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男人,冷酷峻朗,有著久經沙場養就的果斷威嚴。


    正是在戰家休養了許久的戰寒征。


    戰寒征自那一頓龍噬鞭毒打後,在家躺了足足半月,衛尉一職也由他人暫代。


    尤其是近日朝局動蕩,無數將士全都得到重用。


    他卻隻能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看著別人於亂世之中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而他……


    家裏一團亂。


    吳葒霞天天都在吵、罵:“燕淩九,都是你個掃把星!災星!


    自從你嫁入戰家後,戰家就一日也沒曾好過!”


    “要不是你之前將寒征迷暈,寒征能和玉皎和離嗎?”


    “你上上次害寒征為你賠償巨銀,上次又害寒征被烙鐵。”


    “這次更好了!你還害寒征被君上重罰!官職都要不保了!”


    “全都是因為你!咱們戰家算是毀在你這個毒婦身上!”


    “啊!毒婦!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戰明曦送贏修堂離開後,迴家也看到自己哥哥滿身是血,再也忍不住了:


    “燕淩九,我當初就不該相信你!嫂嫂在的時候,戰家從沒有這麽亂過!


    我後悔了!我不想要你再做嫂嫂了!你滾,你滾出戰家好不好!”


    整個戰家一片硝煙四起。


    戰寒征在床上養傷時,神色漸漸凝重。


    興許,真的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


    偏偏燕淩九進來,看到他的神情,更是開始歇斯底裏:


    “戰寒征,你母親妹妹欺負我,連你也要忘恩負義嗎!”


    “你別忘了當初在邊境,是誰救了你一條命!”


    “更別忘了,在你戰家背負巨債時,隻有我燕淩九願意下嫁進來!”


    “我把一生都賭在你身上,你卻在懷念你那個前妻嗎!你惡不惡心!”


    若是以往,戰寒征定會心生愧疚,隻是現在,看著燕淩九那歇斯底裏的模樣,他忽然生出了懷疑。


    如此一個心思狹隘、處處拈酸吃醋的女子,曾經怎麽會說出那些話?


    尤其是,怎麽會當初恰恰救了他,還說什麽,她與別的女子不同,隻想建功立業。


    近日陳玉皎一心為朝堂改革,可燕淩九……


    今夜。


    戰寒征推門而來,就看到陳玉皎跪在那裏。


    她一襲素雅的白衣,皮膚白得近乎透明,整個人清清瘦瘦,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尤其是那一頭銀發,更為她增添幾分超凡脫俗的獨特。


    整個人宛若跪坐在冰霜飄雪、大霧彌漫的靈境,他人無法靠近半步。


    戰寒征心髒忽然傳來狠狠一陣劇痛。


    那一頭銀發,是當初為他操勞戰家足足七年而致。


    和離後向來冷靜的女子,終於第一次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恍若遁入空門。


    可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別的男人……


    戰寒征走過去,薄唇輕啟:“玉皎。”


    嗓音裏是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心疼,以及一抹在意。


    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以前或是視若無睹,或是“陳氏”二字,極盡冷漠。


    可現在,陳玉皎一直在閉目誦經,手裏拿著一串菩提珠子緩緩地滾動著,仿若隻置身在她自己的世界。


    陳玉皎變成了對他冷漠之人。


    戰寒征耐著性子:“玉皎,你還打算如此多久?你可知外界已亂成何等模樣?”


    “天下皆要殺你,永除後患。”


    “君上即便不舍你這個臣子,但他更愛他的長兄長屹君。他定不會願長屹君就那麽孤單上路。”


    世人皆知,或者整個皇宮皆知,贏長屹愛她如命。


    “最遲明日,君上就會同意天下所請,要你性命!”


    讓愛妻陪葬,是理所應得之事。


    今日朝堂之上,戰寒征目睹了百官請命的盛況,今夜才會特地悄然前來。


    他冷峻的麵容間騰著一層凝重:“我已讓李穆與戰家軍,製定了個周密的計劃。


    玉皎,我讓人帶你、及你的家人離開此地,去西境一處山林隱居避世。”


    “你盡可放心,計劃周全,我定護你安全離開。”


    可不論他說什麽,陳玉皎依舊在誦經,似乎半個字未曾聽進去。


    戰寒征起初還耐著性子勸,可後來實在忍不住,大手忽然拽住陳玉皎的手腕,一把將她扯了起來。


    “陳玉皎,你可有在聽我說話?”


    “再不走,今夜時間恐怕不夠!”


    他是冒著生命危險,才來營救她。


    若是被朝廷發現,九族誅滅!


    每拖一瞬,就多一分危險。


    陳玉皎神色間還是沒有撥動,像是冰雕木頭人一般、欲甩開戰寒征的手。


    可戰寒征有力的手臂忽然環抱住她的腰肢,緊緊摟著,不讓她動彈。


    他另一隻手捏住陳玉皎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陳玉皎,你清醒點!難不成你真想死不成?”


    “即便你不在意自己,難道連你的父親、祖母都不在意嗎?”


    陳玉皎神色總算微微一僵,有了情緒的變化。


    她一沉靜下來,卷翹的睫毛微顫,瑩白的皮膚愈加蒼白。


    戰寒征原本隻是想點醒她,可此刻看著懷中的女子,才忽而驚覺、


    兩人的距離格外近,懷裏的她更是身軀嬌軟,周身盡是淡淡的香火氣息。


    他喉結不受自控滾動,聲音愈加誘哄:


    “玉皎,聽話,跟我走。”


    “眼下沒有其他人能救你。”


    “唯有離開,你與你的家人,才能相安無事。”


    “待事情平息下來後,我會想辦法接你迴京。”


    或為她洗刷清白,或讓她易容。


    接迴京後,住入戰家。


    他、願護她一生。


    戰寒征的視線垂下,落在她精致的麵容間,尤其是那薄紅的唇上。


    這麽近的距離,狹窄的空間,閃爍昏暗的燭光,所有情緒全數被勾了勾起。


    “玉皎,我、後悔了。”


    “當初不該放你走。”


    他最近才恍然認識到她的為人,真正認識到她。


    無論是改三公九卿製的政策,還是今日欲前往邊境與戰國六公子談判。


    她的運籌能力,並不比燕淩九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不是長屹君忽死,這戰局她亦扭轉得過來。


    “玉皎、”


    戰寒征低沉的嗓音愈加沉溺,忽而霸道地垂首,朝著她的唇吻去。


    他願以誅九族之危險,換與她重新開始。


    他閉目,吻近那紅唇。


    可——


    忽然、


    “啪!”


    一個巴掌重重甩在戰寒征臉上。


    是迴過神的陳玉皎,冷漠地推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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