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衛不斷朝她使眼色,唇齒微動,“快走!”宛若唇語。


    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白餌與將離不禁對視了一眼。一切不容思忖,眼下推搡擁擠不斷,場麵一度混亂,二人趁機渾水摸魚,神不知鬼不覺,逃出了聚龍城。


    伴隨著一聲聒噪的“吱咯”聲,聚龍城城門被緩緩闔上,連同那些不滿的情緒與不知名的躁動也鎖在了裏麵。城外,朱雀大道上遊人如織,他們懷揣著不同的目的往不同的方向匆匆前行著。


    漆黑色的天空像是潑墨後的大肆渲染,洋洋灑灑地鋪滿了整個天空,無數的雪花從上麵飛了下來,將偌大的朱雀街悉數掩蓋,放眼望去,萬物朦朧,晦澀得讓人略感壓抑。


    掩著人群匆匆趕路,腦海中卻不斷迴憶著方才的畫麵,白餌總覺得那張麵容於她來說顯得格外親切,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那守衛為何要幫你?”將離迴了迴頭,好奇地問。


    “我想起來了!”她那兩道細細的眉毛一下子驚訝地跳了起來,恍然大悟道:“是老杜!”


    “什麽老杜?”將離不解。


    “以前,我大哥他隻要當值結束,便會乘船去水榭歌台接我迴家,老杜和我大哥都在聚龍城當差,有時候,他與我大哥順路,便會蹭我大哥的船一起走,這一來二去,我與他也算是見過幾麵。我記得他總是喊我大哥‘生哥’,大哥總是習慣叫他‘老杜’,至於其他的,我就記不太清了。”


    白餌一邊迴憶一邊向將離解釋。兩個人的腳步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潑天的大雪止不住地往他二人臉上砸,像一粒一粒的豆子,還有些輕微的刺痛感。


    將離這就納悶了,細細咀嚼著她說的話,總覺得哪裏有毛病,咬了咬唇皮,不禁要問:“你大哥喊他‘生哥’,他喊你大哥‘老杜’,他倆的輩分怎麽聽著有點亂呢?”


    “呃......”被他這麽一說,白餌也有些淩亂了。忽然抬起頭,揮揮手,不願理會:“這些都不重要好嗎?問題是他為啥要幫我呢?誒!你說,我會不會因此連累他呀!”


    說著說著,她的心裏開始有些擔心。


    “他肯幫你隻能說明兩個問題。其一,說明他人好,其二,說明你也不錯!你倆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將離一本正經道。


    “這都啥跟啥呀!”對於將離的胡說八道,白餌很是無奈。“這話又說迴來,如果老杜沒有幫咱們,你今天是不是又要硬闖啦?”


    聽出了她話中褒獎的語氣,將離不禁放慢了腳步,怪難為情似地,笑笑道:“闖一個聚龍城而已,沒啥大不了的!你不用誇我的,嘿嘿...”


    “我一個棒槌敲在你腦瓜子上!誰要誇你啊?將離,麻煩你不要顧影自憐了好嗎?就剛才那事,我得好好說說你,我說你自打上次在熾雲殿吃虧後,你怎麽還不長記性呢?硬闖硬幹的後果會是什麽,你有好好想過嗎?”


    白餌仰著臉朝他一頓絮叨,臉上滿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將離這就不爽了,“你還說,當時要不是你拉著我,我......”


    想想好像確實是他不對,但......忍不住開始傾述苦衷:“當時那個情況,我也隻能硬闖...要是被破西風發現了,咱倆估計又得被抓迴去......”


    一個小小的破西風何以畏懼?上次竟敢對他倆下那麽狠的毒手,他豈能饒他?這件事他可忘不了!一旦逮著機會,定要叫讓他嚐嚐他拳頭的厲害!


    說著說著便頓住了,將離在心中咬牙切齒道。


    話裏滿是苦楚,眼中卻透著不服氣,見此,白餌撇撇嘴,不再看他一眼,然則,暗暗舉著指頭戳了戳他的腹部。


    “誒!!!疼疼疼!”被她當即戳中了傷口,將離旋即停下腳步,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向她求饒。


    “哼!我看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非要我給你點提醒。”白餌也停了停腳步,飛快揚眉對著天冷哼了一聲。


    見她好像有點不開心了,將離不禁笑了笑,拉起她的雙手,挑眉道:“橫豎來說,咱們都逃出來了啊!從此以後,再也不用受那囹圄之苦,每天睜開眼,看到的再也不是黑暗,沒有任何束縛,想走多遠便走多遠,想去哪便去哪,咱們離那個人間地獄遠遠的!”


