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皎立在夜色裏,看著那一株株蘭花,薄唇自然而然地勾起:


    “遇到大師兄,應該是我此生最幸運之事。”


    除了家人外,大師兄就像是無盡寒夜裏的一抹溫暖,永遠讓人感覺安心。


    她說:“願朝堂能有清明一日,願他能重新住迴屹宮。”


    秦宮是大師兄從小長大的地方,還有大師兄的至親,贏菱,贏厲……


    她想盡快肅清這朝堂!


    贏厲本來沉和的眸色驀地暗沉,比這無盡的夜色還要濃厚,如同深淵。


    “你該去睡了。”


    他的嗓音裏也卷雜起一抹不為人知的冷冽,又被深深克製。


    陳玉皎迴神,將手中的龍袍交到贏厲手中。


    她抬眸看向贏厲:“君上先前喚我一聲長嫂,那我也以長嫂之名,關切君上一二,望早些入寢。”


    比起來,贏厲隻怕比她更睡眠少。他的龍體更為重要。


    她行禮後,才轉身走向那寢殿。


    贏厲眸中倒映著她的背影,尊貴峻拔的身形立在夜色裏,耳邊不斷迴蕩那幾個字。


    長嫂……長嫂……


    他本就沉黑的臉色,寸寸結冰。


    而陳玉皎並未注意到任何事,躺在贏長屹悉心布置的大床上,柔軟而溫和,枕頭亦是特別定製的藥枕,仿若將所有疲憊疏散。


    她閉目休養,讓自己盡快入睡。


    雖然今日下過一場大雨,可天氣依舊十分沉悶。


    接下來兩日,隻怕還有瓢潑大雨。


    過了今夜,他們恐怕還很難再有安寧之日……


    果然……


    翌日。


    傍晚時分。


    贏厲正在龍台後殿處理事宜,晏伐忽然走進來,焦急稟告:


    “君上,不好了,太師病情忽而加重,咳血!荀禦醫說從未見過此情況,十分棘手……”


    贏厲長眸一眯,起身大步往聽雪殿走,邊走邊揚出命令:“宣陳客卿至聽雪宮!”


    此時的陳玉皎在軍機閣忙碌,整理祖父留下的諸多手稿。


    收到帝王口諭後,她亦立即起身前往。


    聽雪宮,贏舟的宮殿。


    贏舟生母是盛趙國的公主,盛趙國,當今天下唯一可與華秦比肩的強國。


    因其強大的母國,她被封皇後,母儀天下。


    隻是因一些緣由,一直不受寵,隻是徒有虛名的皇後。


    到了很多年後,才生下贏舟。


    本該是嫡長子的贏舟,卻晚贏厲、贏長屹出生,今年,他才二十歲。


    不受先皇喜愛,聽雪宮也相對偏僻。


    贏厲上位後,器重贏舟,本欲讓其換宮殿,但贏舟言早已習慣。


    陳玉皎走進來,就看到院中淡雅,無花卉,綠植甚少,主要以湖泊溪流為造景。


    這還是贏厲後來讓人修建,不敢想象未修建之前,是何等荒涼。


    房中,那位太師贏舟正昏睡於床上,昔日裏本就蒼白的麵容此刻更是慘白如紙,透明的宛若隨時會消散。


    吐過血,那薄唇上還有血跡,更為其增添兩分病態的美感。


    贏厲高大的身軀正坐在床邊,周身有騰騰威壓,顯然動了大怒。


    屋內的禦醫、宮人們跪了一地,無人查得出原因,個個顫顫巍巍,惶恐至極。


    陳玉皎一來,荀禎像是看到了救星:“長屹夫人……”


    可剛喊完這幾個字,他又趕緊捂住嘴巴。


    他在喊什麽!找死嘛!嘴抽!


    他趕緊換個稱唿:“陳客卿,你可算來了!你醫術高明,快看看太師這到底是怎麽了?”


