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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沒聽出來洛哥說的“eumusssein”是什麽(後來知道是“非如此不可”的意思,而且還出自貝多芬最後一首四重奏的最後一個樂章),但是從他無奈的語氣和哀傷的表情,我似乎看出了些名堂——好像說錯話了……


    果不其然,被我提醒後,神采飛揚的孫姐像一位選舉成功後的總統一般,踩著方步走到了車站中央,鼓著掌,驚喜欲狂地向著正各行其是,享受“舞會”的大家中氣十足地喊著:


    “ok,everyonepayattentionplease——小心、老秦你們倆個別膩在一起了!”——終於幹了件好事……大快人心啊!


    “這倆人都抱了一個晚上了,我早看不下去了……”我悄聲和身旁的小倩姐抱怨道。


    不情不願的放開了孫姐的老秦,耳尖的注意到了我,把無處可發的怒火撒到了我身上,瞪大了眼睛恐嚇我——


    “不服?不服你來咬我啊!”我隨音樂晃著身子,挑釁著老秦——有孫姐在就這點好:老秦不敢“放肆”,真爽啊!


    “小胖!”孫姐不留情麵的厲聲訓斥道——折損了麵子的我,也隻得消停了下來……


    環顧四周,見大家都等著她發言——年輕的經曆了我和老秦的“慘劇”後都不敢再怠慢;年老的長輩們可能也是第一次親身參加這麽“潮流”的活動,也都饒有興致的望著孫姐,等著新花樣。


    “為什麽叫‘舞林大會’,而不是舞會呢?我的初衷不隻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就為了能搞一搞文娛活動,跳跳舞,豐富一下小城的娛樂項目,臨走之前增進大家的感情——我們又不是在中世紀的維也納……其實還有一個更深層的目的——比賽!”


    “比賽?沒聽你說過啊?”連同她一起來的巴特爾都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層意思,我們就更麵麵相覷了。


    “因為有人不同意啊……”孫姐看似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洛哥——我們仿佛發現危險的一群土撥鼠一般,齊刷刷迴頭看向他……


    “eumusssein?”洛哥這次幾乎是帶著音律唱出來的這句話,滿臉都是被債主逼門無奈……


    “為什麽不同意啊?”在他旁邊的心姐好奇地問出了我們心中的疑問,“你不會跳嗎?”——這句雖然幾乎是耳語的聲音,但是在十分安靜的車站裏(音響被孫姐調低音量),卻傳進了我們每個人的耳中……


    “imgegenteil”洛哥麵不改色的陳述道,“我不僅很熟練(掌握)倫巴、華爾茲、恰恰、波爾卡等維也納舞會需要的(舞蹈)技能,我也會舒普拉特勒舞蹈和祖父之舞——不過都是小時候在家裏(學)了的,現在(喜歡的)更多是街舞……”


    “我和老公多次參加了德國各地舉辦的多舞種大賽——雖然比不過職業選手,但是也總能進入到決賽,拿到很好的名次,還因此經常被邀請到舞會上作為開場嘉賓——維也納更是每年必去!”孫姐驕傲地說道——怪不得非要搞什麽比賽……


    “真的假的?”以為不會被發現,我低下頭悄聲質疑道——沒想到卻把身旁的小倩姐逗樂了,無意中把孫姐的“開火”目標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我這個嘴啊……


    “你信不信我們現在就能讓你五體投地?”說著就要動手——那種意義上的“五體投地”啊這是……


    “信!”求生欲驅使下,我都沒有思考,用力的點頭,一瞬間大聲迴答著——這次把大家都逗樂了。


    忍俊不禁的孫姐決定饒我一馬,繼續向大家宣布著:“既然剛才小胖說了‘既然是大會,怎麽能沒有比賽呢?’,我又怎麽能無視他的意見呢?(我都習慣被無視了,這純粹是那我做借口來滿足自己的願望嘛)……我宣布:小城‘舞林大會’正式開始!”——但是大家的反響並沒有那麽強烈:畢竟一大半都是來體驗年輕感,對舞蹈本身沒什麽興趣(?)的老人家們;剩下的幾個年輕人也都沒什麽勝負欲,即使贏了又能怎麽樣?


    “獎品可是很豐厚的哦!”——沒人在乎……


    “還有獎狀的!”——哪來的啊?


