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昏暗的房間裏,氣氛壓抑得仿若暴風雨將至。老板“砰”地一聲重重拍響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叮當作響,他傾身向前,目光如炬,惡狠狠地說道:“你覺得我這次來,是聽你給我講這些大道理的?錯,大錯而特錯,我要講的事很簡單,做起來複雜,但是你不做那就得等審判或者死。”那語氣冰冷徹骨,仿佛從牙縫中擠出的每一個字都裹挾著霜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看不見的威懾。


    花甲之年的董忠英村長,原本如春日暖陽般樂樂嗬嗬的表情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迅速抹去,嘴角耷拉下來,皺紋愈發深陷,縱橫交錯間寫滿了惶恐。他的麵頰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像深秋裏被風肆意翻弄的殘葉,每一下抖動都牽出心底無盡的驚悸。雙手下意識地在大腿上摩挲,卻驚覺手掌早已被冷汗濕透,雙腿也似沒了骨頭般發軟,若非死死撐著椅子扶手,怕是要癱倒在地。這一刻,歲月的滄桑在恐懼麵前被無限放大,往昔的沉穩堅毅碎了一地。


    呂豐賢坐在一旁,相較於村長的驚慌失措,他卻鎮定自若得多。他蹺著二郎腿,雙手抱胸,微微後仰,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其實他心裏並非毫無波瀾,但這份波瀾絕非源自害怕。他的眼眸深處透著狡黠,暗自忖度:即便自己犯錯,眼前這老板也絕難脫幹係,畢竟樁樁件件,兩人都有千絲萬縷的牽扯,是拴在一根繩上的兩個螞蚱。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似是在向老板無聲宣告,同歸於盡的底氣他可一點也不缺。


    屋內燈光昏黃搖曳,氣氛劍拔弩張。老板額頭上青筋暴起,漲紅的臉上五官因憤怒幾近扭曲,他一步跨到董忠英麵前,伸出食指,直直地戳向對方,嘴裏的髒話像連珠炮般傾瀉而出:“你他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大把歲數了還禍害人家小姑娘,即便他是個好看的男人你這臭不要臉的都不放過。也不瞅瞅自己啥德行,黃土都快埋到脖子了,還整這醃臢事兒。現在警察那邊,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數不清的關係,搭進去的人情、金錢,算都算不清楚,才好不容易把你的這個案子給撤銷了。可你別以為這就萬事大吉了,並不代表以後檢查組調查不會翻案,這事兒就像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啥時候爆了,你狗日的也別高興得太早。”


    董忠英畏縮地往後退了退,渾濁的雙眼閃躲著老板的怒視,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這段日子,他自己都覺得魔怔了,也不知怎麽就鬼迷心竅地看上了那個年輕男人。那男人眉眼精致如畫,每次偶然碰麵,都像一道光直直地刺進他混沌的心裏。他心裏那些數不清、道不明的邪念就開始瘋長,鬼使神差地就做出些讓人不齒的行徑,現在迴想起來,當真是丟人現眼至極。至於那男人叫什麽,他刻意不想去記,好似這樣就能掩耳盜鈴般抹去自己的齷齪。也許是真如旁人所言,年紀大了,心裏的欲望變得畸形,饑不擇食,又或許骨子裏就藏著這份變態,到老了才原形畢露。


    老板看著董忠英這副窩囊樣,心裏的火氣稍稍降了些,可憂慮卻如潮水般湧來。他當初“幫”董忠英平事兒,又何嚐不是在給自己擦屁股。從最開始的一點小錯,到如今牽扯出這一攤子爛事,就像在雪地裏滾雪球,越滾越大,每一層新雪下都藏著數不清的秘密、隱患,那些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違法行徑相互纏繞,早晚有一天,這雪球會在日光下轟然崩塌,將所有人都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可如今,他也隻能在這搖搖欲墜的鋼絲上繼續鋌而走險。


    在這狹小的房間裏,燈光昏暗而搖曳,仿佛也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瑟瑟發抖。老板滿臉怒容,額頭上的青筋蚯蚓般突突直跳,他猛地轉身,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呂豐賢,聲嘶力竭地吼道:“還有一個男的呢?”那聲音震得屋內的空氣都嗡嗡作響,仿佛要將這壓抑的空間撕開一道口子。


