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玉皎躺在床上,許久未曾這麽安靜悠閑地早睡。


    沒有家務,沒有操勞,沒有相思,不再想任何人、任何事,一覺睡得十分放鬆而深沉。


    隻是剛到黎明卯時(早上五點),陳玉皎自然而然就醒了。


    是這七年來,她都在這個時候起床,去廚房幫忙為一家人準備早飯,去照顧癱瘓在床的老祖母,身體早已養成習慣。


    許多本能,還需慢慢調。


    陳玉皎看向角落處、四個並排睡在一張床上的婢女,她們也醒了。


    陳玉皎說:“今日緩過來了,走,去挑個最寬敞的院子住。


    再去逛街,置辦些像樣的物事,好好慶祝一番。”


    瞧瞧她們穿用的,和她一樣,都是戰園裏最差勁的衣裳首飾。


    以前不覺得傻,現在完全看不下去。


    四個婢女歡喜地服侍她洗漱更衣。


    衣服全是老色係,隻能將就選了套深青色交領長裙。


    走出房門後,四大婢女、十二武衛緊隨其後,已有兩分昔日的氣場。


    可到院門口時,幾名戰寒征的將士卻拿著長劍攔住他們。


    春鷺直接開罵:“定西王隻說查清後再處理,沒說軟禁我家公主吧?


    再敢阻攔,全按以下犯上論處!”


    十二武衛也緊隨其後,個個冷硬如冰地盯著他們。


    幾個將士自然不敢再攔,隻能隔得遠遠地跟著。


    陳玉皎一路走出去,看清晨桃花樹枝頭的鳥兒,吹清晨的風。


    這些年她度過無數個清晨,走過千百遍這條路,可每次皆是忙碌匆匆,還從沒有這麽慢下來過。


    原來清晨,是這麽的悠然寧靜、清新怡人。


    隻是……一路走來,不少晨起的奴仆看著她,皆是低聲議論紛紛:


    “喲,這不是夫人麽?”


    “昨日果然是在玩欲擒故縱呢!”


    看那暗淡的穿著,還帶著婢女武衛們來,起這麽早,不就是和以往一樣,早起幫忙做家務事?


    “昨日說和離,今日就來掙表現,想得到定西王好感?”


    “有些人呐,嘖嘖~真是軟骨頭,裝也裝不了兩日!”


    旁邊的院子裏,甚至還有人在喊:“陳氏,既然你來了,來得正好。


    昨日你那般惹得淩策軍師不開心,今日定西王要與她釀同心酒。


    快把後山那片桃花林院子的鑰匙也拿來,我們好再去選些新鮮的。”


    話語裏盡是命令。


    陳玉皎移目看去,就看到院子裏一群人正在忙碌。


    有的將士拿竹竿打桃花,有的婢女牽著白紗,在下麵收集紛紛飄落的桃花瓣。


    而方才說話的人,正是戰家的奶娘趙嬤嬤,一大早就帶著戰煊在桃花樹下蕩秋千。


    趙嬤嬤將戰寒征自幼帶大,仗著資曆老,一直自視高人一等。


    曾經陳玉皎嫁進來後,為了得到戰寒征的喜歡,總是討好她,送她珠寶,幫她處理雜事。


    此刻,陳玉皎淡漠地微微皺眉,同心酒?


    她邁步走進院中,最中間那棵巨大的桃花樹下,的確擺著一個巨大的酒缸。


    旁邊還布了一張貢桌,上麵放置著編織的同心結大紅綢、筆墨等。


    同心酒,以桃花為料,夫妻同釀,攜手共係同心結,可百年好合,天長地久。


    夏蟬氣得雙眼通紅,這是公主的院子!還是公主種的桃花樹!


    趙嬤嬤見陳玉皎沒動靜,邊為戰煊搖著秋千邊催促:


    “磨磨蹭蹭的做什麽?你來這麽早,不就是想得到定西王喜歡嗎?栽這麽多桃花,不就是為了定西王嗎?


    我們定西王不計較你昨日的肮髒手段,願意用這桃花釀酒,都是看得起你,你就偷著樂吧!”


    在她看來,陳玉皎愛了戰寒征這麽多年,昨日鐵定是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玩手段!


    有將士也說:“定西王會公事公辦把銀子結算給你,不像你這等婦人成天隻有彎彎繞繞的算計。”


    陳玉皎無聲嗬了聲,掃了眼滿府的桃花。


    “錢就不必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眾人頓時一陣唏噓。


    “果然是愛定西王,銀子都不要?嘖嘖~”


    “舔著臉往上貼,簡直是毫無骨氣!”


    “這等軟奴骨頭,怎麽能做定西王妃喔?怎麽能與淩策軍師相比?”


    蕩著秋千的戰煊,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更是盯著陳玉皎打量:


    “你就是昨天故意破壞我爹娘納吉大典的壞女人?


