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他斟了杯茶,放在桌上。


    贏長屹長眉微微一皺,沉聲喚:“荊毅。”


    荊毅立即帶著好幾名護衛進來,在離陳玉皎幾米遠的對麵,重新布上席位。


    那些護衛還就立在院中,光明磊落。


    贏長屹才在對麵席地而坐,目光落向陳玉皎:


    “玉皎,有何事盡可直言。”


    陳玉皎見那幾人全是他親信,道:


    “我打算開一家名為悅己的藥妝胭脂鋪。”


    一家讓女子們知曉如何取悅自己、如何愛自己的商鋪。


    一來,最近她的皮膚狀態變化很快,這些陳氏祖傳秘方不該明珠蒙塵,應當造福天下女子。


    二來,陳家如今垮了,再也沒有人能為她撐一片天。


    之前春鷺留的萬兩黃金總有花完的一天,她不能坐吃山空。


    三來,陳家是被她敗光的。


    她必須把當初揮霍的那些錢財全數賺迴來,才有勇氣與臉麵迴家見祖母、父親。


    四來,這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點。


    她想拿迴祖父的軍機閣,可若是一事無成,憑什麽資格去競爭?


    藥妝胭脂鋪,來的人全會是權貴名門家的女子們。


    看似是一家胭脂鋪,實則可以成為她在全國各地的情報據點。


    鋪網織密,方可運籌帷幄,盡掌天下風雲。


    陳玉皎並沒有全說出來,但她一提,贏長屹心中已是了然。


    他清貴神情間流露出幾分明顯的欣慰:“玉皎,你當真想開了?”


    這七年來,她為做好戰家主母,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即便經營戰家的秦酒鋪子,也大多數時候是在後院看賬簿、定方策。


    如今……


    贏長屹的目光落向一旁的白山茶,“玉皎可知,師兄為何贈你此花?”


    陳玉皎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一樹樹白山茶隨風搖曳,高潔孤傲。


    她十分喜歡,之前讓春鷺移了兩盆進房間,可不到兩天便死了。


    山茶花,本就適宜生於寬闊曠野,怎甘心屈居於一方天地。


    這是大師兄想告訴她的道理。


    陳玉皎看向贏長屹:“大師兄的良苦用心,我已全數明白,多謝師兄。


    往後我也知曉該如何去活,才定下今日之方策。”


    和離前,隻守著戰家。


    和離後,她有諸多願想,有想去馳騁的廣闊天地。


    “那便好。”贏長屹容色明顯明朗兩分,“慢慢來,不必太操之過急。


    藥方調配你已爐火純青,但瓷瓶器皿等製造,還需要極長時間。”


    從繪製、到打樣,到成批次,至少好幾個月。


    他循循善誘,不願她累著。


    陳玉皎卻看著他,紅唇輕勾:“這便是我要與師哥談的事。


    瓷器製造工程浩大,但曾聽聞齊國沿海海域,有無數無人問津的牡蠣。


    若將牡蠣、蚌殼等運輸迴來為器皿,若是路程加快,最多不過六日。”


    贏長屹眸色微微一變,眼中騰起兩分驚色。


    “玉皎,你還是如此奇思妙想,獨辟新徑。”


    既然她閑不下來,也想盡量爭取到軍機閣的管權……


    “此事交與大師兄,我即日便去安排。”


    陳玉皎這次沒有拒絕。


    因為想出國境,從他國運輸大批量物品迴來,務必有通關符佩。


    陳家以前有一塊,可家道中落後,便迴交朝廷了。


    這也是她今日會跟贏長屹開口的原因。


    陳玉皎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契約遞過去。


    荊毅見狀,迅速上前恭敬地接過契約,轉呈至案桌。


    贏長屹垂眸,見紙張上寫:


    “陳氏陳玉皎,與贏氏贏長屹共創悅己胭脂鋪,盈利五五分。”


    他長眉一斂,抬眸看向她:


    “玉皎,你應當知曉,我並不缺錢物,無需這般客套。”


    “正因不客套,我才與大師兄合盟,沒有找別人。”


    陳玉皎凝視他說:“且運輸蚌類不是筆小數目,總不能讓你虧本。


    我希望我們是有什麽就談什麽,共商一切。”


    贏長屹聞言,隻得由著她,“好。”


