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昨晚喝了不酒的郭旰,在尿憋與口渴的雙重折磨之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起了床,眯著眼睛晃晃悠悠的下了樓。


    郭柔風風火火的正從樓下闖上來,正好與郭旰碰了個對麵。


    “二哥,你……”郭柔如同見了鬼怪一樣,瞪大眼睛指著她二哥,驚叫道,“你你……”


    “我怎麽了?”郭旰滿頭霧水。


    郭柔的嘴都咧得老開,仿佛是在狂吸涼氣,“你終於還是,進了他的房間了?”


    “胡說什麽!”


    郭旰沒好氣的低喝了一聲,伸出手來,宛如一記如來神掌壓頂而來,正正的拍在了郭柔的腦門上,“閃開,別擋道!”


    拍得郭柔一愣神一趔趄。


    “哈哈哈!”王爍的大笑聲音從樓下傳來。


    郭柔扭頭一看,“你什麽時候下的樓?”


    “廢話,我昨晚睡在客房。”王爍扯了個哈欠,“我認床,沒睡好。吃過朝食我得迴我房間,再睡一個迴籠覺。”


    “哦,這我可就放心了。”郭柔嘿嘿的笑。


    郭旰斜睨著她,“蠢妹子,閃開!”


    郭柔連忙讓開一條道,郭旰直奔廁間。


    王爍看著他一陣好笑,這廝大概還不知道,我樓上其實是有衛生間的。


    非但是有,那衛生間裝修得比一般人家的主臥還要光鮮舒適。


    “喂……”郭柔喊了一聲,馬上條件反射一樣的自己補充了一句,“姓王的!”


    王爍上下掃了她一眼,“幹什麽?”


    “你家蜜寶寶如夫人說了。”郭柔字正腔圓的道,“在她懷孕生子的這段時間之內,你府上的大小事情,暫時全都由我代管。”


    “憑什麽?”王爍驚道。


    “我也不知道憑什麽,反正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郭柔道,“有什麽想不通的地方,你去問你家蜜寶寶。”


    “……”王爍瞪大了眼睛,簡直無語以對,好像是我才是家裏最大的老板吧?


    算了,千萬不要試圖跟女人講道理。既然是安菲娜姬的委托,那就由得她吧!


    於是王爍點了一下頭,一聲不吭的走了。


    郭柔奇怪的眨了眨眼睛,“他居然,同意了?”


    片刻後,郭柔又追上了王爍,“喂,你的風寒好了沒有?”


    “我沒得風寒。”王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問這個幹什麽?


    郭柔被他這種眼神盯得心頭火起,大喝一聲,“瞪什麽什麽?關心你一下,會死啊!”


    我擦!


    有這麽關心人的嗎?!


    王爍直吸涼氣,扭頭大步就走。


    “你若沒得風寒,你家蜜寶寶想要過來和你一起共用朝食!”


    “叫她過來吧!”


    餘音嫋嫋,王爍已經跑遠了。


    郭柔恨得直咧嘴,“我有那麽麵目可憎嗎?”


    “傻妹子。”郭旰從她身邊經過,笑著說道,“既然你是要關心他,那不妨溫柔一點。男人都喜歡溫柔的女子,知道麽?”


    郭柔慢慢的轉過臉來,兇巴巴的瞪著郭旰,“難道我很兇嗎?”


    “不,不……你,你很溫柔。”郭旰扭頭就走,“我去膳食廳了。早些用過了朝食,我還得去左街署點卯……哎,今天又要遲到了。”


    郭柔鬱悶的長籲了一口氣,“姑奶奶人如其名,生來就很溫柔!隻是你們這些蠢笨男子,不懂得用心去體會!”


    飯罷之後,王爍陪著安菲娜姬在院子裏散步。


    郭旰準備出門去往左街署,喊道:“趙無疾呢?”


    “他一個時辰以前就過去了。”王爍冷冷道,“你以為都像一樣,每天都遲到嗎?”


    “京城的官員,怎麽都像腦子害了病一樣。”郭旰碎碎念的道,“天還沒亮,就都點起燈籠出了門。這麽冷的天,都不要睡懶覺的嗎?”


