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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著我瞧了兩秒鍾,老秦再度開口:“我找你有事。”


    “什麽事?”


    “我要出趟門,明天可能要晚點迴來……”


    “行,你忙你的吧,車站裏有我在呢。”我信誓旦旦的抬了下頭,接著隨口問道,“那你什麽時候走啊?”


    “現在。”


    “現在?——半夜十一點出門?”


    “我倒是想早點走了,但是沒有交通工具。”


    我蹙眉眨眼,遲疑著伸手指向門外。“你是說這個車?”老秦點頭默認。


    大半夜不睡覺要自己開車出門?而且還可能明天都要晚迴來——老秦這是要幹什麽,我不會因為故地重遊了小詩的住所導致自己又一次出現幻覺了吧……


    沒在意呆若木雞的我,老秦背著手在大廳內踱著步。“車子狀態還好吧——油還夠嗎?——應該足夠我跑一整天的吧?”


    一一確認完畢後,老秦反身向宿舍走去,看架勢,再出來就要直接出門了。這我可受不了——人傻心笨的我心裏跟不藏不住事,大學時就因為這個弱點每次玩牌都會被同學贏去不少飲料、零食或是請客吃飯,而且在玩“詐金花”之類的遊戲時,即使我輸了,旁邊人也將手裏紙牌遮得嚴實不讓我看,生怕被對手從我的表情中判斷出手牌好壞——也顧不得許多,衝著老秦故作神秘的背影大喊著,性烈如火的急迫詢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被我的喊叫嚇得身子一震,老秦迫不得已的停下腳步,微微迴頭。“有事一會再說行嗎?”


    被他不耐煩的語氣所激怒,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肩。“不行!你今天不跟我說明白我不絕對讓你走!——居然這麽明目張膽的背著我,肯定沒幹好事!”——完全是見不得其他同學背著自己玩的敏感善妒的小孩子的氣話……


    “我什麽時候說要背(去聲)著你了?再說我也背(陰聲)不動你啊……”老秦歎了口氣,“既然等了你這麽久,怎麽可能隻是為了等車,肯定需要找你幫忙。”


    “那你這麽急著要幹什麽?”老秦誠懇有據的話語令我放鬆了警惕,鬆開了手,氣勢也隨之弱了下去。


    “等了這麽久還不讓上趟廁所嗎?”老秦猛地迴身瞪著我,“還有什麽問題嗎?”見我低頭不語,老秦好像得勝的鬥雞,昂著頭翹著尾,哼了一聲方便去了……


    這次再出來,老秦果然沒有食言,對我的詢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首先是“為什麽要這麽晚出去?是要幹嘛?”


    “我要去找劉叔。”


    第一個迴答就令我目瞪口呆,半響沒說出話來。被這條重磅消息震驚,我像悠然生活在深海,因海底劇烈活動不得不浮上水麵,卻因外界滄海桑田而驚慌,甚至連致命的魚叉都沒能躲過的遠古海怪,一下子被擊穿了防護,掙紮喘息了許久才迴過神來。“……你找到劉叔了?”——從他的兒子第一天來到小城後就蹤跡全無,小城全員花了將近一周的時間走訪小城、市內各地,尋遍了所有有關聯係人卻連電話都沒打通的倔老頭子,居然被老秦找到了。還以為老秦當初說要“調查”是在開玩笑,我為曾經嘲諷他的無知的自己感到羞愧……


    “我並沒有找到,但是已經知道了他現在的位置。”


    “在哪?”


    老秦說了個十分陌生的地址,據說是一處有名的“娛樂場所聚集地”,“隻要錢到位,幹啥都無罪”的成年人世界……看他一臉認真,應該不是在哄騙我。我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綻放出安心的微笑——不管怎樣,起碼確定老爺子過的還挺滋潤的——戲謔著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你也去過?”


    “我沒去過,我是問的別人。”


    “誰啊?”


    老秦的臉色黯淡了下去,說出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王叔——他還在小城的時候,曾經被劉叔強拉著去過一次。據說還在那裏認識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位退休老大爺在附近有棟樓在出租,每次去都會在空餘的屋子裏住上一天半宿的——估計這次劉叔就是跑到那裏借住了……”——至於交不交房租,我們都不怎麽關心,所以也沒人問過。


    “你——和王大爺聯係了?”


