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桑非靖揮了揮手。“把她給本宮抓起來!”


    見狀,白餌當即道:“太子!如今車老已死!將離已入廣莫閣,你毀滅雨花台的計劃就快要落空了!你有時間在這對付我,倒不如想想怎麽挽救吧!”


    聽到她這般猖狂的語氣,不由得他大笑一聲,“本宮的計劃豈會因你三言兩語就落空!本宮不妨告訴你,即便車老死了,這雨花台也注定要毀於一旦的!今日沒人阻得了本宮的計劃!”


    見到黎桑太子這副無所顧慮的樣子,白餌並沒有被他嚇到,隻是淡淡一笑,迴道:“哦?是嗎?都說解鈴還需係鈴人,如果我告訴你,車老在告訴我天樞秘密的同時,也告訴了我破解天樞的方法了呢?”


    “嗬!他不可能會告訴你破解天樞的方法,即便是死!”黎桑非靖看她的眼神滿是可笑,唇角自大一勾:“何況,這天樞根本就沒有破解之法!”


    “你憑什麽這般肯定?車老當初告訴你天樞沒有破解之法,難道就意味著真的沒有破解之法了麽?”白餌淡淡問。


    “你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呀,你何不想想,這麽多年來,車老就真的對你沒有產生過一絲懷疑嗎?”


    她明顯感受得到眼前的黎桑太子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他先是一怔,保持著沉默,一副渾然不知她已經知曉了四年前的事情的樣子。白餌也隻好接著道:“一麵是隻手遮天、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浮屠,一麵是萬民稱讚、先皇最鍾意的黎桑太子,一體之下兩幅麵孔翻來覆去,就真的沒有一點點疏漏麽?”


    “欺蔑當朝太子!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黎桑非靖勃然大怒,當即喚來士兵:“將這賤民給本宮就地處決!”


    “民女的命在太子眼裏就這麽不堪麽?對太子來說,民女說了一兩句欺蔑之詞,就得死無葬身之地。”她暗自退了一步,身子有些瑟瑟發抖,無辜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恐懼,涼聲道:“一不對堂公審,二不下令收監。太子這麽做,與對岸的風人有何區別?敢問,這黎桑朝廷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王法?”她下意識抬眸看了看黎桑太子一眼,是一副怒目圓睜的模樣。須臾,不禁垂下眉眼,略顯無奈地抿了抿嘴角,“也是哦,太子不就是王法麽?浮屠宮舉世矚目,千麵琉璃、萬象佛光的景致妙不可言,不正得益於太子高明的王法麽?八年前,太子為了完成修建浮屠宮的重任,舉兵前往鳳棲山,江氏一族數百人冒死守護鳳棲山,誓不讓出稀有晶石一絲一毫。可是呀,他們到底還是敵不過太子高明的王法,一一慘死於太子的手中!”


    她又是一笑,格外無奈:“浮屠宮,黑浮屠,嗬嗬,也難怪民間會流傳‘黑浮屠’這一說法,且對之聞風喪膽!”


    天光已亮,陰雲卻仍舊在天邊翻湧。


    “這些,你怎麽會知道!”黎桑非靖沉著臉問。


    “這些都不重要!”


    她知道,黎桑太子這是已經親口承認了他便是傳言中的“黑浮屠”!


    她冷聲說罷,凜然從船頭走下,與黎桑太子當麵對質:“四年前,黎桑鉉光年,上元燈會,車老毀城一案,其真相究竟是什麽?究竟是因車老不忍種族歧視且患有癔症所致?還是你為了雪藏聯名上書一事憑空捏造理由刻意向君主隱瞞實情?”


    當年舊事一朝翻起,不由得黎桑非靖心中一驚,與眼前人四目相對,他堂堂一太子竟也要對一女子生畏?隻手揚天,驟喚士兵:“還愣著作甚!快把她殺了!”


    “太子就不想知道車老臨死之前都說了些什麽嗎?”白餌肆無忌憚說出:“他已經知道了真相!是你騙了他!你騙了他四年!當初他被君主賜死,他選擇活下來,你亦沒有殺他,表麵上是虧欠他同情他!實則是思及他還有可用之處!他精通煙花戲法亦懂得如何製造福珠,這些都是黎桑沒有的東西,你得到了它,便也是舉世無雙,獨一無二了!如今你為了複仇,正好利用他來幫你毀滅雨花台!”


    “本宮哪裏是利用他!本宮那是成全他!他痛恨風族人亦痛恨仇族人,一心想著毀掉黎桑,如今本宮給他機會幫他一了平生願!本宮這是在幫他!他不是一直期盼一個真正的盛世麽?等本宮大仇得報一統天下!本宮便能給他築一個真正的盛世!”黎桑非靖沉聲駁斥道。


    眼前人,無盡張狂,直教她忿忿不平,“他之所以期盼一個真正的盛世,那是因為從四年前開始,黎桑朝廷便已經漏洞百出!至於為何會如此,恐怕就要問問‘黑浮屠’!問問太子自己了!秦淮如今這場悲劇本不該發生,怪隻怪當時的太子隻想著鞏固自己在朝中地位,不斷壯大自身的勢力,才讓風族人在黎桑境內步步為營,導致其勢力一日日地增長!”


