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嘴皮子動了動,就想說話。


    晏時玥悠然微笑,連個話縫子都不給他:“有人覺得這樣有辱斯文,嗬,說這話的人大約還不曾品嚐過生活的艱辛,用民間的話來說,站著說話不腰疼?應該叫他去經曆一下磨礪才是。我相信諸位大人既然能站在朝堂之上,必是有見識之人,應該不會說出這麽天真的話來吧??”


    剛才那個官員,硬生生被她噎迴去了。


    他不敢說,他怕下一刻,皇上就下旨讓他去經曆一下“生活的艱辛”。


    晏時玥續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機會永遠留給有準備的人,要知道,國子監的學子,可不像我這麽好福氣,有父皇撐著,可以坐享榮華富貴。不光國子監的學生,就連學子們的父輩,甚至父輩的父輩,不也需要以見識學問博前程麽?”


    眾人:“……”


    紮心了。


    她一本正經的開始演雙簧:“譬如皇上垂問,掌星樓占地幾何,建成幾日?”


    她換一個位置,擺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迴皇上,我不懂這個,我清高,我學問好,我是才子,士農工商,工在士下,我才會不跟木匠說話!有辱斯文!”


    她又換一個位置,十分沉穩道:“迴皇上,掌星樓占地縱寬三丈八,高約六丈三,要建成約摸需要十五日。”


    眾人:“……”


    這也行??!


    眾人悄悄看向明延帝。


    明延帝看戲看的十分投入,甚至還想配合一下。


    身為上位者的好處就是,她說話的時候,一般沒人敢打斷,強行爭辯臉紅脖子粗什麽的,不存在。


    而等她說完了,旁人就大多啞口無言了。


    這些人擅長的是引經據典,句句雲遮霧罩,而她,一句廢話也沒有,比單刀直入還單刀直入,還帶現身說法的。


    晏時蕤本來是配合明延帝演戲,也準備配合晏時玥演戲的……


    沒想到,從她進來他就做好了準備,卻連一點開口的機會也沒有??他妹子好像根本就沒看到他?難道在這場故事中他不配擁有姓名?


    其實晏時玥起初是看到他了,但她正在努力吸引火力,視線當然不會在他身上停留。


    包括親爹晏成淵,站的這麽明顯的位置上,她不也隻能艱難的當做沒看到麽?


    然後晏時玥想起什麽來似的,問:“對了,我聽過一句話,好像是……能築者築,能欣者欣,大人可知?”


    她直接問站在最前頭那個老頭。


    那是右相徐明修,飽讀詩書,自然是張口就來:


    子碩問於子墨子日:“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辨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大人說的對!”晏時玥嚴肅的道:“所以,各展所長,團結協作,才能令大晏國運昌隆。如今大晏會寫文章的人才,已經夠多了,總該有幾個‘築牆’的人了。”


    她長歎一聲,走前幾步,說結束語:“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她團團拱手,儀態莊.重:“與諸君共勉之。”


    橫渠四句出自北宋大儒張載,毫不誇張的說,稱的上千古絕句,至少在這個儒家獨大的時代,足夠振聾發聵。


    晏時玥震住他們,然後就悠閑的告退了。


    被她震住的不止百官,連明延帝都被她震住了。


    他向來知道閨女正事上靠譜,但是這也太太太靠譜了吧!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是男兒身,連這江山……


    晏時玥一退出去,立刻叫了一個眼熟的太監,叫他給倒了杯茶來,然後先上了點心,等明延帝下了朝一起吃飯。


    她才剛起來,早飯都沒吃好麽!說這麽多話很費力的!


    其實她並不意外能說服他們。


    要知道,在現代,連那些個喪心病狂的戒網癮學校,都會有人把孩子往裏送,可見身為家長對孩子成才是多麽上心,更何況這個年代又不講人權,隻要讓他們覺得有用,他們哭著喊著讓自家孩子參與好麽?受點罪怕什麽?


    所以很簡單就可以說服他們了。


    至於為什麽這麽賣力……大概是因為,一到這種人多的場合,她就會情不自禁的開啟瘋狂吸粉模式,雖然她的確沒文化,但是,她絕對是整個朝堂最靚的仔!


    明延帝倒是很快就下了朝。


    晏時玥就站在門口等他,一見他來就趕緊跟顧九行道:“擺飯擺飯!”


    明延帝感慨的按了按閨女的腦袋:“也就矮了一點,否則,可真是氣勢十足。”


    “矮怎麽了?”晏時玥不以為然:“所有人在我麵前都抬不起頭來。”


    明延帝也沒生氣,失笑道:“你這張嘴啊……真是……”


    這個時候,正在用廊下食的官員,也在跟晏時蕤道:“令妹這張嘴,可真是,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過獎,”晏時蕤不慌不忙:“大約是因為道理通達,所以言辭就顯得犀利了。”


    這會兒百官的心情,就類似說“雖然她說的有道理但一個小娘子上朝我還是看不順眼”,用晏時玥的話來說,就是被侵犯了領地的雄雞。


    所以晏時蕤一張嘴,旁人齊齊開噴:“一個小娘子拋頭露麵,不成體統。”


    “如今今非昔比,當年令妹經手商賈之事,是要鄉間求生,如今,還是該叫令尊令堂管束一二才是。”


    “正是,在家中繡繡嫁衣,安享富貴,才是小娘子該做之事。”


    晏時蕤一直靜靜的吃著,等著這些人說完了,才慢條斯理的笑道:“其實舍妹也想安享富貴,奈何事不由人……遠的說,那酒精噴火櫃之類若無,磐石關未必能拿下的如此容易,近的說,這消毒粉,除了舍妹,誰會製?舍妹去安享富貴了,災民隻怕性命也是難全。”


    他搖頭歎息:“終究我等七尺男兒太過無用,才叫家中小娘子如此辛苦,晏某著實慚愧。”他站起拱手:“失陪了。”


    眾人:“……”


    你特麽給我迴來!你這是在罵誰!一個兩個全吵不過,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而那邊,晏時玥飛快的喝了一碗粥吃下兩個小包子,才總算緩過勁來了:“餓死我了,我都要餓暈了……”


    她看了看明延帝,忽然眼神一凝:“阿耶……為什麽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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