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矮個子的道童冷冷瞥過,那人沒來由的心裏一慌,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認慫,加之被人捧慣了,一時改不了態度,於是更加強硬道:“不錯!你這小兒,莫不是不識得此物?這是玉真娘娘親手賜下,代表成國三十位國師身份的金牌,在本國地界上,無論貴賤,見之都要頂禮膜拜!再說我仙道一門向來尊老敬賢,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娃娃拜我一拜原也是理所當然……”


    他裝模作樣說了一大串,突然發現手中的金牌已經不翼而飛,頓時唬得魂不守舍。


    “啊!我的金牌去哪了!誰看見我的金牌!”


    “不知道,沒看見,有那東西嗎?”夏元熙將一個黃澄澄的球擲向他腦門,速度並不快,但偏偏準頭奇準,硬是讓那人沒躲掉。


    “哎呦~你、你你竟敢當街行刺國師!”那人趕緊在地上摸索,尋找剛剛那塊金色的物體。卻隻見一個扭曲得不成形狀的金球,依稀還能在縫隙中發現金牌的紋飾。這人在圈子呆久了,也知道金牌材質是陽首山赤銅之精,摻以金魄製成,放在江湖武林中簡直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一旦成型極難損毀。但這塊金牌像是被人憑手捏作一團,連上麵小小的掌印都清晰可見,他猶自不信邪,用牙死命一咬,險些崩斷門卡,那金球卻一個印子也沒起,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高人。


    “小的有眼無珠,驚擾了前輩,萬望恕罪!”識時務者為俊傑,那人在江湖和廟堂兩個最肮髒的地方都混跡了許久,自然是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佼佼者,立場轉換得飛快。當時就直接往地上一跪,連腳邊胡同巷子的泥水坑都不躲,真是說拜就拜,絕不含糊。


    “好了,滾滾滾,別在這礙著地球轉。”夏元熙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是是是,小的立刻就滾。”那人也不起身,就地這麽滾著退出巷外。


    “老伯,結賬。”夏元熙將一塊碎銀子扔到桌上。


    “這太貴重了!再說小的怎敢收仙師的銀子……”那塊碎銀應該有一二兩,等於店鋪老板好幾天的營業額,這如何敢收?


    “叫你拿著就拿著。”


    自從玉真娘娘掌握大權後,各方仙師都聞聲而動,統統集中到這裏。要供養這麽多的大爺可不是易事,於是朝廷大筆一揮,讓沿途店鋪傾力給與“方便”,凡登記在冊的仙師,在沒有後台的一般小店用餐,是不用給錢的。那老板在皇城腳下開店十幾年,還沒見過向夏元熙一樣神通廣大,吃飯還會付賬的仙師。


    而且她既然讓有金牌的國師都退避三舍,想來仙術更應是不凡!


    “仙師神通廣大,但不太清楚本地風俗,想來是初到皇城,為何不去參加聚仙會?”餛飩攤老板深深一禮,試探著詢問道。


    “聚仙會?”


    一個時辰後,按老板給與的線索,夏元熙帶上麵具,變成個正太小道童,一路摸索到宮城外一座巨大的高台前。因為宮城乃皇室嬪妃居所,附近民居的高度和層數都有限製,所以這座鶴立雞群的高台十分好辨認,它麵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人,當中一個寬闊的擂台是在場的視線焦點,不過高台上的人不受任何遮擋,居高臨下可以清晰看見擂台上的情況。以夏元熙的目力,一看就看見一個明黃服色的俊秀少年在一圈侍女宦官的簇擁下,吃著葡萄一邊欣賞場上的動態。


    “看起來是個傲慢的死小鬼啊……”她清楚地看見,那少年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微笑,顯得不懷好意。


    “下麵是飛龍山的張真人上場!”司儀大聲念道。


    一個道冠法袍的中年道人一躍上台,對著高台遙遙一禮,然後他的弟子門生也跟著上台,搬來十二個用白布捆紮的稻草人,按十二地支的方位擺放整齊。


    “吾觀今年皇城內妖氣四起,似有鬼怪作祟。玉真娘娘潛心向道,護佑一方黎民百姓,豈能受此無妄之災?吾輩今日特來做法,掃蕩妖邪,還天地朗朗乾坤!”


    說罷,那道人披頭跣足,手握寶劍,一邊跳著口中一邊喃喃祝禱,


    不一會,他正南麵方向的一個人偶憑空自燃,發出滾滾濃煙,讓周圍圍觀的百姓嘖嘖稱奇。


    “哇!真是有道之士啊……”


    “有這等悲天憫人的仙師在,我就心安了!”