    黎桑非靖脖子漲得緋紅,驟然抽出士兵劍鞘中的劍——


    鋥亮的劍光頓時將她雙眼照得倉皇,盯著惱羞成怒的黎桑太子,她暗自退了幾步,思緒飛旋。


    此時,舫門下的兩塊船板轟然飛起。


    黎桑非靖眼神一移,驟縮的黑瞳之中閃過一絲白光。


    車老從暗艙裏一移身,步步走到舫外,再見太子,一切仿佛天崩地裂的前兆。


    “車老——”黎桑非靖滿臉皆是不可思議之色,又不禁朝白餌看了看。


    “殿下!您終於來了!聽聞殿下困於城中,老朽還以為殿下來不了!擔心了您一夜,心想殿下若是不來,誰人來陪老朽共看這場‘天降祥瑞’呢?”


    車老半喜半憂地說,腳步停在太子麵前。又揚指朝北麵指了指,“殿下,您聽,遠處的雨花台已經敲響了最後三通鼓,慶國大典還有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要開始了。這祥瑞啊,馬上就要降臨了!”


    循著他指引的方向,黎桑非靖精煉的眸光不禁一抬……


    不料,手中的利劍被他伺機奪去!


    “殿下小心!”身側士兵驟然驚唿。


    警惕的目光陡轉,隻見鋒利的劍尖已對準了他的要害,正橫空刺出!


    他隻手一抬,將那利刃牢牢抓在掌心,直到抓出血來!


    眼神慢慢盯向持劍之人,透著與生俱來的淩厲。


    意識到事情不對,白餌旋即看向車老,“車老——”


    話音剛落,車老轉瞬被黎桑太子踢倒在地,手中滴血利劍驟然飛出手心,“哐當”一聲掉落於船板,最後滑向了河中!


    四五個士兵登時從四處聚了過來,齊齊拔出了腰間利劍,欲將車老擒住,此時,舫頂上忽然飛下一道黑影,藏西阿右赫然出現在車老身邊。


    將車老扶起後,隻身迎向了從四麵襲了來鋒利。


    “舫上之人,全部就地處決!”


    隨著黎桑非靖一聲嗬斥飛出,一道鋒利朝她迎麵刺來。白餌心弦一緊,當即反應過來!


    停於舫上良久,她的體力也漸漸恢複過來。


    憑著赤手空拳,與那些士兵來了個正麵交鋒。


    車老全然不顧周身鋒利,一雙昏花的老眼將太子盯得死死的,跛著腳步步走向他,勢要一個真相:“四年前,老朽交到殿下手中的狀紙,殿下究竟有沒有呈到先皇麵前?”


    “當然有!你既有冤要訴,本宮作為一朝太子又豈會置之不理!”盯著那把已經無用的老骨頭,黎桑非靖陰惻一笑:“隻是,那份狀紙對本宮很是不利!本宮幫你那也得先保全自身不是?這狀紙上不該出現的內容,到了君主麵前,那自然就不會出現!”


    “你——”他一雙枯目逼得血紅,咬牙切齒恨恨道:“四年!好一招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車老!究竟如何才能阻止雨花台爆炸!”


    白餌一邊抵擋交織而下的鋒利,一邊朝車老喊道,但始終沒有得到他的答案……


    風雪漸漸刮大,將黎桑非靖冷酷的笑掩得模糊。


    “殿下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嗎?”車老忽然問,語調甚是平靜。


    咫尺之距,被他不斷拉近的恐怖的眼神一震,黎桑非靖眉頭皺得更緊,意識緩緩變得僵硬。


    見太子不語,那張幾乎要被大大小小的斑點所吞噬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笑容……


    他告訴太子:“今日是我兒傅細寶的忌日!”


    熟悉的名字驟然一響,黎桑非靖怔了怔,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耳畔的聲音卻愈加蕭瑟。


    “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盯著那雙愈加迷惘的雙眼,雙隻毫無血色的拳頭隱於袖中,緊得像烈日下暴曬的樹樁,幾乎要裂開,“他是為你們黎桑仇國而死的——”


    脖子,仿佛被鎖鏈猝不及防地鎖死,教他唿吸不能,而那句從他口中悲憤唿出的話,震耳欲聾,一如無數把匕首齊齊刺入了他的腦袋裏!


    他不斷猙獰的瞳孔裏,眼前的瘋子忽然大笑起來,無聲無息……


    神經不斷閃過死亡的信號,那些壓抑已久的憤怒驟然被喚醒,沸騰的血液湧遍全身,他雙臂一緊,將那瘋子一把推到畫舫邊緣,兇狠的眼神死鎖住那張醜陋至極的麵容……


    車老重心一失,雙手忽然之間被迫鬆開,親手解決黎桑太子的希望,就這般,一點點在風中落空……


    忽然,驚愕與不甘的瞳孔一黑,仿佛有巨石砸落在他的心髒,幾乎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震碎……


    再後來,他聽見,河水擊打畫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車老——”


    隻見一道驚天的巨浪從河中飛起,白餌眼神幾乎呆滯,他不能死……


    執念泉流般融進血液,她驟然衝向畫舫邊緣,盯著那悄然沒入河心的身影,冒死從畫舫之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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