    呂豐賢心下一顫,臉上卻還佯裝鎮定,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眼睛不自覺地快速眨動,試圖掩蓋內心的慌亂,連忙擺手道:“我們就隻認識那一個男的……”話還沒說完,老板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暴起。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揚起,帶著唿唿的風聲,“啪”的一聲脆響,重重地扇在呂豐賢的臉上。呂豐賢的腦袋被打得偏向一側,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掌印,嘴角也滲出一絲鮮血。老板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嘴裏如失控的機關槍、如洶湧的潮水般罵道:“你媽了個逼的,就是一頭蠢豬,你幫這個老東西兜什麽東西?你瞧瞧他,滿臉褶子,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你才二十七八,青春正好,犯得上為他把自己前程給毀了?”老板氣得直喘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他雙手握拳,在呂豐賢眼前揮舞著,唾沫星子四濺,“那個男人,你甭跟我解釋,已經死掉了是嗎?還是失蹤了?哼,就他媽的就認識一個?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麽好糊弄?”老板說著,眼睛瞪得更大了,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將呂豐賢吞噬,“你怎麽不去死?留著你在這給我添亂,淨幹些蠢到家的事兒!”他的聲音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沙啞,可還是不依不饒地咆哮著,好似唯有這般才能宣泄出內心那團難以置信的怒火,他怎麽也想不通,呂豐賢為何要執迷不悟地袒護董忠英,把大家往絕路上逼。


    屋內的空氣仿若凝滯了一般,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呂豐賢半弓著身子,臉上那鮮紅的掌印已經浮腫起來,鼻血止不住地往下淌,他慌亂地用手去捂,可血還是從指縫間汩汩冒出,隻能時不時吸溜一下,帶著鼻血的鼻涕被猛地吸入鼻腔,嗆得他咳嗽幾聲,這才艱難地開口:“您看這樣可以嗎?我……我們做什麽事都是有計劃的,您別著急上火。”呂豐賢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又夾雜著幾分惶恐,他微微抬頭,瞟了老板一眼,聲音不自覺地顫抖,“我雇了清道夫的,那些人,那可都是在道上有些名頭的狠角色,手底下的活兒幹淨利落。好多別人眼裏不可能完成的事,隻要給錢,什麽事他們……他們都能做!”一提到“清道夫”三個字,呂豐賢的語調下意識地壓低,像是在守護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板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直哆嗦,他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呂豐賢,仿佛要把他看穿。聽了這番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哈哈哈,你說的那些清道夫?”笑音戛然而止,他的麵容瞬間變得猙獰,上前一步,手指幾乎戳到呂豐賢的鼻尖,“都是些騙人的流氓,低級的酒囊飯袋之輩!”老板滿臉的不屑,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腦袋不停地搖晃,“就算他們能給你辦事,就能保準辦好?哼,別天真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戶都嗡嗡作響,“傻逼!”這最後兩個字從牙縫中擠出,飽含著他深深的鄙夷與難以置信。在老板看來,呂豐賢這是病急亂投醫,把希望寄托在這些不靠譜的江湖混混身上,簡直是愚蠢至極,自尋死路,可呂豐賢卻還一副執迷不悟的模樣,真讓他又氣又急。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沉甸甸地籠罩著小劉村,萬籟俱寂中,唯有村西頭那間破舊小屋透出昏黃燈光,仿佛一隻渾濁的眼眸,窺視著周遭的秘密。屋頂上,許建宇和章羽強趴在冰冷的瓦片上,身子緊貼著屋脊,大氣都不敢出。


    許建宇今年剛滿十三歲,作為“少年偵探小隊”的大哥,平日裏總是昂首挺胸,帶著夥伴們走街串巷,模擬著警察抓小偷的遊戲,十足的小大人模樣。此刻,他的額頭卻布滿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瓦片上,洇出一小片濕痕。他緊咬下唇,雙眼圓睜,死死盯著下方透著光亮的窗戶,那裏麵傳出的爭吵聲、叫罵聲,像一把把尖銳的匕首,直直刺進他的心裏。


    章羽強比許建宇小一歲,身形略顯單薄卻長得比較高,此刻更是像片秋風中的落葉,瑟瑟發抖。他雙手緊緊捂著嘴巴,生怕發出一點聲響,眼睛裏滿是驚恐與懊悔。原本,這隻是他們閑來無事玩鬧的“過家家”,所謂的“少年偵探小隊”,純粹是幾個孩子腦洞大開自己鼓搗出來的,沒有任何編製,更別提合同,不過是模仿著影視劇裏的情節,在村子裏瘋跑,抓抓“小偷”,找找“寶藏”,純純的就是圖個樂子。哪曾想,一次偶然的夜探,竟讓他們意外卷入了這錯綜複雜的小劉村大案。殺人案、失蹤案、強奸猥褻案……這些平日裏隻在電視新聞裏聽過的可怕字眼,如今像惡魔般纏上了他們。