    荀禎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陳玉皎與贏厲相視一看,亦不知道是如何迴事。


    昨夜得知贏修堂的計謀後,贏厲自然還派了人前來保護太師贏舟。


    贏舟每日的用藥皆有人銀針試毒,卻突然嚴重……


    陳玉皎冷靜道:“諸位先出去等待,保持房內空氣暢通。


    再將這兩日太師所用、所食所有物品,全數整理妥當,交由荀禦醫查驗。”


    荀禦醫等人的目光落向贏帝,顯然要等到他的命令才敢出去。


    贏厲並未反對,便是同意陳玉皎的方案。


    屋內很快便隻剩下兩人。


    床前還布置著把脈的案幾。


    陳玉皎邁步走至床前,贏厲將贏舟那手從被褥下拿出,放置在案幾之上。


    她屈身把脈,手指落在贏舟那雪白的手腕間。


    贏舟的皮膚實在太過慘白,手臂上的所有青筋清晰可見。


    這是常年咳嗽疾病導致的氣血不足。


    醫術有言,氣血相互依存、相互為用,共同維持著人體的身體平衡。當氣血充盈時,血液得以順暢流通於全身,滋養各髒腑組織,此時人體表現出麵色紅潤、精力充沛等健康狀態。


    然而,當氣血不足時,血液的流動會受到阻礙,導致血液循環不暢,血管中淤堵甚重,便會血脈清晰可見。


    隻是……


    贏舟久居深宮,再是當年重傷,每日有贏帝禦賜的諸多珍貴藥品,早該養足氣血,怎會如此……


    陳玉皎細細把脈,感知其具體脈象。


    許久後,她眼皮一跳,才直起身體,看向贏帝。


    “君上,的確是他們動手了。”


    是有人在贏舟藥裏加了大量的三七。


    三七本有活血化瘀之功效,以往贏舟藥裏也有,所以銀針並不會檢測出來。


    但大劑量的三七,會損傷人的脾胃髒腑,導致大量出血。還因為是良藥非毒,十分難以察覺。


    “贏太師五髒六腑俱損,若挺不過今夜,便……”


    陳玉皎說到此話,不再多言。


    他們也心照不宣,今夜,贏修堂便會動手!


    贏厲那周身籠罩起濃重的威壓,仿若是風雨欲來,暗雲翻湧。


    陳玉皎則不敢耽擱,快速走至桌前,邊寫藥方邊對贏厲道:“君上,即便早有籌謀,可此處還是過於危險。


    你迴龍台殿,此處交給臣便是。臣會盡全力救治太師!”


    寫著藥方的她,周身盡是嚴謹、冷靜。


    明明知曉今夜將會有巨大的政變,可她沒有絲毫畏懼。


    贏厲目光落向陳玉皎,那涼薄的薄唇輕啟:“在你眼中,孤是貪生怕死之人?”


    陳玉皎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最終不再多言。


    她開始去抓藥、熬藥。


    而贏厲安排晏伐,調動黑禦衛,於今夜離宮,守住滿朝文武之府邸!


    任何人,不可出府半步!


    贏修堂想要的文武百官奏請,今夜,隻會有他一人……


    夜,越來越深。


    內殿隻剩下他們兩人,以及昏睡的贏舟。


    看似在照顧人,可他們皆在無聲的等待。


    陳玉皎熬著藥,心裏還盡是籌謀。


    雖然黑禦衛出去控製了滿朝文武,贏修堂來,等同於關門打狗。


    可黑禦衛不在身邊,現在的聽雪宮等同於是一處危壘,毫無屏障,外麵隻留下了幾百黑禦衛把守。


    今夜這一局棋,若勝,朝堂清明,若敗……後果不堪設想!


    忽然!“轟隆!”一聲,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炸響,閃電錚錚,撕破漆黑的夜幕。


    “嘩嘩嘩!”


    外麵還突兀地下起瓢潑大雨,狂風陣陣,無數雨從窗外朝著裏麵飄來。


    陳玉皎立即起身,走過去將一扇扇門窗關閉。


    到最後,隻剩下一扇不進雨的後窗用於通風。


    陳玉皎站在那窗前,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眸色微微深沉。


    她在觀天象,手指微動起卦。


    贏修堂,宗太保,聯合奏請,威逼贏帝,誅殺她這佞女……


    “陳客卿,可會害怕?”


    身後忽然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


    陳玉皎迴神轉身,才見本在床邊照顧贏舟的贏厲,不知何時走至她身後。


    她垂眸答:“臣方才卜了一卦,今夜有驚無險。君上盡可安心。”


    隻是垂眸間,陳玉皎才發現……


    方才不少雨水飄到她身上,她身前的衣裳濕了一大片,白色的輕薄材質緊緊黏在她胸前,還有水珠順著她的脖頸流淌。


    陳玉皎眼皮微微一跳。


    這是在贏舟的宮殿,眼下緊急,她還不能離開半步去換衣衫……


    而贏厲的視線,顯然也注意到女子那濕透的身軀。


    有一粒水珠順著她纖細的脖頸,緩慢而悄然沒入衣領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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