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空間裏空空蕩蕩的,門外的腳步聲還沒有遠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男人可以隱約聽到,那緩慢的、沉重的皮鞋踩踏聲。


    如同敲擊在心髒上的重錘一般,腳步聲讓他慢慢的醒轉過來,但是酸澀、刺痛的眼皮卻怎麽也睜不開。他隻能一點一點的移動手指,想要靠感覺來確定周圍的事物。


    指尖碰觸到的,全都是柔軟的布料,帶著微涼。當能夠移動的部分擴大到手腕的時候,男人猛地發出一聲被壓抑在喉嚨裏麵的慘叫,因為疼痛,好像刮肉蝕骨般的疼痛沿著神經,像一柄利劍一樣,突然刺入他的大腦,讓他生不如死,也讓他瞬間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還活著嗎?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男人自暴自棄的想著,開始努力想要扭動身體,掙脫束縛。


    他的身體,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緊緊束縛在床鋪上,腦袋深深地陷入柔軟的枕頭裏,臉上套著唿吸機,身上全都被厚厚的紗布覆蓋,露出來的部分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這些都是維持他生命運轉的東西,現在卻讓他感覺像是即將把他拖入地獄的觸手。


    越是無法動彈,他腦海中自暴自棄的感覺就越是濃重,仿若灰黑色的霧霾一樣,慢慢籠罩住他所有的腦細胞,吞吃掉生的希望,令他們萎靡不振。


    就在他兀自與思維做著抗爭的時候,門被推開了,沉重的皮鞋聲和某個聽上去柔軟、細碎的腳步聲同時向他靠近過來。


    其中一個人問:“他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另一個說:“不容樂觀,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們會盡力讓魏璐先生清醒過來的。”


    “那就好,主任,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問話的人顯得很有禮貌,男人努力忍受著劇痛,傾聽兩個人的對話,判斷著,頭一個是聲音洪亮的男性,聽上去年紀不大。後麵那個聲音不高,好像蒼老得多,應該是個中年人。


    年輕人喊中年人為主任,不用多想,男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是給他治療的主治醫生,他雖然身體受了重傷,但出過什麽事?現在應該在哪裏?他還是判斷得出來的。


    對話在繼續,雖然大多是對他受傷情況的描述,但是在此期間,有另一種情緒慢慢侵入到他的心中,奇跡般的讓他開始擺脫剛剛的頹廢。


    “我們需要從他口中知道另一個嫌疑人的信息,而且越快越好。”


    突然,年輕人說了這麽一句話,讓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緊縮起來,被子下麵的床單也隨之折起。


    ‘車建華還沒有被抓住嗎?那家夥,告訴我別墅的事,肯定是在利用我!他想要幹什麽?…不行!我不能夠這樣坐以待斃,就算注定是死,我也要把車建華拖進地獄。’


    男人想著,自從倒在那片泥溝裏,被沉重的鐵皮家夥壓成重傷之後,他就斷絕了所有的消息來源,至今為止,到底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都搞不清楚。


    那件事,那份計劃,與車建華兩個人的對話,以及那棟神秘的別墅,都像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當時他怎麽就那麽愚蠢呢?被一時的貪婪蒙住了雙眼,去給車建華出惡毒的主意還大包大攬的想要自己親自動手!簡直是愚蠢至極!說不定,現在這個主意正被車建華執行得很溜,說不定還會想辦法把罪名栽到他的頭上。


    ‘不,不可能的!’男人反駁著自己,‘不可能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別墅在哪裏?在那裏與車建華會麵,也是臨時起意,他沒有任何證據來栽贓我。而且…而且時間上也說不通啊!’


    駁斥剛剛落幕,男人的心裏就開始自嘲,‘如今死神已經在我頭頂上舉起了鐮刀,我還在乎那麽多幹什麽呢?但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死了…我絕不會甘心的!’


    仇恨和憤怒漸漸讓劇痛也變得可以忍受,他停止一切身體動作,盡量不讓自己分心,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頭腦裏,思考著如何才能讓把他害到如今地步的拙劣畫家,得到應有的報應。


    屋子裏兩個人的對話大概持續了五六分鍾,很快穿著皮鞋的年輕人就走了,醫生關上門,然後朝他靠近過來,俯下身。


    溫熱的氣息噴吐在他帶著唿吸機的臉頰一側,感覺有些癢,似乎是對方在檢查機器是否正常工作。


    他堅持了一會兒,對方還沒有走開的意思,於是微微動了動眼皮。


    “你醒了嗎?”果不其然,輕微的,帶著質詢的話語傳來。


    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繼續平靜的等待。


    “你醒了嗎?如果能聽得到我說話,那就再動一下眼皮。”


    可是,這一次什麽都沒有發生,醫生等待了幾分鍾,覺得他不會再有反應,便直起身體,繼續去檢查他身上插著的其他設備,不時還傳來寫字的聲音,應該是在記錄機器給出的數據。


    最後,醫生叫來了護士,交代幾句之後揚長而去,他又聽到了護士走動和說話的聲音,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


    等到病房裏空無一人之後,他才再次動彈起來,以此來確定自己的中樞神經是否還能夠控製身體。


    可惜的是,除了手和眼皮,其餘地方他一處都控製不了,這種狀況又讓他的恨增添了幾分,也讓他下定決心,不惜一切後果,也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盤告訴警方。


    是的,不管表麵上看上去如何,實際上,他知道的很多,出乎了警方的預料,那些平時小心翼翼積累下來的信息,現在看來,總算可以派上大用場了。


    依稀間,他想起老婆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你搞那麽多事有什麽用?!也不能多掙一分錢,還是老老實實的賣你的畫吧!”


    ‘哼!’他在心裏冷哼一聲,想:‘幸虧當初沒有聽你的,要不然我現在手裏一點把柄都沒有,就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他老婆是個小家子氣,斤斤計較的女人,但心地還算善良,從他窮困的時候,就開始跟著他了。不過,並沒有堅持到如今,因為他做的事情有風險,兩個人商量著沒有去扯證。


    他本以為,日子就會一直這樣不溫不火的過下去,隻要他多掙錢就可以了。但事與願違,有一天,老婆找到了一個沒他能掙錢,但是更體貼更溫和的男人,走了。他才意識到,原來錢並不能買來一切。


    可是當時,他並沒有因為這種意識而去改變生活態度,直到如今,他才真正後悔了,要是當時就收手不幹,好好去挽迴老婆,跟車建華擺脫關係,說不定現在,他早已有了幸福美滿的家庭,繞膝嬉鬧的子女和一份安逸的,更正確來說是安全的生活。


    懊悔增強了稍稍減弱的痛苦,在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他狠狠用力咬著牙齒,把牙齦都咬破了,腥甜的液體沿著喉嚨往下滑落,仿佛毒藥一般,讓他的喉嚨顫抖。


    ‘我一定要讓他得到報應……’這句話瞬間在腦海中爆發開來,讓他每一根神經都感到了火燒火燎的疼痛,因為他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車建華搞出來的,而這個罪魁禍首,至今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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