    夏元熙用動態視力看來,即使起火的一秒鍾不到時間,也被分割為成千上萬幀,自然能發現開始的一刹那,火焰呈現不自然的藍色。


    磷是能在空氣溫度下自行燃燒的,這把戲大概是將磷先泡入水中,要用時放在草人身上,等水分蒸發,過一會自然而然將草人點著,它的顯著特征就是青藍色的火光。


    不一會,又有三四個草人先後起火,反應和之前一樣,也證實了夏元熙的猜測。


    “哼。”她暗中運了個寒冰咒,這是修士日常所用的小術之一,能將一般物品凍結,和搬運、生火、移景等術差不多,修為到了自然領悟,也不拘什麽功法都能使用。這法術一出,頓時將草人泥丸宮內的白磷凍成一團冰坨,任那台上的張真人跳斷了腿也無法等到草人自燃。


    這正午的日頭還是比較毒的,身為一個凡人,一邊受到酷暑的拷問,還要穿著裏三層外三層的法袍,在無一絲蔭蔽的擂台上大唱大跳,那叫一個生不如死。


    又是一刻鍾過去了,外麵的群眾唿聲也從驚歎佩服變成了不耐煩的噓聲,張真人心中有苦說不出,好在他臨場應變不錯,當即中斷了做法,對著北方飛龍山方向跪下,大聲道:“師父在上!這皇城內妖孽道行著實不凡,弟子才疏學淺,難以全誅,為師門蒙羞,罪過啊!”


    “你看那天師說自己都解決不了,這妖孽當真了得!”


    “嚇!好在我有圓真大師那開光的佛像,迴去就將它從佛龕中請出來,供在家中正堂,應該可以鎮壓邪魔吧?”


    “不是張真人不出力,他已經盡力了嘛……就不知還有哪家仙人能夠當此重任?”


    不過好在高台上的那位殿下發現了群眾的唿聲,從上麵走下一個宦官,尖著嗓子道:“方才的虎嘯峽鄭隱士也行的是除魔滅妖之法,有請二位仙師上台鬥法!勝出者將由殿下親自向娘娘請命,禦賜國師品階!”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成國既然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也將他們分為三六九等,分別管理,這國師就是最高一等了,到了這品階,也是升無可升,隻能由君王的寵幸度再來分卑下。這些來參會的修士們原以為能撿個三四品就謝天謝地,一個一品國師砸下來自然是喜出望外,拚了性命也要爭上一爭。


    於是一個瘦小精悍的老頭連忙躍上台子,急吼吼就要與道人一分高下。


    “慢著!道友怎可有辱斯文?我輩修士還是文鬥為妙……”張真人方才在台上跳了半響,已是精疲力盡,自認為體力不足以碾壓年歲較高的對方,連忙製止道。這文鬥就是談經說法,比誰能忽悠,較之武鬥更加適合他現在的狀況。


    “廢話少說!請道友賜教!”鄭隱士豈不知他小算盤,也不給他休養生息的機會,直接一拳就打過去。張真人也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拖延時間,這一品國師的名頭可是丟不得,於是拚著硬吃鄭隱士一拳,也要死死纏住他,與鄭隱士雙雙滾到地板上,扭作一團,將拳來腳往的比武變作市井混混鬥毆的爛仗。


    “哎呀,真打起來了!”


    “怎麽仙師間的鬥法都和我等草民差不多,真是奇哉怪也。”


    台下眾人紛紛議論不休,終於,還是鄭隱士老當益壯,騎在張真人身上揪著他的發髻,一麵左右開弓,打下他幾顆後槽牙,取得了最終勝利。


    正當他歡欣雀躍,準備等著獎賞落到自己頭上時,一瓢冷水潑在他頭上。


    “殿下說的是鬥法!鄭隱士你們兩個在台上表演這不入流的拳腳功夫,是想入禁軍當教頭不成?殿下說了,兩個都出局!”宦官帶來了壞消息,讓鄭隱士隻得垂頭喪氣離開。


    “有點意思~”夏元熙看得出,高台上那位皇孫隻是當這些人為消遣罷了,並不曾被他們迷惑。不一會,台上來了一串人打掃現場,將張真人的草人和法台都搬下去,準備迎接下一位天師出場。


    夏元熙掃了一圈,發現一位摩拳擦掌的滿臉痘印青年,過去拍拍他:“敢問道友尊姓大名,師承何方?”


    “說出來怕嚇死你!老子……不,貧道乃蓬萊山煉氣士渾天子!你怕不怕?……什麽?!蓬萊山你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聞!好了別在這妨礙貧道,一會該我上場了!”


    蓬萊山?這個島嶼所在的東海一直以來仙道門派就很多,說出身這裏卻是難以考據。不過這人才胎息水平,就算修道不成,要放下山享最後的人世清福也委實早了點。想來跟蓬萊山哪位隨侍道童、外門弟子有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於是打著幌子前來招搖賺騙吧?還起個這麽唬人的名字,真是無法直視……


    作為真-昆侖核心弟子,夏元熙才懶得管這些盧瑟的來龍去脈:“這裏沒你事了,迴去吧。”


    那人正要怒斥,突然感覺一股高階修士的威壓鎖定了他,頓時嚇得麵如土色。


    明明是童子相貌,卻有築基實力!要不是心理扭曲,讓自己一直長不大的變態,就是大門派的精英弟子了,無論哪一種他都得罪不起,於是慌忙告退。


    “有請蓬萊山煉氣士渾天子仙師!”司儀又一次唱名道。


    “貧道渾天子,今日展示的是獨門秘訣——大祈願術!”夏元熙不緊不慢躍上台,隨便杜撰了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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