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皎一如既往平靜,深邃的眸子直視戰明曦:


    “怎麽?怕了?那你便迴去贏家,繼續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戰明曦頓時被問住,迴去……何止是生不如死,完全是人間地獄!


    即便是死,她也再不想迴到贏家!


    陳玉皎就直視著她,聲音悠悠:


    “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何不為自己拚一把?”


    “我已經全安排好一切,你們隻需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她神色平靜,似乎胸有成竹。


    戰明曦和吳葒霞看著她從容冷靜的麵容,在這一刻才恍然意識到……


    恐怕陳玉皎盤算這一日,已盤算了許久!


    她想去敲天聽鼓,想利用戰明曦立新法,就是想和戰家和離!


    吳葒霞心裏千百個不甘、不願。


    本以為戰明曦嫁入贏家,就有錢來砸給陳玉皎。


    但如今錢沒了,還得讓陳玉皎和離……


    真要和離,那天價的黃金哪兒去賺?這偌大的戰園,也將永遠永遠不再屬於他們……


    吳葒霞想的是,不要和離!沒錢,拖死陳玉皎這副殘軀病體就好了!


    可現在若是不配合陳玉皎,她的女兒明曦就要在贏家真的受一輩子折磨嗎?


    戰明曦不願意,她想了想後,說:


    “好!隻要你能幫我和離,你要我做什麽,我全都去做!”


    至於陳玉皎的和離,她覺得陳玉皎這七年來的確是受委屈了。


    但是陳玉皎的日子其實比她好過許多,至少沒被針紮、沒被家法鞭子抽得遍體鱗傷。


    對比起來,陳玉皎會知足的。


    事後她們對陳玉皎好一點,再勸勸哥哥不讓她獨守空房,陳玉皎的日子自然就過得下去。


    眼下戰明曦沒說這些想法,與贏修堂和離,是最重要的事!


    陳玉皎像是看不出戰明曦的心中所想,即便看穿,也不在意,她開始吩咐:


    “按我說的做。吳氏,你即刻以戰寒征的名頭,前去拜見所有戰家的世家大族。


    無論是下跪還是磕頭,定要懇請他們在明日的朝堂上,同意明曦和離,立新法。”


    戰家是華秦的老世族一派,與諸多世家有往來,如今又是定西王,在世家大族間很有威望。


    “不過切記、萬萬不可求甘家之人。”


    甘家雖是第一大世家,甘老奉常更是九卿之一的奉常大人,卻最是迂腐,隻會打草驚蛇。


    “明曦,你以修堂夫人的名頭,私底下偷偷去見這份名單上的女子,要求她們明日與你當堂控訴其夫,說動的人越多越好。


    記住,表明出了事,有我玉華公主撐著,亦有你這個太傅府的夫人全權承擔。”


    凡事有人挑大頭,還是極有身份者,原本膽怯的女子,總會有勇敢者。


    能不能成,就看她們的努力與表現。


    所有的安排井井有條,毫無錯漏。


    戰明曦接過那串名單時,嘴角都抽了抽。


    那麽多人……那麽多事,要她和母親去磕頭求人……


    這是明擺著將她們當奴隸使。


    但眼下不聽她的,她們絲毫沒有任何辦法。


    原本十分厭惡陳玉皎的吳葒霞和戰明曦兩人,此刻不得不聽命於她,前去照辦。


    成與不成,全在此一舉。


    陳玉皎也寫了封拜帖,交給春鷺:“立即送去國尉總督宗府,我要拜見太保。”


    太保,三公之一,宗肅的爺爺,年已八十,是當年和定西侯結義的人。


    如今負責整個皇家、秦宮的守衛安全,是秦帝身邊最得力之肱骨武將。


    若能得他的支持,事半功倍。


    陳玉皎穿上正裝廣袖外袍,剛要出去,戰寒征高大冷峻的身型走進了沉武院。


    看她打扮,他長眉微皺:“要出去?”


    陳玉皎隻“嗯”了聲。


    戰寒征打發走贏修堂後,是第一時間便迴來這裏。


    他受傷那隻大掌還未包紮,血肉模糊。


    久經戰場,戰寒征並不在意這點傷,目光在院中環顧:“母親與明曦……”


    “安撫好了,她們已離開。我有事外出,定西王請便。”


    陳玉皎並未多說,迴答完後,便徑直從戰寒征身邊擦肩而過,往院子外走去。


    離開時,她連飄飛的衣擺都未蹭到他半絲。


    戰寒征深邃的墨眸一沉。


    曾經,他還在軍營時,十幾歲的小公主就總是跟在他身邊,哪怕他手出現一絲小劃痕,她都會提著醫藥箱滿麵焦急地纏著他:


    “哥哥……寒征哥哥,你受傷啦!就讓我給你處理下吧,我處理完了一定會離開!”


    “寒征哥哥,是誰傷的你,我去找他!”


    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公主,為了他總是經常流連在軍營之地。


    後來她嫁入戰家,更是口口聲聲喊著夫君,日日操持他的衣食住行;但凡受一點輕傷,她那眉頭都蹙得緊緊的,眼淚直掉。


    那時的她眼裏心裏都是他,如今……


    那背影清冷孤高如廣寒之月,再無溫度。


    從始至終,直至離開,她未注意到一分他手掌上的傷。


    哪怕那傷,是因她而受。


    這時,李穆還快步進來,低聲稟告:


    “主子,小姐她們並未迴府邸,反倒私下去拜見了世家大臣,好像是……慫恿他們勸朝廷……立和離新法……”


    戰寒征深邃的長眸頓時一沉,立和離新法?


    僅僅片刻,他的視線就直落向陳玉皎的背影:“是你的安排?”


    戰明曦與吳葒霞,沒這腦子。


    甚至……


    聰明如戰寒征,心思縝密,幾乎頃刻時間,眸色變得越發深凜。


    “陳玉皎,明曦的婚事,亦是你早有圖謀?”


    甚至整場局,全是陳玉皎掌控!用戰明曦做墊腳石!


    陳玉皎停下腳步,迴頭看他一眼:


    “定西王,話別說得那般難聽,我那日可是百般勸說,千般提醒。


    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慈悲不度自亡人。”


    戰明曦非要往火坑裏跳,怪誰呢?白白給她送助攻。


    “好好準備下吧,戰寒征,我們該和離了。”


    她清淩的目光淡淡凝了眼他,在夏蟬等婢女的簇擁下邁步出了側府門。


    戰寒征墨眸第一次染上深沉的複雜、驚異。


    陳玉皎,她竟有如此謀算,竟有這般運籌帷幄的本領!


    早前看她的筆記,終究隻是文字,這是初次親臨她的布局之間。


    那個記憶裏隻會家長裏短的婦人,原來是他錯看、輕視。


    那冰肌玉骨,高貴疏離的身姿,已再也看不出絲毫婦人的痕跡。


    她的心智,恐怕不比燕淩九差。


    戰寒征心底莫名騰起一絲複雜,仿若是在錯失什麽。


    而她留下的“該和離了”幾個字,更是不斷在他耳邊迴蕩。


    她的迫不及待、不擇手段,令他湛黑的墨眸積了厚厚一層霜寒。


    一股莫名的不悅慍怒,更是無聲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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