    你就這麽愛我爹爹,這麽卑躬屈膝嗎?


    你還喜歡早起做家務?”


    不等陳玉皎迴答,戰煊就從秋千上跳下來,仰著下巴傲慢地說:


    “那你就好好幹,把這些桃花樹幹也打掃得幹幹淨淨。


    我娘親是謀劃天下的大英雄,恰巧最不喜歡料理這些事。


    到時候我幫你說說好話,勉為其難留你在我們王府做個家丁!”


    他邊說還邊走過來,將一把掃帚塞進陳玉皎手中。


    陳玉皎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這是曾經執書撥琴、保養得金枝玉葉的雙手。


    可現在粗糙,幹枯,手指節上有不少皸裂的口子。


    這些年來,這雙手的確拿著掃帚等物,在這戰家後院操勞了七年,伺候了戰家人整整七年!


    因此他們所有人總將她視為奴仆,並深以為然。


    陳玉皎眸色一點點幽冷,“急什麽,我方才的話還未說完。


    銀子,我不掙。但——


    十二武衛,將戰園所有桃花,全砍了!”


    全場刹那之間震驚,難以置信。


    砍了?


    這些桃樹全是陳玉皎當年讓人找遍無數山林、曆時整整兩月才找來的近千株桃樹。


    尺寸小了,不行。


    花枝少了,不行。


    樹姿不美,不行。


    可謂精挑細選,煞費苦心,還精心栽培五年。


    現在她竟說砍了?


    趙嬤嬤更是驚:“陳氏,你瘋了?淩策軍師與小公子喜歡這些桃花!定西王也正準備與淩策軍師釀桃花酒!


    你要是砍了,一定會惹怒定西王!”


    “惹怒又如何?”


    “我砍我種的桃花樹,與他們何幹?”


    喜歡桃花樹,就自己種去!


    陳玉皎清冷而立,轉眸直視十二武衛:


    “怎麽?本公主的命令,你們不聽了?”


    十二武衛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拔出腰間的佩劍上前。


    他們漆黑的身影遊晃在院中,手起刀落。


    “哢嚓!哢嚓!”


    一株又一株盛開的桃樹應聲倒下,驚起滿地落花。


    眾人本以為陳玉皎隻是說說而已,可她真沒有阻止!


    她就端莊冷靜地立在那裏,眼中沒有任何不舍,吩咐:


    “堆聚!潑油!”


    眾人才恍然明白,陳玉皎是說真的,並不是開玩笑!


    四大婢女也趕緊去幫忙。


    一個時辰,整個戰園的桃花全數被砍下,前院、後院、主院,全砍得幹幹淨淨,堆積成一座又一座巨大的山。


    連戰煊吊秋千的那棵桃花樹也被砍了,一株不剩!


    “嘩!嘩!嘩!”


    春鷺帶著人,一桶接著一桶的油潑在盛放姣好的桃花樹上。


    陳玉皎眼中沒有絲毫不舍,她本就生自輔國公府,習兵書,學官道,並不喜歡桃花。


    當年全是因為戰寒征喜歡才會種植。


    如今,她手拿掃帚走到一個油桶前,朝裏一揮,那掃帚頭子上瞬間被油漬浸滿。


    再往旁邊的油燈上一掃。


    “嘩!”


    掃帚頭子瞬間燃起,變成一柄火把!


    趙嬤嬤總算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快速上前拽住她的手臂:


    “陳氏!你給我停下!我是戰家最資深的老管事,還是定西王的奶娘,我命令你立即停下!不準毀這些桃花!”


    今日同心酒的時辰都看好了,怎麽能毀在一個醜婦手中!


    定西王定會勃然大怒的!


    可陳玉皎幽幽瞥向她:“你是定西王奶娘,又不是我奶娘,我為何聽你的?


    且——既然你是他奶娘,也算是半個母親,那你重新為他們種桃花啊!”


    她自己的東西,如今就算是毀了燒了,都絕不會再便宜戰家人,不會再為戰家人做嫁衣!


    陳玉皎說著,無情甩開趙嬤嬤的手。


    手臂一轉,原本拿著的掃帚被她立著持在手中。


    她就那麽手持著火把,朝著那堆積成山的桃樹走去。


    曾經的掃帚她用來打掃,如今、她用來覆滅!


    秀手一揮,“轟!”


    在她麵前的桃花樹堆刹那之間燃燒,變成一片火海。


    一朵朵粉紅色美麗的桃花,全被燒為灰燼,樹幹也在熊熊燃燒。


    火光照亮整個戰園,也映紅了半邊天。


    這場大火,燒的是她對戰寒征11年的感情,更是燒盡她所有的愚蠢!


    陳玉皎將手中的掃帚也丟進去,手裏幹幹淨淨,再也沒有任何掃帚一類。


    家務?操勞?討戰寒征喜歡?


    嗬。


    那一切不過是昨日光陰,流逝過後,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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