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見,我是一個修仙者,一個和你一樣的散修。”就著彎下腰放食器的姿勢,韓拂霄在夏元熙耳邊,輕輕說道。


    窗外是萬裏碧空,桌前端坐著嬌小少女,以及居高臨下俯身到她耳邊低語的俊美青年,在和煦的陽光中仿佛入畫一般,隻是這樣繾綣的景象僅維持了一刹那。


    “錚”雁翎刀出鞘,夏元熙提著刀“蹬蹬蹬”連退好幾步,才發出一聲怒吼:“不要離我這麽近說話!”然後惱怒地卷起袖子,指著自己手臂道“這樣很癢的你知不知道?!雞皮疙瘩爬滿身了!”


    感官好像還殘留著剛才那種觸覺,低沉的嗓音伴隨著溫暖的吐息,羽毛一樣拂過頸項,夏元熙兩枚小小的耳朵尖都漲紅了。


    “嗬嗬……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麽敏感。”韓拂霄失笑。


    “笑個錘子。”夏元熙悶悶地坐迴自己位置,發現這話好像把自己罵進去了,於是翹起二郎腿掩飾,眼神也愈發飄忽道“別轉移話題,說重點。”


    “雷煥正是家父。”韓拂霄正色道,“我母親是韓家獨女,所以我隨了她的姓氏。”說到這裏,韓拂霄眼神裏也流露出一絲苦澀“也正是如此,養在外公家的我才逃過一劫。”


    原來,雷煥在豐城得到的是一份仙訣,他初練之下,就感覺自己功力突飛猛進,隱約有突破到先天的征兆。雷煥欣喜若狂,便偷偷抄錄了份副本給韓拂霄,告知他自己可能外出遊曆數年,從此再也沒有迴來。


    “我沒見過魯延,但是他的死法我不看都知道,一定是沒有一點外傷,在旁人看來如同熟睡。14年前這裏也有過幾個一摸一樣的死者,都是當時屈指可數的江湖高手。雖然西域有種奇毒,中者死狀也是如此,但是不知為什麽,我卻能分出它們的區別。”講到這裏,韓拂霄頓了頓,目光有些迷惘“在豐城死的人,對我來說感覺就像空殼子一樣……”


    “可能是我生來感覺就比常人敏銳。”看到夏元熙一臉“你不會是在逗我”的表情,韓拂霄自嘲一笑:“發現你不是普通人,也是聽到你心跳的頻率和常人不一樣,而且口鼻沒有唿吸,應該至少是到達‘胎息’初期了吧?”


    “你說的是用皮膚唿吸?那應該是的,話說你到什麽程度了?”


    “我自幼修煉,雖然功法殘缺,也勉強到了胎息後期。”


    “真是不好意思,末學後進要拖您後腿了~”這人真是虛偽,明明比老子強還天天裝模作樣,夏元熙想起之前韓拂霄對自己客客氣氣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跟個sx一樣。


    “家父之前也是胎息後期,隨後不知所蹤。我懷疑,他是被人所殺,而且,很可能和殺害其他死者的是同一人……或者說同一勢力。”他看著夏元熙的眼睛,緩緩道:“接下來麵對的敵人很可能是和我們一樣的修士,而我從父親那得到的功法卻隻有練體口訣,並無對敵的的法術,臨陣隻能依仗凡人武學。若我一個人去追查,並沒有太大把握。所以,當我發現你時,也希望自己能多一個助力。”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退出還來得及。”韓拂霄卸下了平日溫和表情,略顯涼薄的笑容有種直指人心的孤高。


    “你的意思是,你是當真有求於我?”


    “確實可以這麽說。”


    “不是在扮豬吃老虎逗我玩?”


    “在下還沒有那麽閑……”


    “你覺得我可像背信棄義之人?!當然當初怎麽說的就怎麽辦!”自尊心碎一地的夏元熙頓時滿血滿狀態複活,臉上的得瑟勁兒怎麽看怎麽礙眼。


    “對了。”夏元熙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明明有胎息修為,為什麽剛才離我很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到你唿吸和普通人差不多?”


    “嗯……你不懂那個嗎?”韓拂霄皺眉道。


    “哈?”夏元熙一頭霧水。


    韓拂霄慢慢彎下腰,在極近的距離低聲道:“那是故意的,我當時在誘惑你,從而做出有利於我的決定。”


    看到夏元熙瞪著自己果斷後退了幾步,韓拂霄又掛上了虛偽至極的溫潤笑容:“果然還是太年幼了……早知如此,在下斷不會讓夏姑娘受到這等驚嚇,畢竟對身高隻有我一半的童女出手,也是違背我本心啊……”


    “擦,竟然有這種濺人……不對!我高六尺(采用漢末單位,約合1.45),目測你也就八尺多,哪來的隻有你一半身高?!”