    下方房間裏,老板的怒吼、呂豐賢的辯解、董忠英的顫抖求饒交織在一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兩個男孩的耳中。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看似普通的屋子,竟藏著如此驚天的秘密,更沒想到自己會“隔牆有耳”,像誤闖禁地的小獸,被恐懼攥緊了心髒。許建宇心裏暗忖:三弟旬智謀今天沒來,真是萬幸,可眼下,他們倆該如何脫身?萬一被發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章羽強似乎讀懂了大哥的心思,往許建宇身邊又蹭了蹭,兩人的手臂緊緊貼在一起,試圖從對方身上汲取一絲勇氣,眼睛卻始終不敢從那扇窗戶上挪開半分。


    此時此刻,許建宇隻覺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仿佛要衝破胸膛。每一下“怦怦”聲都似重錘,敲打著他的耳膜,震得他頭暈目眩。手心早已被汗水濕透,黏膩得難受,他卻不敢抬手擦拭,生怕弄出哪怕細微的響動。這種如履薄冰的心情,又有誰能理解?身旁的章羽強也好不到哪兒去,身子抖得像篩糠,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打顫,每一陣細微的顫抖都似在寂靜夜裏放大數倍,讓人心驚。


    許建宇深知,此刻唯獨需要鎮定自若,心無旁騖,才有可能尋得一線生機,快速逃離這個危險之地。他緊閉雙眼,深深吸氣,試圖讓狂亂的心跳平穩下來,腦海中飛速規劃著逃跑路線:從屋頂翻到屋後的矮牆,再沿著小巷奔迴村子中央……可思緒剛起,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懼打斷。他又開始害怕屋裏三個人的任何一個突然開門出來,那瞬間,目光交匯,他們就會像暴露在強光下的兔子,被徹底堵截。


    要是老板衝出來,那滿臉的橫肉、噴火的雙目,還有那仿佛能吃人般的兇狠勁兒,光想想都讓人腿軟;呂豐賢雖看似狼狽,可保不準為了在老板麵前立功,會不顧一切地追上來;董忠英呢,被逼到絕境的他,指不定會狗急跳牆,拉著他們當“救命稻草”。這些念頭如鬼魅般在許建宇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讓他本就緊繃的神經瀕臨崩潰,卻又不得不強撐著,在這令人窒息的恐懼與求生的欲望中掙紮。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緊張時刻,小劉村村部門口,一輛摩托車裹挾著一路塵土唿嘯而至。騎車的人身形矯健,利落地停穩車後,“哐當”一聲支好腳架,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年輕卻透著幾分精明的臉,正是章羽財。他絲毫沒察覺到村裏此刻暗流湧動的緊張氣氛,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雙手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邁著大步徑直走進門去。


    “都在呢?大哥,你怎麽在這?”一進門,章羽財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洪亮的聲音瞬間打破屋內原有的死寂。他的目光掃過屋內眾人,先是落在老板那陰沉得能滴出水的臉上,微微一怔,可還是接著說道,“咱媽叫你今天也迴家,說是你今天生日,還特地給你殺了隻雞燉蘑菇。”言語間,滿是親昵與家常的味道,仿佛這屋裏的劍拔弩張隻是一場虛幻的錯覺。


    趴在屋頂上的章羽強,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這是他二哥章羽財,而屋裏那個讓人膽寒的老板竟是他大哥章羽生。一瞬間,無數疑惑湧上心頭:大哥怎麽會卷入這些可怕的案件裏?二哥對此又是否知情?平日裏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家人,背後竟藏著這般驚天秘密,那自己和小夥伴們無意間撞破的這個局,又該如何收場?


    屋內,章羽生聽聞弟弟的話,眉頭微微一皺,剛要開口,卻又似想起什麽,眼神向屋頂方向隱晦地瞥了一眼。這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呂豐賢的眼睛,他心頭一驚,順著章羽生的目光望去,臉上瞬間血色全無。難道……屋頂上有人?與此同時,屋外的夜風吹過,吹得屋頂的瓦片沙沙作響,許建宇和章羽強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知道,此刻,危險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而這個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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