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汪梓柔的情報,幾天後正是每月儀式舉行的日子,以往每次儀式,極樂島中央山脈上的雲層就會變得凝重,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這天很快來了,在這個日子裏,從中央山下的地宮中,將會請出一件聖器,作為全島狂歡的見證。夏元熙本就沒興趣看人類瘋狂膠配的樣子,在那山脈中,一定有吸引庚金劫雷的秘密!為了追查線索,她披上薛景純所製的鬥篷,趁著地宮大門打開,兩位月部的少女托著一個水晶琉璃瓶出現的關頭,夏元熙瞬間全身化為一道淡淡的黑煙,就直接往地宮中飄去。


    地宮的甬道並不長,兩側畫滿了傾國傾城的舞樂天女形象,倒顯得有幾分神聖莊嚴。終於,她眼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石台,台上躺著一個麵孔雌雄莫辯,身體上也沒有性別特征的美麗軀體。


    它肌膚若冰雪,細眉長眼,濃密的睫毛輕輕閉合,宛若輕盈收起翅膀的蝴蝶,似乎正在熟睡。那堪稱絕色的容顏若是男人見了,必定認為是美貌女仙,但在女子看來,多半會誤認為是俊美少年。


    就在放置它的石台上,深深銘刻著若幹形如霓裳水袖的文字,夏元熙雖然不認得,但並不妨礙她辨別出文字凹槽中流淌的粉色液體!


    “五濁之水……”


    看來這就是極樂島的秘密了。


    收集修士們的七情六欲,提煉出五濁之水,用以凝結一個化生軀體,這樣的形成方式,就類似她剛來這個世界遇到的鬼道地胎。


    世間生命誕生原有四種,濕生、卵生、胎生、化生,其中化生是最為殊勝絕妙的。據說隻有享受無量福報的天生神,以及天魔、修羅等才會在上界天中被化生而出。而在人類居住的本界,恰逢機緣巧合,比如夏元熙遇到的鬼道地胎,以及上古曾出現過的天生石猴等偶然情況,也會有寥寥幾個例子,若是被這些集造化之神秀,從而產生的生命順利成長,必定成就極上道果。要麽就隻有合道金仙,以強橫大法力,硬生生扭轉因果,憑空塑造出一具化生之體,比如封神之戰中的一位閘教金仙,他為了令弟子死而複生,便以藕花荷葉,化生出一具蓮花之軀,後來這名弟子也成了此役中屈指可數的七位肉身成聖大能之一。


    不知到底是什麽人有這等力量,竟然敢逆天而行,化生出這樣一道身軀。隻是,看起來其中並無魂魄,應該是供誰奪舍轉世之用。但不管怎麽說,以引誘壓榨修士的手段收集欲念,恐怕也隻能是魔道手段,因為這種糜爛生活勢必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人的心性,幾乎是毀人道業的做法。


    夏元熙顯露出真身,從包裏摸出幾枚陰沉木煉製的北冥製魔黑律玄符,順手貼在石台的禁製結界上。不一會,符籙之力就消耗殆盡了,障壁上卻隻溶出黃豆大小的孔洞,但她並不在意,一張又一張的符連連送上去,僅用了盞茶時間,一個酒杯口大小的洞就出現在禁製上。


    緊接著她拿出之前捉住的黑翅血蚊,小心翼翼將它塞進去。這蟲聞到化生軀體誘人的氣味,立刻撲了上去,將口器深深埋入那白玉般的肌膚中。不一會,筷子粗細的腹部就鼓了起來。


    它壽命短暫,所以吸飽了鮮血就開始產卵。這時,鼓脹的腹部像豌豆莢般裂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卵,它們很快孵化,又成了新一代的黑翅血蚊。這些嚐過上品鮮血的蚊子比它們的母親外形更加猙獰!或許是表層的血很快吸盡,它們紛紛從口鼻中鑽入腹內,幼蟲在皮肉下的湧動幾乎肉眼可見。


    “搞定,我覺得胸前的紅領巾又鮮豔了呢。”夏元熙絲毫不覺她毀了個怎樣珍貴的東西,如果是絕大多數修士看到,隻怕就算用水磨工夫,都要把結界破開,取出裏麵的肉身,然後自己用秘法奪舍它。基本不出百年,不說元嬰,估計連分神都有望。


    事情辦完,她無所事事,又開始研究其牆上的壁畫來,在停放那具無主肉身的中央,四壁也繪製滿了大量的彩繪,貌似是天魔自己內部的紛爭。從畫上內容來看,天魔自稱天人,乃是萬丈紅塵中化生而出,有欲無情,靠吸取有情眾生欲望為食。它們居住於欲界六天,其中又以第六重天“他化自在天”最為強大,他化自在天天魔能以別人的喜樂為自己樂境,最是喜歡引誘智慧生物縱欲享樂。