    “所以,京官不是那麽好當的。”王爍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明天你要是再敢遲到,一個月的俸祿可就全都沒有了。”


    郭旰冷笑,“反正我也不靠這幾個錢過日子。明天照樣睡懶覺。”


    “你果然不是當京官的料。”王爍道,“反正你也不會破案。要不,你還是別幹了吧?”


    “胡扯,我今天就去把修政坊的殺人案給破了!”郭旰氣鼓鼓的騎上馬,“走著瞧!”


    王爍與安菲娜姬悶頭暗笑。


    “你也太壞了!”郭柔在一旁叫道,“專會對我二哥用激將法,好讓他替你跑腿辦事!”


    “你不懂。”王爍道,“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什麽意思?”郭柔好奇問道。


    王爍道:“你二哥其實挺喜歡左街署的這份職事。但他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在意,於是就裝作一副調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樣子,愛幹不幹。於是我就變著法兒的激他,逼著他去幹嘍!”


    郭柔愣愣的眨巴著眼睛,“男人就是矯情,個個都是怪胎……”


    “所以,你根本就不懂男人。”王爍嗬嗬直笑。


    “姑奶奶才不稀罕!”郭柔悶哼一聲,扭頭走了。


    安菲娜姬嘿嘿的暗笑,小聲道:“這對兄妹,還真是挺有意思。”


    王爍道:“出身於軍武之家的兒女,從小又在邊關軍鎮裏長大,接觸到的都是一些耿烈直腸的硬漢,打小就沒有什麽心機。其實這種人挺可愛的。至少比京城那些心術詭詐的偽君子,可愛了一百倍還不止!”


    “這麽說,你其實挺喜歡郭柔嘍?”


    “兩碼事!”


    “為何不肯承認?”安菲娜姬哼哼的冷笑,“郭柔說得沒錯,男人就是矯情!”


    王爍很無語,“沒有的事,我為何要承認?”


    兩人絆嘴絆得正歡,門子來報,說長公子攜夫人一同來了。


    “菲兒,隨我一同去迎兄嫂。”王爍道。


    “呀,你嫂嫂也來了?我可得先去收拾一下……”安菲娜姬還有點小緊張。


    “來不及了,就這樣挺好。”


    王爍笑嗬嗬的,拉著安菲娜姬就朝大門口走去。


    王震與蕭夫人一同下了馬車,走進府來。王爍兩口子迎了上去,恭迎拜禮。


    “二郎,菲兒,不必多禮。”王震麵帶笑容的說道,“上次你告訴我,菲兒懷孕了,你嫂嫂立馬就去準備了一些補品。今日我便帶她一起過府前來,探望菲兒了。”


    “多謝長公子。多謝蕭夫人。”安菲娜姬很乖巧的拜謝。


    蕭夫人一介大家閨秀,落落大方的還了禮,親熱的拉住安菲娜姬的手兒,“真是一個標致的大美人兒。可別這麽見外,如同二郎一般稱唿我們就可以了。”


    “多謝嫂嫂。”


    “菲兒,我來陪你四下走一走吧?”


    “好,嫂嫂請。”


    兩名女子先行離開了。


    王爍這便知道了,大哥肯定是有正事要和自己相商。


    於是王爍將他請到了樓上的琴棋閣裏,置茶手談。


    果然,棋子還沒有落下幾顆,王震就說道:“二郎,我聽說你把邢縡給揍了,還抓進牢裏關了一夜?”


    王爍落下一子,笑了一笑,“大哥的消息,蠻靈通的嘛!”


    “滿長安的人都知道了。”王震道,“今晨我還聽說,昨夜邢璹帶著邢縡,來你府上負荊請罪了?”


    “傳得可真夠快的。”王爍搖了搖頭,“肯定是邢家人,在故意擴散消息。”


    “你可別以為,他們是怕你。”王震也落下了一子,頓時盡占上風。


    很明顯,王震的棋藝比王爍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我才沒那麽天真。”王爍也下了一子。


    緊接著,他又下了一子。


    連下兩子,棋麵局勢頓時逆轉。


    王震一愣,“你幹什麽?”