    他不再多言,拿出隨身佩戴的玉石印章,隨手蓋在契約之上。


    陳玉皎與他對坐在兵法石陣之間,又商談了許多相關細節。


    院中山茶花輕輕搖曳,春風輕拂,時光似乎也安好下來。


    直到商談結束,陳玉皎親自將贏長屹送至院門口。


    她道:“大師兄,還有一件事,後日賬本就會查清,還得麻煩你幫忙去……”


    那日的局麵,她已經想到會是何等情況,勢必不會太平。


    必須早有籌謀。


    *


    送走贏長屹後,陳玉皎也戴了輕紗帷帽,來到鹹陵城街道。


    後天就會和離,以前一直在為戰寒征、戰家人而活。


    如今,總算可以開家屬於自己的小鋪。


    她開始選購合適的商鋪、門市。


    隻是華秦幾百年來,能從一個弱小的邊陲部落發展成戰國七雄,全靠“重軍、重武、重農”。


    華秦的女子們幾乎成天都在幫襯丈夫奪官爵武位,或者持家務農。


    用胭脂水粉、懂保養自己的人少之又少,女子容貌也是戰七國裏最粗糙的。


    也因此,華秦被天下人稱為“虎狼之國”、“蠻夷之邦”。


    曆代華秦帝王娶的國夫人,全是來自南楚國、或盛趙國。


    幾百年來,華秦無一本國女子為後。


    就連這街道上……


    放眼望去,整條金枝街的所有胭脂鋪子,全是海齊國、南楚國等老字號。


    尤其是那最恢宏盛大的金枝玉葉,在鹹陵城就開了幾十家分鋪,匾額上還明目張膽刻著南楚國的旗幟圖騰。


    華秦,沒有一家屬於自己的胭脂字號,全依賴他國。


    這些現狀,該慢慢改變了!


    陳玉皎帶著婢女們走在長街上,目光掃過一間間商鋪。


    所有他國老字號全經營穩定,整條金枝街沒有商鋪轉讓。


    唯獨最盡頭處,一棟兩層樓高的木樓商鋪大門緊閉。


    但那棟樓坐落在巷尾,十分偏僻,後麵還有一大片竹林環繞,顯得格外陰森。


    春鷺說:“奴婢方才打聽了下,據說那家商鋪十分邪門,來一家倒閉一家,全經營得不景氣。”


    陳玉皎斂了斂眸,薄唇輕勾:“就租下它。”


    她走到街巷盡頭,還沒開口,東家就見了救星一般,以十分低的價格直接轉賣給她。


    陳玉皎便讓春鷺去尋各類工匠,準備裝潢事宜。


    春鷺蹙眉說:“如此安排,我們所剩的資金可能不夠。”


    因陳玉皎主打的是讓女子學會取悅自己,裝潢將高端奢雅,用的藥材也會是最上等的品質。


    隻因為女子,值得。


    陳玉皎想了想,安撫:“無礙,我等下便去將秦酒鋪子那筆應急金取出來。”


    之前在戰家秦酒總鋪的庫房裏,她還自願留了五千兩黃金,為的就是遇到什麽意外時,商鋪的總管事可以隨時取用。


    如今馬上和離了,自然要清清楚楚,徹底清賬!


    春鷺想起那筆銀子,安心不少,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事宜。


    周圍眾人看到那鋪子裝潢時,無一不是在議論紛紛,目光恍若是在看個傻子。


    “華秦用胭脂的女子本就少,她還去那麽偏僻之地,真想虧得底朝天嗎?”


    “而且她似乎是個華秦女子?華秦人對胭脂水粉製造有經驗嗎?做出來的東西怕是用了都要爛臉!”


    那金碧輝煌的金枝玉葉門口,一眾人更是高高在上地冷哼:


    “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敢跑到這兒來開店?”


    “我們金枝玉葉可是南楚第一老字號!南楚胭脂甲天下!”


    “而且當今十七公主掌權的金枝玉葉,你們在這兒開鋪子,實在是班門弄斧!不自量力!”


    一聲聲鄙夷聲此起彼伏。


    長街上。


    戰寒征與燕淩九並肩策馬而行,其後跟了隊人馬,全馱著剛置辦的婚事喜慶用品。


    他們在置辦物事,路過金枝街時,那些議論聲不禁傳來。


    戰寒征眼角的餘光隨意一掃,就看到街巷那盡頭處,光線暗淡的木樓前,一抹戴著帷帽的身影佇立著。


    長長的輕紗罩住她的身形,看不見她的臉,卻能看出兩分屬於她骨子裏的清冷。


    是她。


    陳玉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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