    一邊聽他歡唿雀躍地說著,一邊眨著眼看著眼前的點點滴滴,明晃晃的燈籠在酒肆的簷下恣意搖晃著,屋簷下,有客人進進出出,他們的臉上滿是淡然之色;街道拐角,兩個裹得嚴嚴實實低著頭負雪前行的人,由於雪地太滑,一不留神,撞在了一起,然後很是尷尬地向對方作揖,最後匆匆跑開了;還有一位年邁的老婆婆,坐在搭於路邊的草棚裏,正撫摸著她膝下幼小的孫女,一遍遍地噓寒問暖,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她的慈祥的眸子裏浸透著憐愛......


    她不禁感歎:對啊!她終於逃出來了!她終於可以看見光亮,她終於可以嗅到人間的氣息,她終於可以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終於,自由了!


    可是,她真的自由了嗎?


    “白餌,有我在你身邊,我會好好保護好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雖然我們離開了那座地獄,離開了那座危城,但此後走的每一步仍舊會有危險,你一定要像現在這般,抓緊我的手,不要放開。”對上她星光隱隱的眼睛,將離很認真地說道。


    捕抓著他說出此話的神情,白餌有些忍俊不禁,心裏的淡淡憂傷好像也在這一瞬隨風湮滅了,她告訴自己,經曆過人間地獄的折磨與層出不窮的困難之後,她既能成功逃離魔爪,這一次,沒有鎖鏈的桎梏,沒有鐵欄的阻隔,不怕利刃的威脅,不怕路途的險峻,她要大膽地前行!


    飛雪之中,她將手中的拳頭攥得更緊,仰起頭,大聲道:“好!”


    將離笑著將目光投向遠方,其實他很清楚,聚龍城也好,朱雀街也好,這一路帶刀巡視的士兵的數量要比之前多了很多,他們是逃獄的亡奴,對他們來說,當下,還不夠安全!


    略作思緒後,抓緊了她的手,繼續趕路。


    “對了,今晚那個黑衣女子為何要殺你?她是什麽人?”白餌忽然問。


    “我也不清楚。”將離遲疑了片刻,迴答道。見她默不作聲了,繼而又道:“我是一個殺手,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計其數,難免會有債主找上門,我早就習慣了!白餌,你放心吧!她不是我的對手,不然我也沒法從天字號囹圄抽身。”


    說完,他迴頭朝自己笑了笑,很是輕鬆的樣子。不過,她卻隱隱覺得,他的話語間無不顯露著敷衍的跡象......抬起頭,淡淡應了一字:“嗯。”


    其實,白餌的疑問,也是他的疑問。將弄影為何會出現在秦淮,她殺自己究竟奉的是誰的命......他的心裏忽然想到了一種答案!腳步突然加快。


    莫約六個時辰前,午時的陽光冷冷地照在秦淮河上,一縷縷蒸騰的水汽嫋娜而起,遠山上的霧氣仿佛縈繞了千年,從未散去,此時的秦淮河儼然似那瑤琳仙境。


    由於水霧太重,從卯時至未時,這段時間的秦淮河麵,行舟乘船的人十分少,半個時辰之內,偶爾有三兩船隻緩緩泛過。


    此時的秦淮河麵十分寂靜,幾隻灰色的鸕鶿從水麵飛過,發出了一兩句清冷的叫聲。一艘不怎麽顯眼的船隻忽然出現在了河中央,其四周水霧繚繞,船隻若隱若現。


    打破這寂靜氣氛的是幾道連續不斷的浪花聲。朦朦朧朧的河麵上,一個蒙麵女子身負長劍,淩波而來,矯健的身姿配上一身俠客風的裝束,整個人顯得極其神秘。


    女子的目標是那艘停在中央的船隻,當玄妙的步子即將靠近它時,她撐開雙臂,縱身一躍,輕鬆地飛上了船頂,一雙星目在四周環顧了一圈後,掩下長睫,朝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邊緣。


    “神將司將弄影遠道而來,途經此處,有些幹渴,不知船主有茶否?”


    不一會兒,窗內便傳來一男子的聲音。


    “炭火用完了,今日未煮茶,遠方的道友,若是不嫌棄,下來共飲一杯秦淮之水吧!”


    “那就多謝船主了!”


    說罷,將弄影飛了下去,船門口一簾黑幕,不掀自開,將弄影走了進去,初入船內,一股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神將司摧花令一殺,將弄影,參見太子殿下!”


    此時,黎桑非靖身著一襲暗黑色雪袍,負手立於船內,既見將弄影,開口淡淡道:“免禮吧!”


    “三日前向神將司發出的刺殺密函,不曾想,今日你便抵達了秦淮,看來這一次神將司沒有讓本宮失望!”


    將弄影伸手將掩麵的輕紗摘下,露出一張冰冷肅穆的麵龐,柳眉幽眸之間透露出一股英氣。她唇齒銜笑,陳詞:“兵貴神速,神將司向來如此,但凡雇主有需求,殺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出現,並替雇主完成相應的任務!”


    船內陳設倒也齊全,兩張方形桌子,四張帶有靠把的座椅,依木牆擺放著。桌上有一茶壺與若幹杯盞,壺嘴正冒著熱氣,難怪初入船內便有一股茶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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