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之中,一條瀑布若白練般從天而降。


    深不見底的潭水裏,一少年赤著身子,仰望著瀑布。


    那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眸,似乎將整條瀑布都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淡然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行萬裏路,才能領悟拳勢中的點點滴滴,山河之勢,天地之力,皆在其中……”


    少年自言自語著,像是在參悟著什麽。


    “我的拳,我的路,終究要自己一步步地走過,看遍了世間的風景,才能體會到站在最高點俯視蒼生的區別……”


    這名在譚中洗澡的少年,便是從落霞峰離開的葉秋。


    完成了心中的一樁使命後,他的心情極為的放鬆。


    連帶著對寧兒的思念,也被藏在了心裏的最深處。


    瀑布聲響如雷鳴,四周水氣彌漫。


    此刻的葉秋,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自己若是一拳轟擊而去,能不能將白練般的瀑布攔腰打斷。


    仔細想了想,如果不借助體內的拳意加持,答案是令人尷尬的。


    想到這裏,葉秋腳尖輕輕在水中一點。


    身體,就像是一條從水裏躍出的魚兒。


    濺出一串串晶瑩的水花,從潭水中拔身而起。


    輕盈的身軀,落在潭邊的石頭上。


    又濕又滑的石塊,並沒有給他造成任何的困擾。


    雙腳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吸附力,讓他牢牢地站穩了身形。


    沒有借助任何的外力,隻是依循著身體的本能反應。


    觀瀑有所感悟的葉秋,最終還是沒有出拳。


    他沒有進行嚐試,隻是在靜靜地看著。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通過一番觀摩,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一個人,站在潭邊,自言自語。


    “我輩武夫,最可貴的就是胸中的一口氣,這一口氣凝練成為拳意,上可轟擊九天,下能擊落黃泉,隻要這股氣長存,便可以做到無懼無畏……”


    “而這一口氣,就像是眼前的瀑布,連綿不絕,如白練一般,拳意要兇,要猛,要剛,要霸,但胸中的一口氣,則要延綿悠長,始終不斷……”


    瀑布撞擊水潭,水花四濺,如百萬顆珍珠齊齊崩碎,霧氣升騰。


    霧氣彌漫中,葉秋安靜地站著。


    昂起頭,遙望著瀑布的源頭。


    “我輩武夫,迎戰強敵,即便遇到三教道祖,也隻可敗,不可退……”


    老武夫的話,在他的腦海中久久迴『蕩』著。


    這句話,說出來容易。


    仿佛,遇到強敵,隻需出拳便可。


    但做起來,卻幾乎沒有絲毫的可能。


    若是真的遇到了三教道祖,抑或是劍宗的劍聖,難道還有信心出拳不成?


    不管有什麽顧慮或理由,隻看結果的話,世間武夫能做到這一點的幾乎沒有。


    或則說,絕對沒有。


    即便是說出這番話的老武夫,若是讓他真的麵對道祖劍聖,難道他還真的敢遞出那一拳?


    不會,應該不會。


    理智告訴葉秋,答案是否定的。


    那怕是心存死誌的老武夫,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麵前,應該也難以讓胸中的浩氣長存。


    這無關品行,實力決定了一切。


    就像是之前,在落霞峰上,葉秋麵對那原始的法身。


    一掌橫空,將天地都融入黑暗之中。


    所有的光線,皆被吞噬。


    在那種氣勢下,若不是體內的拳意支撐,僅僅憑著葉秋自己,他沒有信心出拳。


    念及此處,葉秋不由得輕唿了一口氣。


    “知難行易,道理誰都知道,但想要完全做到,卻堪比登天之難……”


    說完這句話,他忽地在潭邊濕滑的石頭上,邁開了步伐。


    在霧氣蒸騰中,六步走樁。


    隨著步伐展開,一拳轟擊而出。


    這一次出拳,沒有借用體內一絲一毫的拳意。


    完全是依靠著本心,打出了徹底屬於自己的一拳。


    一拳轟擊,虎虎生風。


    拳勁穿空而過,打在白練般的瀑布上。


    瀑布激『蕩』上揚,大水退轉。


    從天而落的水幕,倒退著席卷而上。


    在陽光的折『射』下,釋放出不同尋常的美景。


    看到這一幕,葉秋的信心陡增。


    這一股突然凝聚的信心,來自於一次又一次的走樁練拳,來自一次又一次的迎敵而上。


    望著瀑布倒卷的壯觀景象,葉秋突發奇想。


    若是自己拳力足夠,有朝一日,能不能打出傾盡全力的一拳,讓這條瀑布倒卷飛躍雲層,直衝九霄。


    又或則,自己一拳擊向蒼穹,能不能把天打一個窟窿,讓真正的天外銀河,傾雲而落。


    此時的葉秋,忽然有些意動了。


    嘴角,浮現出一抹向往的笑容。


    如果到了那一天,自己應該將體內的拳意完全磨去了吧。


    取而代之的,是獨屬於自己的拳道意念。


    是自己,一點一滴打熬出的武道意誌。


    在這一瞬間,葉秋的心頭湧出了萬丈豪情。


    拳高天外,總有一天,自己能做到真正的拳高天外。


    而不隻是,依靠著莫名其妙的傳承。


    忽然間,他對於當初的西門無恨有了幾分理解。


    似乎,能夠感受到那位孤傲劍神的失落與向往,激動與憧憬。


    “我輩武夫,迎敵道祖,可敗不可退……”


    他默默地念著,複述著老武夫最後的臨別贈言。


    “這句話,說的極好……但還是不夠……我輩武夫,不僅敢向道祖出拳,更敢想天地出拳……”


    “從成為武夫的那一刻起,便意味著被天地元氣所遺棄,既如此,身為武夫,每一點一滴的磨礪與打熬,都象征著對天地的出拳……”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初心易變,始終難存……”


    說完這番話,葉秋忽然有一種想要喝酒的衝動。


    似乎在此情此景下,有一壺酒將是最後的一絲完美。


    隻可惜,他來的匆忙,以前也沒有飲酒的習慣。


    所以,下意識地伸手『摸』去,得到的卻隻有兩手空空。


    停止走樁練拳的葉秋,有些訕訕地撓了撓頭。


    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縷無奈的笑意。


    轉過身,他穿上顯得有些破舊的衣服。


    環顧四周,視線最後再次凝聚在那條瀑布上。


    此刻的瀑布,已經恢複了垂雲直落的常態。


    而葉秋,也沒有繼續出拳橫斷瀑布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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