    “下午在鎮上複印社做的……”——就那麽想比嗎……


    “算了吧——我就說不行……”洛哥走到有些低落的孫姐身旁,輕撫發梢,安慰著蹲在地上小孩子一般賭氣的她。


    “洛哥你舞蹈那麽好,為什麽不想比啊?”


    “感覺——沒意思,比不過德國的,來這欺負人……”洛哥淡淡地說道——等等,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老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巴特爾率先問道,麵帶不悅。


    “沒意思啊……”蹲在地上的洛哥一臉無辜。


    “你是說,在我們國家沒人比得過你們嘍?”


    “沒有沒有,”洛哥連忙站起身迅速的搖擺著雙手——都出虛影了,“我不是‘歧視’(蹲在地上的孫姐替漢語還不通暢的洛哥說了出來)你們國家——我知道貴國的許多有名的舞蹈家……”


    “這還差不多……”巴特爾鬆了一口氣。


    “我是說這裏——小城,不行——我們在這(比賽)是在欺負人。”生怕被誤解,急的滿頭是汗的洛哥也沒辦法再顧忌蹲在地上看不出喜怒的孫姐,連肢體語言都用上來,試圖說明白。


    “呃——你是說小城裏沒人比得上你們,是嗎?”老秦翻譯道。


    “對!”洛哥為有人能理解而開心的笑了出來——小城的大家卻都沉默了……


    耿直的洛哥終於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我並沒有看不起誰,在座(小城)的各位都是垃圾!當然語氣沒有這麽強烈……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小城謹遵魯迅先生的教誨,爆發了!


    “老洛,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啊——這麽狂的嗎?”


    “小城這麽多人,你居然一句話就都給否定了?”


    “怎麽,瞧不起我們嗎?”


    “……”


    剛才對我指點數落的各位,這次則把洛哥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和我那時不同的是,長輩們都在一旁,笑嗬嗬的吃著零食看好戲(為什麽對我那麽嚴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的洛哥,麵對著“千夫所指”,卻無法“橫眉冷對”,一臉茫然,手足無措的看著剛才還其樂融融,一直對自己友善的大家仿佛化身為惡鬼,恨不得吃了他而手足無措——和我剛才同樣的境地,不過好在我知道錯在哪裏,可以補救;可憐“在異鄉為異客”的洛哥,不光不知道症結所在,還要經受語言不通的考驗,真是難為他了……


    其實我明白他的想法:他是覺得孫姐太過爭強好勝了,不希望非要舉辦個比賽在小城證明自己;至於說“欺負人”也不是傲慢或者瞧不起人,是因為他們兩人在舞蹈方麵造詣頗深,真心不想“以己之長,攻人之短”罷了——不過因為對漢語掌握得還不夠熟練,導致語氣和說法上欠佳,犯了眾怒……


    “怎麽了,你們不服嗎?”一直沒說話的孫姐突然站起身,絲毫沒有為洛哥辯解的意思,語帶挑釁,眼含敵意的打量圍攻自己老公的每一個人,最後瞪了一眼一直躲在後邊沒出聲的我——我什麽也沒幹啊?這年頭好人這麽難當的嗎?


    “你!”剛才還群情激奮的幾人,都被孫姐唬住了,憤憤不平地低下了頭——特別是老秦和巴特爾:白長那麽大體格了!(說的就像你敢似的……)


    “光說不練假把式——我看你們也不服氣,我們就當場比試一下,怎麽樣!”孫姐欣喜得對著強壓下不滿的我們說道——看來她終於找到了實現自己“渴望”的方式……


    “eumusssein……”眼見事態被孫姐控製,洛哥這次任命了,輕輕地念叨著……


    比賽分成四組進行:洛哥孫姐一組、老秦心姐一組、巴特爾小倩姐一組——還有沒能逃離命運的我自己一個人一組……


    比賽采用裁判投票製:除了因為有親人做選手的孫大爺作為裁判長(自封)計數之外,劉叔劉嬸、張姨張叔和王大爺坐在靠邊的長椅上,好整以暇的進行投票——起初覺得裁判太少,孫姐還準備現場直播,依靠每段舞蹈觀眾的送禮數和活躍度來進行評判,在除了她和孫大爺以外所有人全力抵製下,“迫不得已”的放棄了——說實話就算真的直播了,能有什麽人看?更不可能有送禮的……


    “好吧——誰先上啊?”我們分成四組,站在車站的二樓(臨時後台)上,準備的差不多了之後,孫姐問道。


    “……”


    不出所料的,沒有人吭聲——所謂槍打出頭鳥,誰也不想做第一個……


    孫姐挨個仔細打量著我們——從麵無表情的洛哥、旁若無人的老秦和心姐到互相打勁的巴特爾和小倩姐……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躲於陰暗處“orkinthedark”的我,衝著我笑了起來——平時端莊秀麗的臉上布滿了陰謀詭計……


    “不!”我義正言辭的拒絕道——絕不!


