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勝派人通知管製爺後,結果管製爺半路上遇到孫甫聖,然後被孫甫聖拉著進孫府去。


    這孫甫聖是何人?


    這事得從早十多年前說起了。


    三河縣有個窮酸秀才,人沒長得俊朗,還沒才學。他整天就喜歡到處出遊,還時不時作兩首打油詩。


    比如“三兩隻鴨子趕落河,嘎嘎呀嘎嘎!”,“天空喜鵲枝頭鬧,春日牧童唱牛歌。”……這類狗屁不通的文,但又的確溜得順口。


    縣裏的兒童時不時的將詩學去鬧笑話,秀才漸漸地也得了點名氣。


    陽春三月望日,縣裏開了科舉考。秀才也去報名,靠著打油詩得來的“名氣”,秀才順利被推薦進考場。當試卷發來下時,望著一張空白紙頁,秀才簽下大名——孫甫聖,然後腦子裏就剩那張空空的白紙了。


    放榜那日,孫甫聖沒去看榜。但不想到了晚上,鄰居竟然提著隻鴨子上門來拜訪了。這可把孫甫聖驚嚇壞,平日裏鄰居將他看得要緊,丟失根鴨毛都找他鬧一場。他以為鄰居又是鬧上家來,躲到床底不敢開門。但那扇破幹草紮的門,挨不得鄰居兩掌,自己打開了。


    “哎呀,甫聖在不在?大好的消息咧,大好的笑息,你探榜文沒有呀?你中進士了!”鄰居樂嗬嗬的走入屋來找人。


    孫甫聖這時還以為鄰居想騙他出去,就一直的躲在床底下。待鄰居找不著人,留下鴨子離開的時候,他才開始懷疑榜上有名?他當時交的可是白卷子啊。他悄悄的摸出去看,果真如此,孫甫聖的名字列在第一位。他也不知為何,暗道莫不是考官老眼昏花,一時撿了別人的卷子疊上他的名字?但總之,他是中了進士,公榜後是沒法更改。


    孫甫聖樂壞了,買了紙錢香燭迴家,殺了鄰居拎來的鴨子,祭奠過祖先,拜謝儒三聖,到了村裏的廟堂叩過禮,然後去鄉裏,去鎮裏,去縣裏,都叩了謝禮。剩下的時間便不多了,村裏的各戶捐了點腳程錢,鄰居給他燒了兩大鍋幹糧,裝入竹簍裏背上,孫甫聖便往京師進發。


    一日,遇上大暴雨,州縣的河漲堵過不去,四處都沒住房,隻得一間破廟。


    他便去投了宿。


    廟內連神像都沒了,隻剩張破桌子,倒還整潔。孫甫聖挨在桌子上,躺了一覺,醒來時大雨依舊沒停。


    挨到傍晚,漸漸見廟四周湧起蜃霧,似入仙境一般。孫甫聖坐起身來,點了支蠟燭,下了桌子,到門邊處窺著。初時不見霧內有任何活物,但聞得清脆的嬌笑聲遠遠近近的傳來。孫甫聖還道是仙子偷下凡間,有心去睹一睹仙子的姿容,便吹熄蠟燭,冒著大雨闖出廟門。


    這時候霧氣濃似稠粥,雨水也衝不開,近在身側也難瞧見人。而天漸愈發黑了,孫甫聖抹著臉,差點找不著路。他聽得仙子從旁邊經過,自是不敢驚擾,但又看不清,無奈的躡手躡腳跟著。模模糊糊看見仙子似是三四個。


    她們不走他處,徑往廟門去了。孫甫聖心裏按捺不住狂喜,但聽見有一仙子訝異的叫了聲。


    “噫,姊姊們,誰到這兒來著?”


    另一仙子答著,“這裏的竹簍裝著破書,想來是個窮秀才了。”


    孫甫聖才驚覺放在廟裏的竹簍忘了藏好。他急起來,不甚顧及那麽多,正要闖入去時,又聽得第三個仙子說話。


    “姊姊們,這秀才好笑了,作的不成文的詩,我念與你們聽聽。”


    仙子們覺得有趣,催著她快念。


    她便念起來:“堂上卷一張,惶惶空白染,夢裏提墨賦,醒來榜題名。”


    念罷眾女大笑,指指點點詩中的各種不是。孫甫聖卻不生氣,來到廟門邊,猛然驚覺廟門煥然一新,知道是仙子施下法術。孫甫聖又望見屋內有光,黃澄澄的亮如白日,不覺心裏陶醉。


    那廟裏麵,正圍坐著四個穿著紗裙,落落出眾,雪柔肌膚透出水汽的女子。長相各不相同,或長臉或圓臉,或媚眼,或鶯聲,或黛眉。孫甫聖看著時,不覺一隻腳已踏進廟門,給那四個女子瞧見。


    “來者何人?”長臉的仙子眨著媚眼問,孫甫聖頓時覺得心神蕩搖。


    他還未答,圓臉的仙子便用鶯聲待他答:“先前住這的秀才罷。”


    “正是,”孫甫聖掬手行禮,仙子們更不答他,孫甫聖又說,“因趕上京師考學,雨漲河水受阻,故暫避留這雨。適時外出,不知是仙子們來訪。”


    那圓臉鶯聲的仙子答他:“非仙子也。我們乃河神女兒,趁著河雨上岸玩耍。如今給你見著了,是要損幾百年的修為了。”


    孫甫聖暗暗吃驚,他不知這樣是要損仙子的修為。


    他便道:“子聖確實不知,還望仙子勿怪。”


    黛眉仙子啟著嚶唇:“不知者不罪。但我們四人,隻顧著玩賞,錯過了吃飯的時機,如今饑腸轆轆,你可有吃的否?”