    又過了數日,豐城除了增加幾個新的死者外仍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消息,死去的都是一流的高手,仍然沒有外傷,仵作驗屍之下也沒有發現疑點。又有傳言,身中西域奇毒蝕心曼陀羅的症狀與死者類似,一時間豐城到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不僅西域人被各種嚴防,連韓拂霄屬下恪守戒律茹素的聖火教教眾打探消息時,也遇到了極大的阻力。在茶館酒肆,凡是拒絕葷腥的食客,總是被周圍戒備的目光環繞。


    時間一天天過去,韓拂霄沉默走神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夏元熙幾次和他說話都要說兩遍,索性也懶得出房打擾他。坐在桌前攤開卷軸,卻也心浮氣躁沒心思修煉,就呆呆地盯著圖畫。


    “我怎麽覺得,這山水圖的畫怎麽變了?以前山下這座城有露出這麽多嗎?以前明明正中央是山才對……這城,感覺好像在哪見過……”夏元熙努力地迴想。


    “是了!這城的格局!和豐城簡直一摸一樣!”


    夏元熙在越過城牆的時候,曾在空中鳥瞰,當時看到的景象,和畫卷中是如此相似。


    “簡直像是鏡頭移動了一樣……中心的地方是客棧?原來如此!難怪敢叫《神州真形圖》,看來是以持有者為中心,描繪出周圍山川的活動地圖。”夏元熙定睛仔細看,心神集中之下,突然畫卷變成了真實世界,街上人來人往,而自己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整個豐城的景象可以隨她的視線放大縮小,簡直就像電腦遊戲中的3d地圖一樣。


    “這東西果斷要給好評啊~嗯?那一團不明物體是bug嗎?”豐城一個偏僻角落的院子整個被籠罩在了大片的雲霧中,夏元熙操縱著神州真形圖想要靠近時總是遇到一股強大的阻力,無法前進半步。


    “喂,你知不知道東南有條貫穿驛站和吉安綢緞莊的街,街上有個招牌破舊已經關門的陳記點心鋪,這鋪子斜對麵的院子是什麽地方?”吸取了之前被忽略多次的教訓,夏元熙踮起腳,搭在韓拂霄肩上猛晃。


    “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城隍廟……”


    “妥了,馬上出發吧!敵在城隍廟!”夏元熙雖然這麽說,卻睜著大大一對吊梢眼看著韓拂霄,沒有離開的意思。


    “恩?”


    “你為什麽不問我從哪得到的消息?”韓右使如此不會看人眼色,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快問吧!然後偉大的我高森莫測地迴一句“天機不可泄露”才是完美的結局……夏元熙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剛才確實很好奇……不過看你現在的表情突然不想知道了。”


    啊……陰謀被挫敗的感覺好討厭啊……


    兩人來到城隍廟門前時,傍晚已過,而神州居民平日一向夜不出戶,加之豐城東南角前幾年發過瘟疫,剩下的居民搬的搬,死的死,整個街道安靜得隻有蟬鳴的聲音。


    作為本街最醒目的建築,城隍廟也已經相當破舊,布滿汙跡的牆體頂著破敗不堪的瓦片,黑洞洞的大門失去了門板,宛如一張漏風的嘴,伸出的舌頭就是那條布滿苔痕的石階,門前掉漆的對聯牌匾依稀寫著“陰報陽報,遲報速報,終須有報。天知地知,人知鬼知,何謂無知”的字樣,整個院子在夜幕的籠罩下顯得鬼氣森森。


    “分頭找?”夏元熙剛開口,就看見韓拂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示意她跟自己來。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東配殿外,連夏元熙都聽到了裏麵有輕微的動靜,兩人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來到雕花窗框旁。


    隻見裏麵有一胖一瘦兩個黑袍人,正背對他們,在一張八仙桌前忙碌著。


    “三師兄,今天我把最後一處行瘟旗布好了,什麽時候可以啟動陣法?”胖子黑袍人側頭問道。


    “大師伯交代了,一定要算準了陰時開陣,效力才能發揮完全,下月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黑月,這日子收的魂魄再好不過。而且這些凡人必須大部分病死在下月。你初次下山,放機靈點多看多學,開陣的事你不用管,要是掌握不好行瘟火候,迴去被大師伯責罰,我豈不是被你拖累。”瘦高那人斥責。


    “哎……下山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凡人的女子真是無甚滋味,還是妙樂宗下院的女弟子能勾魂,就是太耗財物……”胖子嘟囔道。


    “我可警告你,那地方少去,你現在功力低微,人家不屑陰你。要是修到凝元,說不定哪天就被那群sao貨吸成一張皮!不過話說迴來,這次要是捉住了鳴琴山的娘們兒,倒是可以帶你爽一爽。”


    “嘿嘿……謝謝師兄,早看這群臭婆娘不順眼了,不就認了遊仙宮當靠山,一個個總拿鼻孔看人,落到爺爺手裏……哼哼……”


    窗外,韓拂霄打了個“我左你右”的手勢,夏元熙點點頭,兩人同時破開木窗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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