    “為什麽?”


    “很簡單的三個字:死肥宅,謝謝!”


    “這是五個字。”死板的洛哥糾正著我的錯誤……


    其實這個原因就已經足夠了:誰瘋了,想看一個死肥宅跳舞——還是個渾身橫肉,毫無基礎,沒有協調性長得也不咋地(死肥宅有好看的?)的家夥跳舞啊……還記得大學時有一次聯歡會的時候,因為學期內我們寢室惹了不少禍,就被逼著在聯歡會上表演節目,本來我們是想隨便唱首兒歌之類沒那麽羞恥的活動糊弄一下,但是寢室內兩個長相帥氣,平時就人氣頗高——總有別的係的女生來探望的家夥,因為參加了街舞社團,練了不少花招,非要展示一下,剩下的我們四個也沒什麽話語權,隻得硬著頭皮答應,在聯歡會的時候生平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後一次,在眾人麵前跳舞……


    細節我已經不想迴憶——甚至想刪除掉這一段記憶,隻知道被人照了蠢相,發到了校園網上,被人嘲諷辱罵了好久——走在路上被不認識的人碰到,也會聽到背後的哄笑聲……而那兩位帥哥則如願以償的受到了更多的歡迎,夜夜笙歌……


    “總之,我不能先上——這個比賽的點子可是我提出來的!”


    “那你更應該作為表率,身先士卒了!”


    “……別了——還是你和心姐先上吧,我看你倆都等不及了……”


    “不急——我們都不急!”


    “……所謂‘拋磚引玉’嘛!我這個‘玉’(愚蠢的家夥)怎麽能先出場呢——還是你們先上吧……”


    在多次“扯皮”,“扯衣服”,“扯我”下樓未遂後,大家都對抱著欄杆死不鬆手的我有些束手無策了——和之前幾次被巴特爾輕鬆擒住不一樣,我這次可是鐵了心的……


    “那就我們先上吧。”孫姐也不想再浪費太多時間——七點多了,還都餓著肚子呢,帶著洛哥先行下了樓,我們則站在二樓,為他們打氣加油。


    孫姐將音響調節好之後,和洛哥直直的站在車站中央,對視著。


    隨著一股爵士風的薩克斯作為背景,心姐伴著悅動的音符慢慢抬起右手,做手槍狀,抵在洛哥的胸口——怎麽還演上戲了?


    “eumusssein?”洛哥麵帶哀傷,淡淡問道。


    “eumusssein!”孫姐則深情迴答——真成話劇了?


    薩克斯結束,一陣狂熱的鼓點,洛哥和孫姐隨著節拍,還維持著“手槍抵胸”的姿勢,腳下舞步生風,開始了表演。兩人不愧是嫻熟的舞者,絲毫不在意我們的起哄和吵鬧,全身心的認真投入了進去,動作優雅,舞姿優美,腳下幾乎沒有停止過,帶著現代舞的風格,還不斷做著高難的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唯一讓我們不解的就是:無論做著什麽動作,結束後一定要維持最開始的那個戲劇般的動作——是由什麽含義嗎?


    跳了幾分鍾,看得我們紛紛喝彩後,突然音樂戛然而止,,兩人也在刹那間停下了舞步——音箱壞了?


    就在我們猶豫是不是應該下去看看的時候——


    “呯!”


    一聲巨大的槍聲響起,嚇得不光是二樓的我們,連樓下的評委們也都趴下了身子,探頭試圖弄情究竟出發生了什麽……


    舞台中央的人似乎沒有受影響,還呆立著——不對!洛哥的胸口怎麽紅了?


    孫姐緩緩抬起手,吹了一下“手槍”,洛哥則不受控製的向後仰著,重重倒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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