    “是的,準確的是是和他的兒子通的電話,靠他轉述的王叔的意思……”


    自從上個月王大爺被兒子兒媳半強迫著帶離了小城後,一直因為沒能幫助到他而深深自責的老秦就不敢再提起王大爺的話題,雖然隨著時間的過去,不再像最初那麽難受,但是老秦仍然會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濕潤的眼角而仰天長歎。老秦和我王大爺兩人之間雖然平日裏不見有多麽深的交情,卻似乎有著某種類似父子的情誼存在其間——當然這隻是後來人“過客”的我的臆測……


    “王大爺他——算了……”


    “沒事,老爺子他現在過得也挺好。病也治好了,和兒子也團聚了,現在就差辦好出國手續跟著去國外享福了——不用替他擔心了……”嘴裏說著輕鬆愉悅的話題,眉間蹙起的豎紋,卻暗含了不知多少的擔憂。要不是知道小王哥在妻子一家麵前唯唯諾諾的受氣表現,光憑這幾句話,我還真的相信王大爺終於“好人有好報”,找到了最好的歸宿——“可惜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接下來老秦向我說明了自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覺得事情不對勁的他準備連夜過去尋找劉叔,探明他拒絕參加兒子婚禮連兒子兒媳的麵都不見的真相,而我則留在小城,和心姐一同全力阻止、拖延明天下午將要舉辦的婚宴,留待老秦找到並說服劉叔歸來的時間——聽起來似乎很容易的樣子,但是……


    “我怎麽攔著別人結婚啊?”


    “隻是拖延婚宴舉行的時間,又不是讓你堵著民政局大門不讓人進——再說了還有小心幫你呢,有什麽難的?”


    “不能那你怎麽不留下來?”我不情不願地嘟囔著。


    “那你去找劉叔。”老秦也不磨蹭,直接伸手要把車鑰匙還給我。


    “還是算了吧……”我搖頭推辭。想了一想,別說讓我勸說這個連兒子的話都不聽的倔老頭了,(在市裏)人生地不熟的我估計連劉叔住的地方都要找好久。這麽說來,我好像就是個什麽都幹不了的five……


    “就算你想去我也沒辦法代替你留下,”老秦收迴了鑰匙,低頭看著反光的地板,“因為我總是唱反調阻攔他,估計小劉(劉叔兒子)已經煩死我了,要不是礙於小城裏其他人——尤其是劉嬸和小雪姑娘,估計早就想挑釁打我一頓了——為了不讓他在拘留所裏辦婚禮,我還是躲著他點吧……”老秦輕佻的話語和他臉上似哭似笑的表情,令我忍俊不禁,內心的不安也消減了許多。


    臨走前將之前放在桌上的塞進了我的懷裏——“沒事多看看書,別整天遊手好閑的。”換上了方便行動的黑色圓領針織衫和高腰寬鬆牛仔褲,腳上穿著深色運動鞋,外麵披了件早晚保暖用的灰色羊絨呢子大衣,老秦駕車先到鎮上加油,之後直接奔目的地附近尋找“失蹤”的劉叔。


    雖然我知道以老秦的能力,絕對會及時找到並勸說劉叔迴到小城,但是我心裏依然惴惴不安,怕就怕在我這個環節出現問題。說是有心姐從旁協助,然而我一想起劉哥那繼承自他父親——為了躲避兒子近一周無聲無息仿佛人間蒸發的倔老頭劉叔——的固執性格再仿佛牛奶配麵包、麵包配香腸、香腸配大餅、“大餅卷一切”般融合著其本身自負狂妄的性格,光是我這個膽小懦弱的社恐死宅加上溫文爾雅善良謙遜的心姐兩個人,真的能夠阻止劉哥驕傲自滿的決定嗎?我不禁表示懷疑……