    “很明顯,我在耍賴啊!”王爍笑道,“明擺著幹不過,我隻好派上一些歪門邪道的非常手段了。就跟邢家人一樣。”


    王震嗬嗬直笑,“有意思。”


    王爍道:“大哥不必為我擔心。邢家人的那點招術,用來對付老實人肯定是綽綽有餘了。但是很可惜,他們遇上了我。”


    “說一說,你打算怎麽做?”王震道,“愚兄得知負荊請罪的事情之後,還真是頗為擔憂。這種事情任誰看來,你王爍就是不講道理的那一個。傳到了聖人的耳中,聖人也難免會覺得,你是在仗勢欺人。”


    “負荊請罪,無非就是要搶占道德至高點,爭取輿論的支持。他們這種人,慣用這樣的招術。”王爍道,“大哥,負荊請罪這一成語的來曆與結果,是怎樣的?”


    “世人皆知,這是廉頗與藺相如的故事。”王震道,“最終的結果,當然是將相和,國家興。”


    “我依樣畫葫蘆,不就破了他的局麽?”王爍笑道,“既然他們登門來訪,負荊請罪。我就主動示好,結他為友。我還要去向聖人舉薦,說邢璹老當益壯,理應起複,重新出仕為國家效力。”


    王震頓時就笑了,“二郎,你還真是詭計多端啊!”


    “還不都是被人給逼的?”王爍笑嗬嗬的說道,“這點小事,大哥不必為我操心。我們還不如談一談,我和安菲娜姬的婚儀之事?”


    “我今日過來,也正為此事。”王震道,“安菲娜姬都已經懷上了你的骨肉,婚儀之事宜早不宜晚。我與你大嫂已經看過了黃曆,六日之後適合婚嫁。不如就選在那一天,把婚儀給辦了。”


    “好,我聽大哥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王震道,“我剛剛收到了一份母親寫來的家書,說小妹蘊秀整天的嚷嚷,想要早一點來到京城與你我相會。父親母親都是拗她不過,於是準備派人送她過來。叫我們早做準備。”


    “不用準備什麽,我家裏大得很,來十個蘊秀也住得下。”王爍笑道,“想起蘊秀,還真是頗為懷念。反正過年的時候也是要舉家相聚於京城的,就讓蘊秀提前過來,多玩幾天好了。”


    “好,那我即刻修書迴複。”


    “我來給兄長研墨。”


    王震揮筆即就,寫好了一封家書,拿給王爍看。


    王爍讚歎不已。自己這位兄長,不愧是在秘書監混生活的人,無論是書法還是文采,都可稱得上是文人中的翹楚一類。可比自己這個武夫,強了百倍不止!


    “話說迴來,二郎既然已是一名京官,也該多讀一點書,增長一些文學見識。”王震道,“你雖然已經官居四品,但仍舊年輕。何不趁早拜得一兩位名師,修習文學?這可是受益終身的事情。”


    身為一名文科生,王爍對於古典文化一向蠻有興趣。


    於是道:“不知大哥,可有合適人選推薦?”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呀?”


    “不是。”王震笑道,“你們左金吾衛的長史,張旭。”


    王爍一怔,草聖,張旭?!


    “張旭好飲酒,書法超神、行為怪誕,人稱張顛。”王震道,“他的草書與李白的詩、裴旻的劍,合稱大唐三絕。既然你的同僚當中有這樣的一位當世文魁,你也就不必舍近求遠了,直接找他拜師就好。”


    “長史總攬內務,雖然隻是六品官,但卻是大將軍以下最重要的一位文職官員。”王爍道,“大哥這麽一說,我還真是從沒見過,我們左金吾衛的這一位張長史。”


    王震道:“張長史一向無心仕途,隻好遊閑。於是聖人特許他虛領官職、寓居洛陽。不必應職就班,每月照給俸祿而已。”


    王爍豔羨不已,不愧是草聖,大唐都給他發放特殊津貼了。


    “張長史在洛陽,結交了許多的仕林名流與當世文豪。”王震道,“你若能拜他為師,由他接引於你融入仕林,於你而言隻會有莫大的好處。當然,讀書之事不可太過於功利。還是當以,潛心為要。”


    “好,我知道了。”王爍道,“等我忙完了眼前這些事情,我會考慮去一趟洛陽,專程拜見張長史。”


    “還有一件事情。”王震笑道,“可能,你不大愛聽。”


    王爍的表情頓時苦了起來,“不會是,相親吧?”


    “沒錯,就是相親。”王震嗬嗬直笑,“雖然我答應了你,暫時擱置此事不談。但是既然人家主動找上了門來,我總得知會你一聲吧?”


    王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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