼看她,死死盯著桌上的棋盤,好像裏麵能看出花來。


    “又在推演陣法?不對啊……怎麽看也是普通棋局,難道師兄修煉出岔子了?”


    夏元熙奇怪地走到他麵前,凝神細看。


    “咳……有些事情原本不應該由我來說……你既然心境成長,外形變為成年女性,也該稍稍注意穿著。”側過臉,眼睛還是看著地麵。


    “啥?本門製服就是這樣啊。”


    “……褻衣。”


    夏元熙之前一直是小孩子體型,她在昆侖衣食住行都有兩個童子包辦,以前身體沒發育,裏麵穿件裏衣內襯就算完事,所以也從來沒研究過成年女性應該穿什麽。


    現在她身段長開,身體的女性特征就比較明顯了,絲絛描繪了細腰的曲線,行走之間衣袂當風,隱約勾勒出長腿的輪廊。形狀漂亮的飽滿胸脯沒有約束,顫巍巍輕輕晃動,不禁讓人想入非非,猜測它的柔軟彈性。


    偏生主人沒有半點自覺,和以前一樣率性坦蕩,讓薛景純糾結半天終於說出來了。


    “那是什麽?這個時代的內衣嘛?大概什麽樣子?師兄你有的話直接給我好了。”


    為什麽會認為我有這種東西?!


    在陷入這樣的哲學思考後,薛景純還是忍著尷尬,以最快的速度迅速用天蠶絲緞煉製好一件,然後跟燙手山芋般把它塞給那腦子空空的女師弟。


    【與其說是師兄弟,更像是養女兒。我指的是娘親和女兒……】


    不知怎的,突然迴想起王詡的話,然而他此時竟然覺得深有同感……真是悲傷啊……


    “哦,原來是這個,電視劇裏麵也經常看到,我應該會穿,就不勞煩師兄了,告辭。”


    “……你剛剛難道想要我……?!”不會她真的打算讓他親手給她穿上吧?


    “是啊,請師兄在自己身上示範一遍,我就了解了啊。不過現在不必了,天才如我,舉一反三,這種小事完全不在話下。”夏元熙食指挑著那塊款式熟悉的布料,瀟灑地轉著圈。


    一瞬間,薛景純都不知道該慶幸她好歹常識沒差到太離譜,不至於到讓男人幫自己換貼身衣物的程度;還是該怒斥她企圖讓自己親身示範女式褻衣怎麽穿的想法。不過他很快就做了二者皆非的選擇:“把它收到儲物袋去!要是被別人看到……你就閉門禁足一個月。”


    嚴厲的語氣,嚇得夏元熙手上的某女性貼身衣物瞬間消失,然後大氣都不敢喘,規規矩矩走出門外。


    不一會,夏元熙又終於穿戴整齊,過來商量剛剛問過的計劃細節,發現薛景純似乎還在生氣,繃著一張臉,仍然不正眼看她。


    “師兄,您老最近火氣重啊……來,喝茶。”


    夏元熙搜腸刮肚,想起了昆侖對傳藝師兄的半師禮儀,於是決定偶爾效仿,內心祈禱這冰山臉遲來的更年期早早結束。


    然而薛景純卻在為他作繭自縛的行為深深懊悔。


    那件褻衣是他用天蠶絲煉製,上麵的花紋款式大小顏色都是出自他手,所以幾乎一閉眼就能迴憶起它什麽模樣。現在這件東西就被她穿著,不難想象它是用怎樣的弧度包裹眼前這具身體的。


    不要看,不要想……隻能這樣了。


    總覺得最近心浮氣躁的次數略有些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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