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寓北心想:是啊,今日一去,不知還能否重到此地,兩人在這裏的一切種種,隻能閑話時說起了。怪道此時蘇兒如此不計身周境況,對咫尺之間的虎狼之眾充耳不聞,也暫由異兒和安寧熟睡,竟整治出了巧奪天工的絕美菜肴。


    三年時光,朝夕相守,心心相印,今日讓她轉頭就走,一刀斬斷,如何不萬般思量、心事起伏?看著她這大有深意的“比翼連理”、“之子於歸”,金寓北心懷大動,不禁對蘇兒無限憐惜,心疼不已。


    蘇兒入內取出一個晶瑩明亮的水晶瓶,金寓北知道,那是她釀好後存了三年的雪山葡萄酒。


    蘇兒手持水晶瓶,裏麵酒『色』猩紅,『色』彩炫麗。蘇兒道:“這酒存到今天,本想再存些時日,到……到……”蘇兒剛剛還意氣風發、眉飛『色』舞,但說到這個“到”字,卻猛地裏霞飛雙頰,囁喏忸怩起來,後麵的話說不上來了。


    金寓北知道,她想說的是:等到孩子出生時,再把這酒給你喝。看著妻子不勝嬌羞的模樣兒,金寓北心裏一片柔情頓時溢漫開來,看著蘇兒,滿麵溫情憐惜。


    蘇兒給丈夫滿上酒,道:“師兄,這酒在咱們來此不久,就已著手釀造,與我倆一起居住這天璧山三年有餘。你我相守於山林三年,其情其景,有如此酒。”說完,端杯遞給金寓北。


    金寓北接過酒杯,看杯中酒,『色』澤鮮紅濃重,氣味芬芳馥鬱。心想:這三年歲月裏的恩愛甜蜜,也被蘇兒一同釀製在這葡萄酒中。脫口讚道:“蘇兒釀的好酒!”仰頭一飲而盡,立覺口中心裏,醇厚甘甜,人間竟似從無此種滋味。


    蘇兒的豪氣深情,令金寓北動情不已,一瓶奇珍一般的葡萄酒,蘇兒給倒一杯,喝一杯,菜卻未動一口。一連十幾杯,把蘇兒的一瓶葡萄酒全都喝盡,涓滴不剩。自覺這三年的時光、甜美俱都隨著這酒裝在了心裏,任是什麽變故,也難以再被消磨絲毫。


    金寓北放下酒杯,站起身來,把蘇兒攬在懷裏。蘇兒伏在丈夫胸前,久久不動。


    人喊馬嘶之聲越來越盛,聽得還有人在大唿小叫,似是叫喚裏麵的人出去。


    蘇兒仰起頭對丈夫說道:“師兄,咱們這就走吧。”金寓北握一握蘇兒的手,意示明白。看她臉上時,竟已是滿麵淚痕。金寓北抬手給她擦幹臉上眼淚,猛地俯首貼住她的麵頰,隻說得兩個字:“蘇兒……”


    蘇兒反身入到內室,先叫醒了妹妹。對異兒道:“異兒,我們這就迴東盟。”異兒醒來,正睡眼惺忪,聽姐姐如此說,猛地一愣,睡意全無。即刻明白,姐姐與師兄定是心係東盟和親人,要盡快返迴,查知變故,排難解紛。


    蘇兒又叫醒安寧,安寧正『揉』著眼睛,聽蘇兒道:“安寧,咱們去找你阿瑪。”安寧即刻睜大眼睛,問道:“姑姑,真的?”蘇兒點點頭,伸手抱抱她,道:“真的,這就去。”


    蘇兒拿出狐裘,先扶起妹妹,給她整理了衣飾,再給她披好狐裘。又拿出一匹練綃,在異兒身上纏了起來,一道道地繞了二三十圈,精心係好。


    蘇兒抱起妹妹出到外堂,把她放在金寓北背上,把異兒用練綃係金寓北背上,反複纏了幾圈,拉拉生綃,已經牢固。又到安寧的臥室,照樣把安寧縛在自己後背上。


    蘇兒背著安寧到臥室取出三個包裹,金葉子、書刀交在金寓北手裏,包著衣裳鞋帽的錦包自己係在肩上。探手之間,手裏“倏”地多了一把短劍,劍鞘深綠,花紋古樸。看著金寓北從包裏取出寶刀,係在腰裏,把書和金葉子揣進了前胸衣服裏。


    蘇兒和金寓北相對一看,兩人背後的安寧和異兒也是相對一看。背上兩人一聲不吭,看金寓北和蘇兒兩人的舉止神情,隱隱覺得此去或許會十分艱險。


    蘇兒對金寓北道:“走吧,師兄。”眼眶陡然一紅,轉身就走,金寓北隨後跟去。


    出了門,金寓北迴身閂上門。蘇兒突然又道:“師兄,且慢。”金寓北看著她又迴身入內,走到桌前,拿起兩個蓋碗,慢慢地覆上“比翼連理”和“之子於歸”。向兩邊側頭看看覆得安穩了,又直起身,背著安寧,慢慢轉動身子,將室內的桌椅牆壁,碗盤杯箸看了一圈,似要牢牢刻在心裏。


    金寓北和異兒在門外直直地看著她,心裏都覺不忍。


    蘇兒轉身出來,關上門,牢牢閂好,用手拉拉門閂,就似要出遠門一樣。


    蘇兒放開門閂,轉迴頭看看金寓北,金寓北點點頭,蘇兒也對金寓北點點頭,轉身向“斷虎澗”走去。過了“斷虎澗”,上了小木橋,異兒和安寧分別伏在兩人背上,此時也早都聽到了人馬喧騰的聲音,兩人心裏都是“怦怦”直跳。


    金寓北和蘇兒越向前行,異兒與安寧對喧鬧之聲聽得越是清楚,明白了二人正背負著自己朝向人馬來處行去。


    安寧伏在蘇兒背上,開始聽到人馬之聲時心裏歡欣雀躍起來,想著定是阿瑪帶人馬來接她迴去。安寧要張口問蘇兒是否是自己的阿瑪來了,但見背負自己的“姑姑”行走之間不時手撫橋欄,迴首張望,躑躅不前,一再現出依依不舍。麵『色』雖不十分凝重,卻依然能看出心事重重。


    安寧見二人如此行『色』,不知道如何『插』口,張開的嘴巴又慢慢閉上。


    待四人行至“伏熊堤”畔,金寓北去搬來木架,支起絞盤。蘇兒背負安寧,握劍望著崖下。


    安寧再也忍不住,輕輕伏在蘇兒耳邊問道:“姑姑,是我阿瑪來了麽?”蘇兒向後側側頭,輕輕地對安寧道:“乖孩子,來的不是你的阿瑪,是敵人。”蘇兒擔心稍後與烏拉人馬接戰時,安寧會驚懼駭怕,是以早早給她說清,免得她突然間被嚇呆。


    安寧又問道:“姑姑怎麽知道不是阿瑪來了呢?”蘇兒笑笑道:“你阿瑪要來,不帶這許多兵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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