    “有是有的,卻也不多。”孫甫聖想起他帶的幹糧,就過去取。


    那長臉媚眼的仙子把腳展出來,挑到竹簍的把,輕巧的將竹簍勾進了她的裙底。


    “你那幹糧麽?我們早已看過了,卻是吃不得。需得一人心,才治得了肚子。”長臉媚眼的仙子說。


    孫甫聖吃那一驚,暗忖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人絕足於此,仙子們上哪兒去找人心?


    他便問:“但有別的法子沒有?”


    黛眉仙子歎一口氣,怨怨的說:“可有就高興了。”


    圓臉鶯聲的仙子指著孫甫聖對其他仙子說:“姊姊們,何須憂愁,這裏不是擺著個走動的人心麽?”


    孫甫聖聽著,驚得汗額,倒拜泣涕:“萬萬使不得。子聖若沒心了,如何活得?仙子若要人心,子聖便去把人騙來,任由仙子挖取,子聖當是敬奉仙子。”


    一直沒說話的圓臉桃頰仙子說:“莫要駭他,他與咱姐妹有緣,讓他去罷。”


    孫甫聖便向這仙子叩頭。


    “姊姊知禮有善,說的極是。放了他也行,但心麽,是要留下來的。我們商量個法子,保住他一命,待他把人引來,再把心還給他如何?”長臉媚眼的仙子說。


    但見圓臉鶯聲的仙子揚手拂出衣袖,輕輕的掃到孫甫聖的胸,孫甫聖便覺身體輕輕欲飄。他似去了陰深深的路,欲往前走,卻有四束彩光,縛著他兩手兩腳,將他拉出黑暗。孫甫聖的眼皮躍了躍,睜開眼睛時,還是立在遠處。此時四河神之女已然離開。他驚懼的將手摸向胸前,空空的塌了一塊,便是心髒的位置,再把下脈門,已寂然如死人。


    孫甫聖大叫一聲,兩股戰栗的撲出廟門,京師也不去了,惶惶恐恐的往著來處奔迴。


    這一路狂奔,已過了縣府官衙,孫甫聖並沒去報官。皆因官府也管不了這個。


    孫甫聖尋思著,物色三兩個精壯的漢子,騙去破廟罷,好歹也能拿迴心髒。


    他便到縣內的街道民居去悠轉。可那些男子,一聽孫甫聖是個窮秀才,誰也不願意跟他走。孫甫聖打聽到縣近郊處有座義莊,死去的屍體都擺在那兒。孫甫聖便買來道觀衣服,佯裝是背鄉客的道士,到義莊去了。


    那義莊在矮山的半腰上,是縣上的商豪捐蓋的,專收異鄉死去的客人,放置莊內。待背鄉客的道士來了,將死去的客人交給道士,由道士帶迴各自的家鄉。


    背鄉客是三河縣人的叫法,在外地人裏,有個更專業的名字,叫“趕屍人”。即是將屍體送迴本鄉去,需得在限定的時日內,或者有土法子使屍體容顏保存,不使發腐發臭,便可領到那家人給的趕屍錢。


    孫甫聖匆匆忙忙的往矮山上奔,自失去心髒,雖然沒死去,但總覺空腔內虛虛的,怕活久了也不成。


    到了縣郊外時,已是夜晚。


    黃澄澄的月亮照著山路,萋萋荒草中間,明明白白的一條直通矮山上麵。孫甫聖行走不多時,腿腳乏力,望見路邊一株大樹,便走過去躺在樹下休息。正小憩著,聽聞銅鈴叮鈴的一響,似攝人魂魄。他從樹後伸出腦袋,尋那聲音張望過去。


    遙遙便見兩隻瑩瑩火光的眼睛,指向山腰那兒去。孫甫聖心甚疑惑,仔細的瞧得清楚些,發現那亮光不是眼睛,是兩盞燈籠。


    兩隻小鬼持著燈籠,搖搖晃晃走著,燭光照下,青麵獠牙看得清清楚楚。孫甫聖正驚疑不定,不想頭頂的樹杈上,一隻夜貓子咕咕的叫聲,驚飛出去,差點把他嚇得魂魄飛散。孫甫聖嚇得趕緊縮迴腦袋,窩在樹後,戰戰的抖個不停。


    又聽得銅鈴鐺叮鈴地響過來,越來越靠近,完全聽不到腳步聲。四周除了那清脆的銅鈴聲,靜得嚇人。此時月亮也被黑雲遮蔽起來,燈籠的光照出十步之外,完全可以照到孫甫聖的位置。便見那粗黑的樹影,繞著圈子轉,像木匠手上畫圓輪的矩阻一樣。忽然樹影轉到中間定住不動了。


    孫甫聖摸一模胸膛,早已冷汗浸透衣服,濕濕裏摸不著心跳,才想起心髒已被河神的女兒取去。


    未知孫甫聖的命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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