    為了能夠養精蓄銳好好的應對明天那近乎不可能的任務,惶惶的我胡亂地洗漱完畢後,早早上了床。但是因為心中有事,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不是覺得床鋪不穩當,就是因為鍾表指針轉動的聲音覺得煩躁,後來不知怎的,就總疑心窗戶外麵有不好的東西發出疑似擾民的動靜,到最後都快要搞出幻聽了,腦子裏不斷浮現出早已忘卻但是一直潛伏於陰暗處的駭人聽聞的故事、傳聞、幻象、案件……不得已,我隻好從床上爬起,點開日光燈,瞪著通電後時而閃爍明滅的熒光粉,直到晃得自己連天花板都看不清,才強迫自己穩定下心神。


    結果這麽搞完,我更睡不著了。看時間已經過了零點——鬼門關應該已經關閉,不會再有詭異事件發生。我安慰著自己。


    正好看到了書桌上放著的老秦塞給我的,東野圭吾的長篇偵探《時生》。——真的要大半夜看偵探嗎?不過曾經在大學圖書館裏看過這本書的我隱約記得這本書裏並沒有太多血腥恐怖的故事,好像是本講“穿越”的書……為了重溫舊夢,我翻開了書籍。因為是兩年後的重讀,對這本書的記憶還殘留著許多,所以閱讀的要比平時快上好幾倍。一個多小時就略讀完畢。因為是重讀,所以劇情並沒有給我留下太大的觸動,唯一令我感到印象深刻的是,這本書講述的主人公是一對父子,並且相較於作者的其它作品——比如讓我記憶猶新的《嫌疑人x的獻身》中令人拍案叫絕的犯案手法——這本書更多的是講述父子之間的感情……


    老秦是故意把這本書留給我的嗎?


    晚上睡得不錯,鬧鍾剛剛響起我就醒了過來。起床,整理好內務,本想晨練一下,還是決定留些體力等待之後應對劉哥這道巨大的難關。


    自己一個人的早飯,一切都從簡。因為不想生火,我也懶得煮雞蛋,也幹脆沒有煮粥切鹹菜。桶裏巴特爾上次送的最後一批羊奶快要喝完了——要是還想繼續喝的話看來要重新找“供應商”了——留下明天兩個人的份,熱好了之後,就著張姨給我的麵包,吃起了早飯。


    剛吃上幾口,還沒等我胃裏熱乎起來,車站大門就被打開了,心姐走了進來。應該是剛剛跑步歸來,身上穿著一套修身的黑色運動服,十分的合體熨帖,凸顯著她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仿若少女般活力四射的美好嬌軀。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來這麽早,但是看出她還沒有吃飯,我招唿她過來,並起身要迴廚房煮幾個雞蛋。


    我剛站起身,就發現心姐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後跟著一位比她年紀要大許多,幾乎可以稱之為阿姨的中年婦女,穿著倒是很時尚,一身嶄新的秋季服裝,既年輕又華麗,而且頭發還特意燙成了流行式樣又不失莊重的小卷波浪,臉上明顯是找人精心畫的妝容,雖然有些厚重,但確實遮去了年齡留下的印記,整個人年輕了許多,一點也不符合其平日裏的穿著打扮,要不是她跟在心姐後麵,我還真的差點沒認出來……


    “你是——劉嬸?”


    心姐對於我的反應十分滿意,拉著身後有些不自然的劉嬸,笑著問道:“怎麽樣?我和小雪帶她去化的妝、做的頭發,衣服也是我們幫她選的……”仿佛頂尖設計師介紹自己的作品一般,心姐津津樂道著自己的成果,一旁的劉嬸則隻能像模特人偶似的尷尬地站著。


    聽說她們大早上五點多就跑到理發廳,央求熟識的發型師早早開店就為了這惟一的一位顧客工作,又馬不停蹄的到影樓以同樣的手法找到心姐的朋友幫劉嬸畫妝——我再一次認識到了女性的可怕毅力,收起了帶著些許玩笑的看法,認真地發表著自己的想法,其中不乏許多溢美之詞,不過一想到她們的努力,便不覺違心了……


    現在我心裏隻有一個疑惑——既然是要拖延婚宴的舉行,為什麽還要早早的進行裝扮呢?


    “就是想打扮的好看一些,你有什麽問題嗎?”兩位女士死死地盯著我,眼冒精光。


    “……不敢不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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