    然後,天魔之間也會發生爭鬥,這些圖上就畫著眾多天魔為了搶奪欲念互相殘殺的場景,而在最後一幅圖中,一隻天魔從六重天墜落,擊敗它的勝利者個個在雲端狂笑,麵貌扭曲醜陋。


    “喲嗬,透過牆壁,我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簡直是敗犬的哀嚎嘛~”夏元熙搖搖頭。


    “死到臨頭,本座就姑且讓你略逞口舌之利。”不知什麽時候,地宮中出現一個抱著琉璃淨瓶的女人,她目光渙散,仿佛什麽在指引她機械地開口。


    “你就是島主?”夏元熙沒有看那女人,而是盯著她手中抱著的琉璃瓶。


    “作為下界的螻蟻,你倒是有幾分眼色。”瓶中氣體翻騰,浮現出一張模糊的美麗人臉。“本來本座的新身體尚需數十年完善,但是既然你千裏迢迢跑來送死,本座也就勉為其難收下你魂魄好了。你和其它的螻蟻不同,他們的心思太過雜亂汙穢,往往朝令夕改又隨波逐流,隻是用作提取欲念的肉豬罷了。而你……我能感覺到你魂魄的純淨力量!你剛進門時我就想吃了你,不過最好吃的果然要留到最後!”自從剛剛聞到這純淨的魂魄氣息,它就一直記掛著,享受完島上舉行的狂歡盛宴,那些低等修士集中散發的欲念竟不能滿足它,隻能當做開胃小菜。


    “嗬嗬,你敢從那瓶子出來嘛?隻怕天上的庚金劫雷就先劈了你。”看完壁畫後,夏元熙將這島上的異象結合起來推敲,得出結論大概是:這個墜落的天魔就是島主,它在與同族的爭鬥中僅逃脫一絲神魂,隻能選擇落入人間避開追殺。而人界有著上古門派建立的十方大結界,一個殘魂的天魔恐怕轉瞬就會被結界降下的雷亟打得渣都不剩,為了避禍,它將神魂裝入瓶中,收斂起息,在這島上隱姓埋名,操縱低階修士源源不斷產生欲念供它食用,所以島上才會有一團庚金劫雲含而不發,就是在等它現身。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天魔決定化生出一具可以讓它殘魂奪舍的空殼軀體,有了肉身的掩護,才能光明正大在人界活動。


    “原本還差幾分,不過隻要立刻吃了你,我就從此自由了!”那瓶中人臉對她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隨即捧著它的女子將它一拋,竟輕易穿過了結界,摔碎在石台上。


    瓶中的氣體化作絲絲縷縷,紛紛從肉身的眼耳口鼻中鑽入。不一會,那化生出的軀體就睜開了眼睛。


    但是,好不容易成功從瓶中脫出,有了自己的身體,那天魔剛恢複知覺,卻發出了一聲高亢的悲鳴:“你!你做了什麽!”


    隻見它撐著身子吃力地半坐起來,那完美無瑕的肌膚竟如陳舊紙張一般,在關節的活動下被拉出一條條的口子,裏麵蠕動的幼蟲占據了原本肌肉的部分。


    “黑翅血蚊的幼蟲,學名應該叫孑孓?”夏元熙一本正經地迴答。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這具身體本座凝練了三千年!你這個卑賤的下界螻蟻!竟敢毀了它……竟然真的被毀掉了!”它呆呆地看著自己瞬間變成破布的手掌,喉嚨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那是因為無數羽化的飛蚊正從中爬出。


    然而,本應顫栗地等待它怒火的螻蟻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著它驚慌憤恨的舉動,竟露出了饒有興致的邪性表情,簡直就像以恐懼為食的天魔一般。捕食者與獵物身份對調的即視感,讓它陷入深深的憤怒。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本座要吃了你的魂魄……不!要留下你一絲意識!就這樣占據你的肉身,然後讓你的親友通通悲慘萬分地死去!而你……要親眼看著這一切,最後再被我全部吃掉!”那天魔發出憤怒的咆哮,隻是它現在殘破的喉嚨讓聲音變得像吹過溶洞的風聲一般。緊接著,它舍了這具已成為毒蟲基床的身體,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合身向夏元熙撲來。


    就當它以為自己就要得償所願時,對方身後猛然抖開一對巨大的金色雙翼,一隻美麗的神鳥從她肩後探出頭來,對它發出一聲清唳。


    如果它此時有一具身體,或許可以擋下大部分。但它現在隻是一道受損的殘魂,以神魂本體直麵《九霄真凰曲》的力量,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懼交加唿喊。


    “貪……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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